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你嘲讽我?”
于连的脸色果然变了,娇嗔一声,却又咬着嘴唇恨恨骂道。
“那小子的嘴真是没个把门的,还喜欢添油加醋,改天我再去找他算账!”
“行了,难道那小子说的不是实情?”
彭云涪鼻子里又哼一声,一把扯过于连的胳膊,向屋子里走去。
于连由着他扯着胳膊,亦步亦趋,乖巧的像个孩子。
等到了屋里,亮起了灯盏,于连斟了一盏清茶过来送到了男人跟前,随后便在彭云涪对面坐定,正色问道。
“殿下今日去了公主府,可谈定了那件事?”
那件事。
是件极为重要的事,彭云涪今儿在公主府呆了一天,就只为了这一件事。
“自然是谈定了,一切妥当。”
彭云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点了点头,随后又从袖子里摸出两颗油纸包着的药丸来,放在于连面前,郑重吩咐道。
“你先把这个服下去再说话。”
“这是……”
于连只是瞧了一眼,便用细长白嫩的手指剥开了油纸,取了药丸放在嘴里,却不另外去倒水送服,竟十分自然地伸手端过彭云涪面前的茶盏,就着那残茶,一股脑地咽了。
彭云涪微微蹙眉,半是嫌弃地扫了他一眼。
“咱们现在已经住在盛京了,比之前在草原上的日子好多了,这王府里什么东西都有富余的,怎么你还是这个抠搜样儿,倒茶也只倒一盏,显得我们王府小家子气!”
“我哪里是抠搜,我这就是懒得多刷一只茶盏。”
于连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脸颊上的两只小酒窝在灯光下深陷,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他拎着茶壶又把茶盏斟满,送到了彭云涪对面,眼瞧着男人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眼底的笑意便充满了满足和欢愉。
他哪里是抠搜,又哪里是懒得多刷一只茶盏。
他只是喜欢和他共用一只茶盏,喜欢和他亲密无间的那种感觉。
从前在草原上的时候,他跟着他,就喜欢用他用过的东西,自始至终,都是这样,亲密犹如一个人。
只是这种感觉,只可默默感受,不可明面传达。
夜色越发暗了,屋子里只亮了一根红烛,刚才那盏琉璃灯不曾熄灭,就挂在桌子上方的银钩上,灯光斜照下来,彭云涪的脸便被勾勒出精致的轮廓,他生的俊美,却棱角分明,骨骼高低起伏,英气又俊朗。
这张脸,这些年越发的精致了,比当年初见多了几分稳重,却不改初见时的那一眼惊艳。
于连望着这张脸,目光便有些痴了,一时竟没听到男人的问话。
彭云涪皱起眉头,手中茶盏不轻不重地在桌面上磕了一下,沉声叫道。
“于连。”
“什么?”
于连这才恍然醒过来,慌忙收回目光,语气歉疚。
“于连刚才失神了,殿下您刚才问了什么?”
“我问你,先前跟你要的那些东西,你可准备好了?”
彭云涪的目光淡淡从他慌乱的脸上滑过,身子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眉眼却攒着凝重,低低说道。
“离月中只剩五天了,大皇子的寿桃已经铸成了,今儿我听天香说,就差一个金底座就完工了,我让你做的那只呢?”
“殿下放心,咱们的那只早就成了,就在这儿呢。”
于连嘿嘿一笑,随后便弯腰下去,手掌就在这方桌下面按了一下,这红木方桌桌面中间便裂开了一道小缝,两边木板收缩,内部露出一只两尺见方的盒子来。
于连取出那只盒子,桌子咯咯吱吱恢复了原样,他打开盒子,周围一片金光灿烂。
只见那盒子中间,正放着一只硕大的金桃。
纯金打造的桃子在灯光下泛着特有的光,把这灯光昏暗的房间都映照得明亮了许多。
彭云涪被那璀璨的金光刺得眯起了眼睛,凑近了慢慢细看,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
“好,跟图纸上的一模一样,尺寸真是半点不差。”
“这金桃是有图纸的,尺寸自然是照着图纸上来的,这对唐门的老师傅来说,没什么难度,难的是分量要和纯金的一样。”
得了彭云涪的夸赞,于连脸上毫不掩饰得意之色,却又微微扬起下巴,把那金桃送到了男人手里。
“殿下您掂一掂,这分量可有半点差异?”
“唔?”
彭云涪果然接过那金桃,端在手里好一会儿,脸上不由露出惊奇,急声追问。
“果然是不差分厘,于连,你是怎么做到的?”
“殿下特别吩咐的事情,于连哪有不尽心竭力做到的?孝依皇后的生辰寿礼极为隆重,皇宫里的布置自然是十分严谨,皇子们送的寿礼自然也是要经过提前检查的,主子要我做一个跟大皇子那只金桃一摸一样的桃子,于连自然是要做到十足十的相似,不仅外观成色一样,就连分量自然也要不差分毫,才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不是?”
于连取回彭云涪手里的金桃,小心翼翼地送回红木匣子里去,又笑道。
“等过了孝依皇后的寿辰,殿下的大事成了,于连再把这其中的秘诀告诉殿下,可好?”
“你做事果然是越发稳妥了。”
彭云涪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赞赏,他看着那红木匣子里的金桃,唇角的弧度越扩越大,狭长的凤眸闪烁着精光,低低笑道。
“只是要可怜我那位大哥的一番苦心了,据说他为了表达对孝依皇后的孝心,亲自铸造那只金桃,手都被烫伤了一块呢,要是这份孝心换来的不是父皇和皇后的欢心与嘉奖,而是责罚……”
“那也是这位大皇子本就应得的。”
于连挑起细长的眉稍,笑得灿烂而且得意。
“我瞧这位大皇子,别的本事没有,就会顺应形势,溜须拍马,这一回就让他来一个弄巧成拙。”
“弄巧成拙?哈哈哈!”
被于连的笑容感染,彭云涪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说得好!只是,我大哥和四哥是一母同胞,他们兄弟俩向来都是一起算计旁人,若是只让大哥一个人倒霉,那对四哥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殿下说的是,那四皇子准备的寿礼,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做做手脚?”
于连登时又来了精神,一张脸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问道。
男人的指尖缓缓在红木方桌上敲击着,纤长的睫毛被灯光拉出长长的影子,羽翼一般铺在俊美的脸上,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四哥么,他的寿礼是一件绣着白鹤寿松的屏风,一来不容易仿制一件一模一样的,二来确实是没什么好的手脚可以动,还是罢了。”
“那就这样放过他不成?”
于连睫毛眨动,有些着急。
彭云涪单薄的唇角却又勾起一个邪魅的笑来。
“放心,他也逃不掉。”
于连便放心地笑了,他在这位王爷身边多年,对彭云涪的脾性很是了解,尤其是一些小习惯,更是了解。
他知道,只要这个男人露出这样的笑容,就说明他一定不会放过四皇子。
大皇子和四皇子这对亲兄弟,一个也跑不掉,都要倒霉了。
于连笑得很是愉悦,随手又抓起男人面前的茶盏,把那点残茶痛快地一饮而尽,突然又想起今天屋顶上的偷窥者来,不由皱起眉头,郑重开口。
“殿下,今日您内院寝室屋顶上发生的事情,姚淇悦都跟你说了吧?咱们王府面积大,守卫森严,竟有人能在大白天闯进内院来,此事不容轻视,必须要严查到底。”
“严查是必须的。”
彭云涪的神情也凝重起来,下颌曲线收紧,透着一份坚毅和威严。
“只是,你也说了,咱们清河王府面积大,守卫还森严,寻常人要想闯进来绝非易事,更何况,还是大白天闯进来,趴在屋顶上偷窥,于连,你想想看,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那人与我争斗之后,便撒了毒雾逃走,我和姚淇悦中了毒,不得不暂时停止追踪,可即便是内院动静小不曾惊动外院的人,但是大白天的,一个黑衣人跑出去,外院的守卫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于连回想着当时情形,眉头紧皱。
“当时黑衣人逃走以后,王府外竟然没有任何动静,难道说,这个黑衣人还藏在王府之中?”
“王府虽大,但仆人守卫也不少,处处都有人,大家又互相认识,突然多出来一个陌生人,怎么会不被人发现?”
彭云涪微微挑眉,凤眸冷缩,闪过一道精光。
“除非是,他一直都隐藏在王府之中。”
“殿下,您的意思是,这个偷窥者,就是咱们王府里的人?”
于连大吃一惊,失声叫出声来,而后却又攥着眉头。
“咱们王府里的人基本上都是二皇子当初给您预备的,这些年府中人事也未曾有过变动,您对府中人也一向很好,会是谁狼心狗肺,竟然暗中偷窥观察您?”
“府中奴仆确实都是二哥精心筛选过的可靠人,可也难保有人潜伏至深。”
彭云涪目光沉沉。
“朝堂上风起云涌尚未安定,有心人想在这府中也翻起风浪,我心中也早有防备,只是这些日子府中事务繁多,这件事就暂且压下,你和李展也多加小心,等忙完了这阵再说也不迟。”
“是。”
于连尚在震惊当中,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心中却不断揣摩彭云涪方才所说的话。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个偷窥者的功夫虽然好,但绝对没有达到大白天出入王府却不被人察觉的地步,可那人竟然能在短时间内逃得无影无踪,且没有惊动王府外院的守卫。
确实只有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