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宗不禁回忆起昨夜光景,这是他多年以来心绪首次掀起波澜,当下运起剑诀,心地一片空明,只觉一空依傍,安忍如地,静虑密藏,丹田之气流转,入瞑目境地。
身若浮云,心如止水,太上忘情,不染尘俗,究竟易还是难呢?
自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始,除了无情天道还有人做得到吗?
耳畔响起潇潇风雨之声,只觉这世间只他一人最寂寞。
山雾霭霭,缥缈如纱,一如昨晚邂逅之女子。
这世间万物,皆是完美无缺,统统很好,可是偏偏及不上心间一人。
只听三清殿三通大钟鸣响。
依青城律例,三清殿大钟一般不予轻响,响则代表有要事。
此钟已是旧物,很多很多年前留下,声如龙吟,啸风激荡,响彻整个青城前山。
渊宗虽来前山时日不久,可很多掌故,商心灯已转告于他,以免他犯错。
只听房门三声响,渊宗便知是商心灯到了,意欲开门,与他同去三清殿。
他离启门,只差毫厘距离,猛然激发顽性,瞑目探视,竟感应到门口人士似乎并非商心灯。
此子身上竟然流转异样真气,隐有吸摄邪魅之力,感觉极为怪异,此前从未遇到过。
他心念急转间,想要一击制服对方,如果本是认识,那就当错判,道歉便罢。
门扉刚启,渊宗速度何其快,本欲抓对方衣领,暗运玄功。
哪知对方亦非等闲之辈,手散青色芒刃,隐有铃音,迷离似幻,青光如一泓水水,流转开来,有割肤切骨之意。
对方似欲以利器往他颈间劈来,他暗运临字诀,心地臻至空明境,欲图看清来人是谁,哪知对方功法甚为玄妙,每当此子一行动,脸上便罩上玄青光芒,看不甚清。
渊宗微微一讶,运起兵字诀,如云如水间,以迅雷之势,指中暗运秘剑玄劲,辅以他全身修为,往对方兵刃一弹指。
只听轻微之声,对方芒刃被弹开,渊宗手指暗自生痛。
渊宗势必逼迫对方服输,哪知此人竟是未有小看渊宗只意,微微“咦——”一声,对方骇然,心知无从避过,竟不再迫运功法,而是挥手一挡。
渊宗暗觉有异,硬生收力,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对方有意,收力之际,竟是抓住了对方之手,香风阵阵,皓腕青葱,白凝若玉,却是一双柔弱无骨之手,赫然竟是织心梦!
渊宗冷汗涔涔,旋即松手,暗思:她虽然极为美,可我不可轻浮。
思及此处,竟想到余心霖,不惊一讶。
渊宗暗运剑诀,紫雷青霜剑有意无意间,从背后传来缕缕阳气。
此剑甚为古怪,有时传转阳气,有时传袭寒气,不过渊宗隐有与紫雷青霜剑融为一身之感,剑即是身,身即是剑。
织心梦道:“小子竟占我便宜,你虽比我略大,可我来前山比你早之多年,你怎么轻薄于人家?”
说着,口齿噙香,醉眼流波,中人欲醉。
渊宗肃然道:“师妹客气,我只当是敌,是以鲁莽了些,还望师妹恕罪!”
织心梦却不听她解释,道:“我来找小灯子一同往那三清殿,哪知此门有响动,只想看下门内是谁,哪知小子你如此轻浮。”
渊宗心道:“怎的此人阅历竟完全不似比我浅疏,她一身修为,也不同于道门正宗”。
渊宗一阵深思。
哪知此时有人道:“哈哈,原来小渊兄在此处,恰好恰好!
“哎呀,原来还有心梦师妹,正好正好,一同去三清殿,看看有甚么事”。
来人正是商心灯。
织心梦道:“你这兄弟好生欺负人呀!”。
渊宗却不答话,快步往前走去。
商心灯不禁皱眉道:“此君精进好快,短短数日,修为已是如此,他日必定不可限量。”
织心梦却想道:“此人定力好强,刚才我以阴姹秘术迷惑于他,照理他应是看见我淫邪之态,此人竟是无动于衷,真是不简单哪!”
她哪知渊宗修行之“六甲秘术”,乃天地之秘,于清心减欲一道,可当真是非同小可。
只渊宗不动情,心地澄澈,暗合天道无情处,任何幻术均不能迷惑住他。
照之目前来看,他似乎还没有弱点。
三清殿居于老君阁下首。
平日里亦只有青城掌教虚空子,以及虚蒙方可出入。
依青城律例,除遇“三清钟响”,余时莫可擅入。
今日三清钟已响,显是有事宣告。
只因多年以来,但凡青城有事,均是虚蒙宣告,似乎只他一人与掌教虚空相商即可。
因此很多人至今仍以为,虚空如往常只在闭关,不以为意。
三清殿供奉着玉清元始、上清灵宝、太清道德三位天尊。
只见三位天尊塑像,身着道袍,背负玄光,须发飘瞥,目光低垂,充满清虚冲和,悲愍人间之意,使人离尘之念,此际暂生。
虚蒙盘膝坐于上首,他看上去唏嘘甚多,眼间露出精光。
早有诸般青城弟子守候于此,排在那最前边的赫然是宫心风、觉心容,眼见渊宗、商心灯一行到。
宫心风把目光转往织心梦,他微锁双眉,似乎凝神思考。
也不知有意无意,织心梦先是缓缓点头,既而转为摇头。
宫心风大惑不解,但人多处,不及细问。
宫心风看见渊宗来到,满脸堆笑,道:“渊老弟,许久未见,甚是想煞为兄哪。”
渊宗淡然道:“有劳师兄挂念,小子一切安好”。
虚蒙眼见人齐,却改为低垂眉眼,似乎他欲睡去一般。
良久,虚蒙道:“数日之前,峨眉派有锦书传到,说道多年以前,峨眉青城两派,依照旧例,均会相互派遣弟子驻派交流。
“近年来,因我虚空师兄潜心闭关,意欲勘破太上忘情之境界,想来疏忽了。
“因此峨眉掌门定溟师太望我青城先行派送一批弟子,去往峨眉,研修功法。
“一来,印证修为,同窥天地玄奥,二来,自上古时分以来,两派渊源甚深,可谓相濡以沫,同气连枝”。
虚蒙眼露空濛之意,似乎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祖辈先人的尘封旧事。
虚蒙叹了一口气,眼露疲乏之色,道:“因此我欲择人前去,我虚蒙择人,均为先见。
“为我挑选,即为选到,没有言及名字,可能目下小子们米粒之珠,尚未大放光华,照耀我眼。”
他言下之意,显是心中已有人选。
青城入门首要之事,便是熟谙门中律例,其中有至要一条,便是尊师重道。
此乃“天地君亲师”之意,方外之人,此点看得甚重。
虚蒙洒然道:“心风、心容、心灯、心梦往前一步。”
四人脸露喜色,难以自禁。
普通弟子心思:终归没有我们普通弟子。
但大多没有异议,一来,虚蒙地位之高,说话很有分量,二来,以上几人却是当今青城最出色之弟子。
因此,倒是迎来一阵喝彩声。
虚蒙目扫全场,眉眼间似乎颇有心事,随即道:“渊宗往前静候。”
渊宗领命往前,只听虚蒙自顾自说微叹道:“真是像啊!”
虚蒙挥挥手示意余众退下,众弟子知晓他意,纷纷回转各自居所。
堂前只余虚蒙,下首乃是宫心风、商心灯、觉心容、织心梦以及渊宗。
虚蒙却未多言。
诸人耳畔听雨,顿觉珠落玉盘,点点滴滴,洒于瓦檐屋舍间。
似乎于久远时候,这雨便浇灌木叶,涤荡俗情。
似乎于久远岁月,这雨便飘飞风尘,洗濯人间。
众人各有心事,不复多言。
良久,虚蒙长眉一轩,朗声道:“好,现在让为师告知你们此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