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黑衣人,就在王府这些人中间。
可这个人是谁呢?他又出于什么目的偷窥王爷的寝室呢?
于连百思不得其解,对面的男人却突然抬起头来,皱眉道。
“你刚才说,今天你跟姚淇悦一起中了毒烟?不是你一个人中毒吗?”
“是,原本是只有我一个人中毒了。”
于连被彭云涪这突然的一句话问住了,一时有些茫然,随后便回过神来,急急解释道。
“可后来这小子冲过来救我,来不及捂住口鼻,所以他也吸了些毒烟进去……”
“这小子还真是能逞强!”
彭云涪拧着眉头,咬着牙骂了一句,随后便呼啦一声站起身来,急急向外面走去。
于连不知他为何突然要走,慌忙扯住了他的衣袖,急声叫道。
“殿下,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那小子一见我跟我汇报情况,只说了你中毒很深,还催我来看望你,却没告诉我他也中了毒。”
彭云涪嘴上骂得愤愤然,可脸上眼底都是掩饰不住的焦灼和愤怒,他随手甩开了于连的手,大步迈出门槛。
“方才我给你吃的是解毒巩固的百香丸,你好生休息就没事了,我得赶紧回去瞧瞧那小子有没有什么异常。”
“殿下……”
于连被彭云涪甩手的动作带着,差点摔倒在地,堪堪扶着门框才站稳,他瞧着这个男人疾步匆匆赶出去,心中不免一阵失落,唇角慢慢浮出一丝苦笑。
王爷,是真的很在意那个姚淇悦啊。
听到姚淇悦也中了毒,他那样焦灼愤怒,分明都是关心。
他嘴上骂姚淇悦是小混蛋,小无赖,可是这个小混蛋小无赖却在他心上,比自己重要。
肩头还披着彭云涪的墨色大氅,于连细长的手指抚摸着衣服边缘处金色的丝线,隐约还能闻到男人身上那股让人心安的味道,刚才那短暂的亲密和接触带给他的甜蜜却尽数消退。
他咬着牙,声音低暗幽沉。
“姚淇悦,你这个小骗子,还骗我说王爷对你没兴趣……”
“下次一定好好收拾你不可,小骗子,油嘴滑舌,嘴巴里没有一句实话!”
暮色沉沉,一阵夜风吹来,便带来一股清寒。
姚淇悦正端端正正地站在内院寝室门口,被这股清寒激得浑身一颤,阿秋一声喷出来一个喷嚏,鼻子里就涌出一股清水鼻涕来,直通通就往下淌。
她慌忙去掏怀里的手帕,刚要去擦鼻涕却又瞧见那帕子上面的花色,便又舍不得了,依旧整整齐齐地叠好塞进怀里,随手用袖子擦了一把。
反正这衣裳也是马上要换洗的,况且也不是自己洗,埋汰就埋汰吧。
哪知这鼻涕擦了一下竟还没完没了了,瞬间又是一股涌下来,姚淇悦皱着眉头,还要再擦。
手臂却被人一把捏住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满满的都是嫌弃。
“用袖子擦鼻涕,你可真够脏的!屋子里那么多条手帕,你就不会拿一条用着?偏偏这个样子来恶心人!”
“……”
姚淇悦被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去,看清楚眼前站着的是彭云涪,便赶紧叫了一声。
“主子。”
“滚进来!”
彭云涪却寒着脸,一脸嫌弃地厉声喝道。
姚淇悦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很是狼狈,也不敢多话,只是小心陪着笑脸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劈头盖脸就砸过来一团柔软的锦帕。
还带着一股幽幽的沉水香味。
是一块雪白的绸绫锦帕,只在帕子边缘处锈了一团天青云纹。
姚淇悦只瞧了一眼就认出那是彭云涪素常自己用的帕子,只是她不过是个奴才,哪里敢用主子素常用的东西,于是慌忙收了起来,吸着鼻子送回原处,讪讪笑道。
“主子,奴才卑微,哪里能用您的帕子,再说这雪白的帕子被我污了,那才是真正的埋汰,您还是收起来吧。”
“怎么着?给你用老子的帕子,你还挑三拣四?”
彭云涪瞧着她这副样子,心中的不快越发浓烈了,他瞪着眼睛,一手揪着姚淇悦的胳膊把她拎了过来,一手捏着那雪白的帕子捂在她鼻子上,没轻没重一阵揉拧。
男人的动作实在是粗鲁,姚淇悦只觉得自己鼻子都要被这位主子给拧掉了,脑袋不由往后仰,躲避着彭云涪的动作。
等到彭云涪松开手,那帕子早已被污的没眼看了。
姚淇悦赶紧抓过那帕子,抢着就往外间走。
“都怪奴才腌臜,弄脏了柱子的帕子,奴才这就去打水,把这帕子给洗干净。”
“滚回来!”
不料,脚还没迈出去,后领子就被人揪住了,彭云涪满脸都是嫌弃。
“帕子脏成那个鬼样子,你还洗它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洗干净了给我用?”
“啊?”
姚淇悦被拎着后领子,身体动弹不得,被男人这话给问住了。
这手帕脏成这个样子,还是被自己的鼻涕给弄脏的,就算是洗干净了,确实是不能给这位主子用的。
“是是是,帕子被奴才弄脏了,自然是不能再给主子您继续用的,那这,这帕子怎么办啊?”
“扔了!”
彭云涪斩钉截铁,一巴掌拍掉了姚淇悦手里的帕子,而后拎着少年的后脖子,扯着按在了一边的贵妃榻上。
姚淇悦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向后倒下,心中不由一阵恐惧,嘴里啊地一声叫出声来。
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张俊美的脸就从上而降,男人漆黑的眸子宛若一把弯刀,寒意十足。
“你小子,为何要瞒着我?”
“主子,奴才,奴才瞒着您什么了?”
这位主子一进门就阴沉着脸,姚淇悦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这会子被他压制在榻上,张嘴就质问自己,心中不由一阵惊慌失措,脑袋里急速飞转。
他又知道什么事了?
他刚刚去了三公子于连那里,难道是于连给他说了什么?
莫非是于连告诉了他,今儿自己跟碎玉儿私下里相会的事情?
还有自己为了碎玉儿,不惜学狗叫……
想到这些,姚淇悦的心脏又是一阵慌乱急跳,一张小脸惊得失去了血色,殷红的唇瓣张了又合,颤抖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与不说,这都是一个死啊。
她倒是不怕自己死,就怕连累了碎玉儿。
空气粘稠胶着,姚淇悦经历了一番剧烈的心理挣扎,终于说出话来。
“主,主子,您听我说,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今儿就是……”
“闭嘴,你还有脸说话!”
话都没说完,只听上方爆发出一声雷喝,男人的眸子里燃着火,一只手掌朝着她的脸狠狠地糊了过来。
姚淇悦吓得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嘴巴却被一根干燥温热的手指撬开了。
继而,一只圆乎乎的丸状东西被塞了进来,沿着喉咙直接往食管里跑。
这东西一点也不甜,苦得想让人骂娘。
姚淇悦猛然睁开眼睛,舌尖下意识地往外顶,只是已经晚了。
那股清苦的味道沿着喉咙骨碌一声,彻底滚进了肚子。
姚淇悦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这么苦,一定是毒药!
先前只觉得这位主子下手又狠又变态,却根本没有想到,他的心还这么硬这么决绝。
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直接就宣判自己死刑,喂自己吃这种致命的毒药。
自己在他身边伺候也有段日子了,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对自己都这么狠,这么决绝,那一定是不会放过碎玉儿的,这样的毒药,只怕碎玉儿早晚也要被灌下的。
思及此,姚淇悦心中越发悲哀,视线不自觉就模糊了,有滚烫的液体沿着眼角滚落,她的心揪着疼。
手指却紧紧揪着男人的衣袖,扯着嘶哑的喉咙,低低哀求着。
“主子,千错万错都是姚淇悦一个人的错,都是奴才不好,违背了曾经的誓言,可是主子,今儿的事儿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求求您放了她……”
“曾经的誓言?”
彭云涪怔住了,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从于连哪儿一得知这小子也中了毒,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愤怒,一路上都在思索回来要怎么痛骂这小子一顿,谁知一进门就瞧见这小子拿袖子揩鼻涕,心里便嫌弃得要死,什么话都顾不上骂了。
等到收拾完了这小子的鼻涕,还没等自己骂上两句,这小子自己倒先求饶了。
求饶也就罢了,怎么话说得颠三倒四,莫名其妙,牛头不对马嘴。
还有,他哭什么?
他拧着一双浓黑的眉毛,墨色的眸子瞪着少年流泪的脸,一只手不由挥了过去,一把拧住了少年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嘴,沉声喝道。
“什么你一个人的错,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老子问你,你明明也中毒了,为何要对我隐瞒?”
“啊?”
姚淇悦的嘴巴被人竖着捏住了,声音便含糊不清,可她的脑袋却一下子清醒了。
敢情这位主子问的不是自己跟碎玉儿私会的事,他在质问的,竟然是自己中毒的事情……
那他刚刚喂自己吃的是什么?不是毒药吗?
她睁开眼睛,眨巴着那双湿漉漉的眸子,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上还泛着点点晶莹,十分惹人怜爱。
“主子,您说的是什么啊?”
“什么,还能有什么?老子迟早要被你这个蠢蛋气死!”
瞧着这小子一脸迷茫的样子,彭云涪心头又是一阵火大,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曲起手指,狠狠地在少年脑门上敲了一栗子,大声骂道。
“你跟于连一起中了毒烟,你知道替他担心,还催我拿百香丸去瞧他,怎么不记得跟我讨一颗自己吃?你是忘记自己也中毒了,还是自恃身子骨好,扛得过那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