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然升高,散雾后寒气渐消,掖都的大街小巷开始热闹起来,毕竟是勾陈国都,人口众多,就算下再大的雪街上仍旧络绎不绝,朱林宫西侧的外宫中,是成年的王子和掖都的皇室贵戚们的住所,二皇子的府邸也在这里。
只见其门可罗雀,府门前经过的人了然无几,大多数人路过时都绕着走了,深怕沾染上与二皇子勾连的味道。
陷害三皇子的罪证虽未落实,但二皇子已经从禁军中革职,稽查司还在加紧调查,可信件确实出自二皇子府上这件事实宫里早已传开,最后就算二皇子能平安,光景难免会大不如前,失了勾陈帝的信任,二皇子以后顶多就是一个掖都里的平头王爷。
“尸体没找到?”端起桌上的青花盖碗,缓缓揭开茶盖的陈殷出言问道,抿了一口后又觉烫嘴,便重新将茶具放回原位。
“请二皇子责罚,是属下失职,当时并未察觉被人跟踪,刚刚去旄山一看,埋好的尸体却已经不见,周围并没有留下什么可用的痕迹”,站立在陈殷身前的房岐一身戎装,脚底还有湿泥,从旄山回来后便赶紧给二皇子汇报,不敢耽误片刻。
“不当紧,事已至此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不过万万没想到对方行动这么快,一点翻身的机会都不给我留啊”,陈殷站起身来,用手轻轻拍了拍房岐的肩膀,扫下一片粘着泥的枯叶,房岐是他最忠心的手下,赴汤蹈火的那种。
迎着不甚刺眼的太阳,负手走到门口,腰间悬挂的玉佩被阳光照得更加透白,果然冬日里的暖阳晒着最是舒服。
十天前一名负伤的闯入者被房岐在院中当场拿下,还没拷问便吐血而亡,除了胸前一封海关大臣私通三皇子的书信,身上再未找到丝毫有用的信息。二皇子只能命房岐将此人偷偷掩埋,而那封信也被他藏于书房之中。
这件事太过严重,他不敢有丝毫马虎,只想等辨明这封信的真假后再另做打算,没想到居然遭人举报,因贪图巨款而入狱的海关大臣的胞弟于深夜翻进了二皇子的府邸,后在勾陈帝和稽查司的追问下,二皇子只能如实相告。
除了少数人,很多大臣都信了,三皇子私通巨贪的证据被人冒死送出,一直和二皇子有争嫡之意的三皇子虽然表面仁慈正直,可私下里却趁机敛财,为将来夺嫡做着准备。
二皇子身上并无官职,在事情并未落实之前,勾陈帝只是命人严加看管三皇子,因为海关大臣和三皇子并不承认此事。
这个时候三皇子的好友壶顽站了出来,于三皇子将倒之际力挽狂澜,通过多方查探终于证明信是假的,三皇子是无辜的,矛头顿时又指向了二皇子,弄得二皇子百口莫辩,宫里和朝堂之上的人虽不敢揣测圣意,可二皇子有了这个污点,离储君之位也就越来越远了。
命房岐退下后,陈殷忍不住细细思索起来,接下来他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这件案子不是一时半刻能查明的,陷害他的敌人做得太过干净,虽然他光明磊落,但也禁不住时间的摧残啊,等真相大白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恍惚间已到午时,陈殷看着膳房端上来的膳食,清淡好看,顿时食欲大增,桌上就一个肉菜,油脂里泛着红,鲜嫩且软烂,刚要拿起筷子,陈殷突然想起一事,瞬间吓得冷汗直流,连忙招呼来管家,却是再也没了动筷子的欲望。
管家匆匆跑进书房,恭敬得往旁边一候,嘴里还略微有些气喘,二皇子虽然失势,可终究是皇子,瘦死的峰驼比蛇驹大,平时里威严更是让他们不敢有半点不敬。
“这道菜是什么?”
“二爷忘了,这是您最喜欢吃的石上跳燕啊,今早刚从宫里送来的活车燕,说是您前几天特意吩咐过”,看着并未动一筷子的菜,管家了然,定着膳房这帮不长眼的东西,见二爷失势,做个菜都没了以前的细致“我这就端下去,交代膳房重新做”,说完便作势要端走陈殷眼前的石板。
“不用做了,这个车燕还有谁吃过?”
“二爷明察呀,您喜欢吃的东西,没人敢馋嘴的”,管家心里奇怪,二皇子今日这是怎么了。
“去,把这道菜都端下去吧,连同那些剩下的车燕肉一起烧了”没人碰就好,陈殷暗自轻呼一口气,“通知府里,以后一律不许吃野味,这东西病菌太多,传染性极强”
管家听得一头雾水,“敢问二爷,传染性老奴大概能想明白,可是这病君是何物?”
“就是吃了会死人的病,吩咐下去,一定要按我说的做”陈殷现在心事重重,跟管家解释得稍有点不耐烦。
这个隐妃着实是讨人厌啊,看来得处处提防着点,这两天光想着如何翻身了,差点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天了,初时的迷茫和陌生到现在的渐渐熟悉,陈殷心里的转变不能说不快,一切的证据都指向这个世界是自己曾经所写的一本小说里的世界,一与现实世界相比,人类的发展轨迹虽然相似,但世界背景却不尽相同。
而穿越而来的时间,却是二皇子刚刚失势的时间段,二皇子也就是陈殷现在的身份,当初起名的时候陈殷为了方便,就用了自己的名字,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低头苦笑,为什么就不能是有主角模板的三皇子呢,要知道这个三皇子以后的路可是越来越好走啊,虽有磕绊,但每次都会化险为夷,陈殷笔下的三皇子,不管是气运还是所处环境,都是一等一的好呢。
而二皇子这个人,却是被陈殷写得悲催得很,虽心有大志,做事却稍有些狠辣,与正直善良的三皇子不同,他树敌颇多,最重要的是,正当年却早早领了盒饭,被隐妃用计毒死。
还好还好,陈殷很庆幸穿越而来的时间不算太晚,还没吃被下药的车燕,否则真的是说什么都晚了。
既来之则安之,陈殷之前的记性本就不好,写那本书又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大体的剧情虽然还能想个差不多,但也没法保证能利用上书中的所有情节,只能边走边瞧咯。
陈殷简单吃了两口素菜后便放下筷子,目光突然一顿,被桌上的玉白色筷子所吸引,质地冰凉,用猛犸的獠牙杵磨所制,是大皇子从北地带回的礼物,送给皇室成员每人一双。
神奇的西赏大陆啊,这种生物虽叫猛犸却不是猛犸象,长得跟野猪差不多大,自己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
想到大皇子,陈殷心里忍不住一阵可惜,勾陈国施行户役制度,户有两子,长子从军,这种制度未涉及到皇室成员,可大皇子毅然决定给勾陈国大大小小的家族做个榜样,主动要求去边塞守疆,还是最为危险的北地。
这个本应贵为太子的大哥,是壶皇后所生,毅然决然为去北地为勾陈守疆,放弃了皇权的继承,因为北地那个地方跟别的地方可不一样,只进不能出啊。
陈殷理了下思绪,这个悲情大哥现在应该没几天就会回到掖都了,守北十几年,立下战功无数,在北部山脉以北捕杀异族之的时候,不料被异族探子伏击,咬下双腿,只能回到掖都医治,后因伤势过重,成为勾陈国历史上第二个暴毙的皇子。
“二爷,该出发了,驹车已经备好”管家的一声提醒打断了正回忆书中情节的陈殷,是了,昨天被稽查司通报,要求陈殷第二天过去一趟,需要陈殷重新配合一番,好记录归档。
“好,我知道了,跟房岐说一声,让他不用跟着了,没什么大事”陈殷交代完管家,又命婢女找了件稍薄的绒袍,他怕热,之前穿的袍子内里是动物皮子,有点太过保暖,总是闷出他一身汗。
将自己打理好之后,陈殷这才出了门,虽然夺舍了二皇子,脑子里的思想还是另一个世界的陈殷,可二皇子原本的行为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有一些甚至早已刻在了骨子里,让陈殷很是苦恼。
正当午时,温度升高了不少,屋顶的积雪在直射的太阳光下渐渐融化,雪水顺着漏在屋檐外的瓦当一滴一滴滚落下来,有一些安然落地,“滴滴”声响个不停,溅起无数水花,又有一些变成了犹如钟乳般的冰挂,在房檐越结越多。
“二爷”,看到抱拳行礼的房岐,陈殷点点头,虽然交代给管家让房岐不用跟着,看来他还是要跟着自己去稽查司,属下的忠心,让陈殷心里很是受用。
感受到着厢轻微的摇晃,陈殷左右看看,他小说里的背景描写本就不够详细,很多地方都是一笔带过,可现在身处其中才发现这种种神奇,用寥寥数语就拼成了如此宏大而精细的世界,不得不对造物主感叹一番。
从稽查司出来,陈殷心里大致有了打算,稽查官对他如此得不友好,让陈殷坚定了离开掖都的心,留下来希望也不多,而且三皇子的主角气运他也很难抢夺走。
“去前面看看吧”既然决定要走,朱林宫里一景一物短时间内是不会属于他了,而且以后进宫的机会估计是不多了,不妨四处看看好好领略一番,“如果我离开掖都,成了落难皇子,你打算怎么办?”
“属下自幼便成了孤儿,二皇子去哪儿,属下就跟到哪儿”房岐的表情莫名得严肃起来,他在禁军里长大,跟过大大小小不少将军,唯独跟着二皇子那五年,让他感受到了重视和信任。
得,这呆子,就不能说几句俏皮话让我高兴高兴,陈殷知道房岐肯定会跟着他的,这么多年他身边也就房岐这么一个坚定的拥护者,其他利益关系的的追随者,不提也罢。
稽查司在朱林宫正南角,这里属于朱林宫正儿八经得政治办公区域,离后宫还有很远,虽然不属于皇室所经常踏足的区域,但这附近园子也不少,可逛的地方当然也挺多。
陈殷二人走了许久,没想到在珩园的木石桥边,迎面碰到了一行人,怎么哪都有你,陈殷不禁暗自吐槽。正犹豫着要不要避开,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自己,脸上露出掩饰不了的惊讶之意,干脆也就不躲了,陈殷便沉稳得迈步过去,过去刚一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