卓洛和宗莹的故事并不复杂。
那时候,卓洛是个刚从乡下来到大城市的穷小子,见识短浅,一无所长,在班级上毫不起眼,在管乐团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之所以加入管乐团,是因为入学那天看到了他们的表演。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吹奏演出现场,看着几十件闪烁着美妙光泽的铜管乐器一齐振动空气,将响亮而和谐的旋律送上校园上方的晴朗碧空,他心里便有些痒,对这种挥洒青春的方式产生了一点向往。
在几次经过管乐团的招新摊位后,他终于填写了入团报名表。但他毫无音乐基础,在入团之后才开始学小号,自然没法与那些从小学乐器的同学相比,各种演出和竞赛都参加不了。再加上他性格不太合群,又不舍得把生活费花在各种联谊活动上,每次练习完便默默离开,自然在社团里更加边缘化,很多人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
唯有担任社团经理的宗莹却对他颇为亲切。
他入学那天,站在乐队前方指挥演出的就是宗莹。她当然不是真正的乐团指挥,但是在这种非正式的场合时不时会客串一下,大家很欢迎她这样玩。那天宗莹身着配有流苏的白色演出服,挥动指挥棒的姿态十分曼妙,这赏心悦目的风景给卓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之所以加入管乐团,潜意识里或许未尝没有这幅画面的影响。
加入社团以后,他尽管是个不受期待的新人,却还能每周坚持按时参加练习,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由于有宗莹在那里。宗莹是个出色的社团经理,她从第一天起就记得每个新人的名字,对他们十分关照。即使对卓洛这样有些孤僻的人,她也没有冷落,时不时会过来跟他搭话。卓洛参加的为数不多的几次联谊,也都是被宗莹喊去的。
她的亲切让他如沐春风,以为她特别照顾自己。其实多数刚认识她的人都会产生这种错觉。他头脑发热起来,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在大一暑假的前夕向宗莹莽撞地表白了心迹。其实他只是希望得到她果断的拒绝,从而彻底死心。不料宗莹居然真的答应同他交往。这事在周围引起一片窃窃私语,唤起了种种情绪:惊异、失望、惋惜、嫉妒……
那时很多人认为,比起卓洛,社团里明明有与宗莹更般配的人:那就是管乐团现任团长。他叫钟思辰,比卓洛高一届,英俊风趣,人缘极好,而且能力出众,去年在他的带领下,平大的管乐团有史以来第一次进入州级的竞赛,今年更是向东海地区的金奖发起冲击。他和宗莹是高中同班同学,经常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很多人觉得钟思辰对宗莹有意思,而宗莹显然也不讨厌他。假以时日,他们或许成为一对受到众人祝福的情侣。
然而卓洛粗鲁地打碎了人们的期待,就像在洁白的画纸上踏出了一串乌黑的脚印。一些人认为宗莹是过于善良,或者过于纯真,不懂得如何拒绝,才给卓洛以可乘之机。他们断定这段关系持续不了多久。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其实,就连卓洛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宗莹为什么会答应他。在两人交往的两个多月里,他并未问过这个问题,只怕得到一个令人失望的真相,反而破坏了他们的关系。
如今想来,那段时间宗莹对他有点像是对待邻居家的弟弟,想要教给他人情世故,帮助他成长;又像一个小女孩从树林里领了一条来路不明的野狗回家,试图把它驯化,将它洗刷干净,让周围的人接受它,但他们只是嫌它脏,怕它咬人。宗莹出身于大学教师家庭,家境优裕,教养良好,是典型的受到父母师长钟爱的优等生;而且她自幼在平都长大,在大学的附属学校里一路升学上来,所以交往的圈子相当固定。她兴致勃勃地引导卓洛去适应平都的生活节奏,帮他挑衣服,尝试让他融入她的圈子,他也尽量照着做,但终究有些隔膜。
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有许多不同之处。比如宗莹习惯以最大的善意来理解周围的人和事,而卓洛更倾向于用恶意揣测他人。有时宗莹埋怨卓洛对她的一些朋友态度不好,而他认为他们配不上更好的态度。她在集体活动中总是如鱼得水,而他觉得这些活动多数是浪费时间。他更愿意和她单独呆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从中获得一种充实感,可她总是拉着他走向人群。不过,这些龃龉或许都是极寻常的,他们本可以慢慢磨合、克服。
如果没发生那件事的话。
暑假结束前夕,管乐团举行了为期一周的惯例合宿。合宿名义上是为了备战十月的高校吹奏大赛,但主要还是联谊,因此卓洛这样的替补队员也同样受到了邀请。当然,如果没有宗莹的叮嘱,他才不会去。宗莹要陪父母出国旅游,所以没参加合宿,但她临行前极力劝卓洛参加,她希望通过这次活动他和其他团员的关系变得更融洽。
宗莹真心热爱这个社团,这里有许多人从高中时代起就是她的朋友,而近一年来,随着管乐团的成绩越来越好,有了新的奋斗目标,社团内部的凝聚力也变得更强。他看得出来,宗莹很喜欢这种大家团结一致,为了共同梦想而努力的感觉。作为社团经理,她试图让每一个成员都感到大家庭式的温暖氛围,而卓洛是她的男友,她自然更希望他融入这个集体。卓洛当然也不介意为此付出一点努力,虽然他心里很清楚,他永远不可能像宗莹那样与大家打成一片。
合宿的地点是离平都不远的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他们下榻的旅馆颇有些年头了,但还算整洁,而且环境清幽,门前就是湖水。他们每天练习时,铜管乐器洪亮而圆润的声音振动低垂的柳荫,穿过繁密的蝉鸣,越过开阔的湖面,一直传到对岸的山谷里。练习之外,还有大把的自由活动时间用来游泳,烧烤,唱歌,做各种游戏。
他们住的房间都是双人间,为了促进团员间的亲睦,特地采用了抓阄分配的方式,结果卓洛竟和团长钟思辰住到了一间房里。自从与宗莹开始交往以来,卓洛每次碰上钟思辰都觉得有些尴尬,好在对方倒是一如既往地落落大方,甚至时不时还主动来搭话,跟他开开玩笑。合宿期间,一到晚上,团员们便分散开来,各自去找要好的朋友,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旅馆的露台、活动室或者各个房间里。每到这种时候,钟思辰都会邀请卓洛加入他们那一拨人,这个圈子里大多是社团的骨干。卓洛跟着打了两次桌游,但后来就没再去,因为他看出来如果自己不在场他们能玩得更嗨。
所以之后的几个晚上他通常在三楼的娱乐室里打发时间,那里总有人在抢麦克风唱歌,他只需要坐在旁边起起哄就行了。有两次他准备回屋休息,却听见屋里仍然热闹得很,男生女生都有,放飞自我的笑声一阵阵穿门而出,听上去像是喝醉了,于是他干脆又在外面呆了两个钟头,等他们散了之后才回去。
合宿结束那天,卓洛吃完早饭,回房间拿行李准备上车的时候,发现钟思辰正在屋里转来转去,东翻翻西摸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他的神色有点焦急,但当卓洛问他是否需要帮忙时,他却说不要紧。卓洛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就先出去了。
几天后,卓洛正在公寓里准备开学要用的东西,忽然收到学校发来的通知,要他去一趟纪律检查办公室。他去了,发现在那里等他的除了这个办公室的主任之外,还有管乐团的指导老师,以及保卫处的处长。
纪检办主任拿出一个装在塑料袋里的小东西,问他有没有印象。卓洛看了看,像是电子烟。对方却告诉他,这是一种伪装成电子烟的新型致幻剂,是旅馆的人从卓洛他们那个房间的冰箱底下发现的。旅馆老板经过一番考虑,没有报警,而是先通知了学校。纪检办主任再次问卓洛,确实没有印象吗?卓洛说没有。主任说,这就奇怪了,你们房间的两个人都声称不知情,但旅馆那边十分肯定这东西是你们走后才出现的,不然也不会联系学校……经过一番旁敲侧击但徒劳无功的问话后,他们终于放走了卓洛。
主任最后说,校方是保护学生的,只要肯主动认错,学校虽然会给予一些惩罚,但不会对外公开;可如果三天之内仍然没人承认,那么他们也只能把事情交给警方。到了那时,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只要查一下指纹就会水落石出。
当天晚上,卓洛又被乐团的指导老师约了出来。他对此并不意外。但令他意外的是,在场的除了指导老师和钟思辰之外,还有其他几名乐团骨干以及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他们望向他的眼神各不相同:有的很温和,温和得过了头;有的非常严肃,仿佛怀有某种使命感,并试图把这使命感传递给他;还有人目光躲闪,隐现一丝不安乃至内疚。因此,当卓洛坐下来的时候,他几乎已经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事实上他猜得分毫不错。今年对管乐团是至为关键的一年,钟思辰又是乐团的核心,如果钟思辰受到处分,势必失去代表平大外出参赛的资格,而没有他的引领,没有他的小号独奏,乐团绝无可能冲击金奖,甚至连预选都前途未卜。这样一来,所有人迄今为止的共同努力便会全部付诸流水,那些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更将抱憾终身,因为今年是他们最后的一年了。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刻,卓洛作为这个集体的一分子,作为不会参赛的团员,能为乐团做出的最大贡献是什么呢?答案不言自明。当然,他们决不会让他白白地受委屈。大家都会感激他,今后一定会在其他方面弥补回来。那几个与宗莹要好的女生更是反复暗示他多为宗莹考虑考虑:她是那样一心扑在乐团上,那么珍视与大家一起付出的努力,那么期待今年的大赛……钟思辰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坐着,偶尔抬起眼睛自下而上地望向卓洛,看上去非常懊悔,非常愧疚,非常诚恳。
他回想起在校园里遇上管乐团迎新演出的那个上午。那些各式各样的铜管乐器在蓝天下是那么耀眼,它们各司其职,井井有条,配合完美,好像组成了一台巨大而精密的机器,演绎着辉煌繁复的旋律,其中每一个音符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他曾经向往这个耀眼的世界,但它并不接纳他,它不需要他。接着他又想起了那天在队伍前方指挥的宗莹,她看起来那么快活,她的额头和鼻尖上闪烁着亮晶晶的汗水,她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他冷静地听完所有人的话,最后表示要考虑一下。这时候宗莹还没回国。能看出来,他们想瞒着她,在她回来之前解决这件事,所以希望他别对她提起。但他们毕竟还是体面人,只能暗示,不能明说。卓洛固然觉得有些反胃,但内心深处却又几乎与他们达成了共识:是的,这个和谐的集体,这个充满友情、努力和胜利的小世界是宗莹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虽然它有龌龊的一面,但这些与她无关,她代表了这个小天地最美好的一面。莲花的花瓣不需要去了解池塘底部的淤泥,为什么不让她继续纯真下去?但是他心底又有另一种声音,不断对这种逻辑提出抗议,要他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要过早地放弃全部期待。
第二天早晨,他和宗莹通了一会儿话。宗莹那边已经是深夜,她父母都睡下了,她自己刚洗完澡,不好意思开视频,所以只用语音跟他聊。以她的聪慧,倘若看到卓洛的表情,或许会发觉异样,而语音聊天便没有这个问题了。宗莹玩了一天已经很累,但想到即将回平都又很开心,她细数了一遍为同学们准备的礼物,又问他乐团的合宿成果如何,大家有没有进步?有没有人闹矛盾?
他说很好,大家都很好。
关上通信器后,卓洛便去了学校纪律检查办公室。
——对,那东西是我的。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很后悔。真的后悔……
同一天,卓洛给管乐团发了邮件,表示他正式退出这个社团。
事情当然不可能真的瞒过宗莹。开学一周后她便知道了。但不是从卓洛这里知道的,他恰逢其时地得了感冒,一直待在家里,所以宗莹回平都后还没跟他见过面。她是听乐团里的两个普通团员说的——这件事在社团内已经传开了。当然,在流传的故事版本里,嗑药的是卓洛,与钟思辰没有任何关系。宗莹急得当场便离开学校,跑到卓洛租住的公寓里,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过去她一直很腼腆,似乎觉得到他住处来玩还为时尚早,但现在她顾不上这些了。她声音发颤,脸色发白,像一只惊惶的小动物。能看出来,她心底丝毫不相信那个传言,她知道卓洛是怎样的人,这令他有些欣慰。但她需要卓洛亲口告诉她。因为倘若卓洛是无辜的,那么犯错的便是钟思辰,而乐团里她所有那些伙伴们在这件事上都是同谋,她所热爱的社团之间从此在她心里便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同样是她难以接受的。
他自然对她说了实话。他又不是真的老好人,他对管乐团只有失望,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在他自己看来,他之所以答应顶替钟思辰承担处分,毋宁说是为了对这个背弃他的共同体,以及对他自己,开一个冷酷的玩笑。这玩笑并不是很好笑,而且代价有点大,但还可以接受。管乐团的年轻人们将继续在那个明亮的世界里挥洒青春,追逐梦想,但因为一个受害者的存在,他们的荣誉背面将永远黏着污点。
那么,宗莹呢?她怎么办?
这正是他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他想看看她会怎么选。她会继续留在这个集体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小心翼翼地维护她与那些朋友们的亲密关系吗?还是会像卓洛一样,对他们彻底失望,从此断绝来往?当然,还有第三个选项:两边都不放弃,纠正已犯下的错误,修补已出现的裂痕,用真诚换来和解,让共同体重新变成和谐的大家庭。这个选项通常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
宗莹选了第三条路。
她在卓洛的房间里哭了将近一个钟头,说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说她要去找钟思辰,找指导老师,找所有人谈,让他们承认错误,让学校取消处分,而同时她也央求卓洛不要彻底失望,要他回到社团里,试着去原谅那些人。卓洛提醒她,这样一来你们今年就拿不到大赛金奖了。她哽咽着说这不重要,还有明年,还有后年,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卓洛能说什么呢?他答应她试试看。他抱住她,轻拍她的背,这样抱着大概有一分钟。一分钟虽然不算什么,却已经是他抱她最久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当宗莹去找那些人的时候,卓洛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他终究是不相信童话的人,他知道那些人没有宗莹想得那么好,他也没有,所以她的努力不会有结果,只是把问题推迟了。最终她还是要回到前面两个选项上,作出选择。如果选择实在让她过于痛苦,那么由他来选就好了。
果然,两天后,当宗莹把他约出来到咖啡店和钟思辰见面的时候,她的脸上满是不安和愧疚,说话时仿佛难以启齿。
事情跟卓洛预料的差不多,那些人告诉她,倘若现在向校方坦白,只会让管乐团受到更大的压力,把这件事变成更大的丑闻。他们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多为大家着想。诚实固然是可贵的,但也要看时机和场合,他们承认她的一切要求都是正当的,但恳请她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合适的时候,大家一定会想办法请学校撤销对卓洛的处分。当然,在此之前,他们也会尽力弥补,也会向卓洛好好道歉。
在这样的劝说下,宗莹也只能作出让步。不然她还能怎么做,难道彻底撕破脸,把事情抖出去,控诉整个社团么?那就不是她了。所以她首先带来了钟思辰,要他重新道歉,希望卓洛能原谅他,原谅他们,重新回到管乐团里,再给大家一次机会。钟思辰仍然是那么诚恳,那么懊悔,他甚至表示可以从物质层面补偿卓洛,例如把全部奖学金转给他……
——好啊,卓洛说。
说着他便打开通信器,把银行账号发给了钟思辰。
——等你打钱哈。至于原谅不原谅什么的,就不说了吧。我不太擅长这个。
钟思辰明显愣了一下,看来他并没料到卓洛真会接受这个提议。宗莹也怔住了。这时卓洛转向了她。他隔着桌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离席,丢下了一句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的话:
——我旁边又不是没地方,你坐桌对面干什么?
当天夜里他便在电话里跟宗莹提出分手。然后他向学校提出申请,休学了半年。宗莹多次联系他,但他没有回信。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
“我不懂。”林霁月说,“你怎么这么作?好端端的干吗要试探人家?当初那些人要你顶包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泼杯水在他们脸上,然后摔门出去,让宗莹跟你一起离开这个垃圾社团?那样也许她就直接跟你走了。”
“我们又不是你,”卓洛苦笑道,“我们学不来的。”
“这有什么难的?”
“这么说吧,假如有一天田野贺陶陶他们逼你在学盟和袁开之间做出选择——”
“你看他们敢么?”
“好吧,当我没说。”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林霁月忽然又说:
“这个故事不好听!”
卓洛失笑道:“你以为能听到什么好故事?”
林霁月摇摇头说:“你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拧巴?”
“现在好些了。”卓洛说。“人是会变的。”
“要这么说的话……宗莹现在不是也离开管乐团了?或许她也变了。”
“或许吧。”
“有什么想法?”林霁月歪头看着他。
“能有什么想法。”卓洛笑道。“跟我在一起,对她没好处的。”
“这叫什么话。对她好不好,是你说了算么?”
卓洛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替她说话。”
“我爱替谁说话,就替谁说话,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管不着。”
林霁月又说:“你应该向章志诚学习,坦诚一点,对谁都好。”
“那是。”卓洛说。“他长大以后肯定比我强。”
他们走到一个分岔路口,停下来等红灯。这一带房屋稀疏,到处是被围起来的空地。路上没什么车,其实可以直接过街,但两人还是等了一会儿。几条街外汽车驶过的声音像潮水般一阵阵传来。四下里冷冷清清的,只有路灯下的空间是暖色调,像一个风雨中的孤岛。
林霁月忽然说:“就是在休学期间,你开始去那家侦探社打工?”
“是的。”他说。
“所以……也不全是坏事。”
她被路灯染成橙色的侧脸仿佛比平常多了一丝暖意。
“是的。”他说。
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