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慧爹把我捆的像一只端午节的粽子,右手一使劲就把我整个人抬起来,砰砰砰地往船外走,走到岸边之后就把我扔到了一辆装满木料的马车上。但其实在严格意义上,这不能算是一辆马车,因为,我没有看到马,但是这辆车的整个造型又跟我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马车十分相似。
后来雅慧告诉我,这辆车原本就是一辆马车,但是因为她家比较穷,买不起马,所以她爹就把这辆马车改造成一辆巨型的手拉车。和一般的手拉车相比,能够装下更多的东西,只不过对拉车人的力气也就有了更高的要求。雅慧还很骄傲地说,他们整个家族里,也就她爹爹能够拉的动这辆车。
本来以为雅慧爹把马车里的木料卸完之后才把我拉去官府,没想到雅慧爹不但没怎么做,反而再从他“家里”再多拿了几根木头堆在我身前。
这下可好了,在我下车之前我是什么都看不到了,除了眼前的这堆木头。
也不知道颠簸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了。但是奇怪地是,雅慧爹没有第一时间把我放下来,而是去敲门了。
哎这也太奇怪了,报官应该去敲衙门门口的大鼓呀,干嘛去敲门?
莫非雅慧爹认识官老爷,给我来个私刑?这个想法在我心中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我自己否定掉了,因为雅慧在今天聊天时跟我说过,疍家人一直都被官府歧视,直到雍正年间才允许他们上岸生活,不过即使如此,官府依然把他们当成另类,不屑于和他们交往。在这种情况下,雅慧爹认识知县老爷并且有私交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正独自想着,雅慧爹把我从马车上拎了下来,就像抓着一只不会反抗的小鸡。“一会儿在官老爷面前,你好自为之。”雅慧爹喝道。
不多时,雅慧爹就把我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我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别致的小书房,房间的最里面放着一张太师椅,椅子上面放着两个软垫,一个是用来垫屁股的,一个是当枕头用的。扶手上的漆已经全掉光了,裸露出来的木料显得油光可鉴,不用多说,这张太师椅的主人应该很喜欢在中午饭后扶着把手小憩一会。
在太师椅的旁边立着一个做工非常精致的博古架,上面放着各种雕塑,既有白菜形状的玉雕,又有弥勒佛形状的木雕,还有茶圣陆羽造型的石雕。虽然雕塑用料不一,造型不一,但是却丝毫不会给人违和的感觉。
博古架的正对面放着一个书架,书架上面满满的都是书。由于房间里只有一盏小油灯,我看不清书架上放的都是哪些书,唯一能勉强看清楚的只有最靠近油灯的那两本。令我感到有些惊讶的是,这两本书并不是四书五经又或者是宋明理学陆王心学的其中一本专著,居然是西厢记和桃花扇。
咦,这么看来,这个官老爷可能不会是一个古老呆板,只会之乎者也的卫道士?
“来者何人,快报上名来!”声音虽然不大,而且语速十分缓慢,但却有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不用多想,肯定是知县老爷来了。
“老爷冤枉呀!”,由于我刚穿越没多久,并不清楚这个时代作为老百姓究竟该怎么称呼官员,只能尽量模仿电视剧里的那些台词。“我的祖先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为了躲避饥荒就去了一个叫巴布亚的国家生活。后来我们家族出海的时候遇到了大风浪,大浪直接把我们的船给掀翻了,幸运地是我身边有一块木板,我趴在上面随波逐流,最后就来到了这里。后来我沿途行乞,一边走一边寻找失散的家人。昨天我在找家里人的过程中一不留神就掉进水里了,多亏了雅慧姑娘救了我,还给我煮粥吃。老爷明鉴呀,我要是撒慌,就让我不得好死。”为了加强说服力,我把毒誓也用上了。
在古代,科学技术不是很发达,人们比较敬畏神明,相信神明会惩罚那些说谎作恶的人。因此,作奸犯科之人往往并不敢发毒誓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因为他们怕死后因为欺骗神明而被打入地狱。所以我的毒誓还是会取得一定作用的。
果不其然,官老爷听了我的话以后,语气和蔼了一些。但官老爷毕竟是官老爷,在官场摸爬打滚了那么多年,要是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说的话,那他早就被别人取而代之了。
“你的供词我会慎重考虑的。”官老爷继续说道,“不过你说你是从外国来的,有什么证据吗?”
这就好办了,我心想,古代和现代社会差别那么大,我随便说点什么你都会觉得我是外国人。噢对了,我落水时穿的那身衣服不就是我日常穿的T恤衫牛仔裤吗,拿给官老爷一看不就清楚了吗。
“禀告官老爷,我有一件衣服,一条裤子为证。我落水前所穿的衣服和裤子都与其他老百姓的不一样。要是老爷不信,可以去问问雅慧姑娘或者派人去船上取回来。”
官老爷听完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发话,而是转过头去看了看雅慧爹,像是在询问我说的话是否属实。
雅慧爹点了点头,“确实,在家里晾衣服的竹竿上发现了两件特别的衣服。”
这时候轮到我有些纳闷了。你不是想让官府把我定罪吗,怎么这么好心帮我解释。
就在这时,官老爷把我从地上搀扶起来,对我说,“公子不要见怪,老朽姓王,刚才是老朽和陈贤弟一起设计的一出戏,为了测试下公子是本朝的逃犯还是真的从国外落难至此。”
“老朽并不是公子口中的官老爷,”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承蒙知县大人不嫌弃,收留了老朽作为幕僚。在公子来到府里的那一刻,老朽就记下了公子的容貌特征,然后去县衙门仔细查看了最近几年的海捕文书,发现公子并不是被通缉的逃犯。”
“这本来已经可以证明公子的清白,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老朽和陈贤弟一起演了一出戏,假装成知县大人对公子审问一番。如有得罪之处,老朽在此给公子道个不是。”
既然只是担心我可能是坏人,那倒无妨,毕竟这是人之常情,谁在家里突然间看到一个陌生人都会提高警惕。但是我不是很能理解,要是觉得我是坏人,直接把我撵出去得了,为什么雅慧爹还要大费周章地演一出戏?
我把我的疑问全盘托出,没想到听完以后,王老和雅慧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愈发的凝重。
抿了口茶以后,王老告诉了我答案。
“本朝认为,放弃祖宗基业去国外生活的华侨都是“自弃化外之人”。华侨回国以后非但不会被体恤照顾,还很有可能遭到迫害,被发配边疆。本朝已经有过类似的先例,因此陈贤弟在猜到公子很有可能就是归国华侨时,就把公子带到老朽这儿一起商量对策。刚才把公子装进木头堆里,也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迫不得已的办法。”
“那王老先生想到好法子了吗?”我激动地问道。
王老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半晌后才说了一句话,“老朽怕是爱莫能助了。”
啊,我听完之后整颗心像是跌入冰窖里。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