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寻浅浅道:“谢谢妹妹惦记。”抬眼迎上李商廷的目光,她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
李商廷温柔拉住秀禾,道:“秀禾,你们好好聊着,我还有事。”
秀禾乖巧点头,一直盯着李商廷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转头与凤寻说话。
湖心亭三面环水,正是春日好景色,水波荡漾,水面上有几对鸳鸯正在戏水,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水圈。亭里的石桌上摆着茶水点心和应季的红果子,凤寻与秀禾就坐在那桌旁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当然大多是秀禾在说,叽叽喳喳从小时候两人玩毽球说到出嫁。
秀禾着一件簇新的玫红色凤凰金丝刺绣裳,笑起来风姿嫣然,不动声色问:“你和他是如何认识的?”
秀禾抿了抿嘴,笑道:“说来也巧,一年半之前我父亲外出,去湘原做生意,在路途上遇到了匪徒。商廷恰巧路过救了我父亲,当时商廷还受了伤。他们从匪徒那里逃脱之后,我父亲就细细问他家庭情况,才知道商廷的父亲是我父亲的旧日熟人,以前也是做生意的,后来他家生意失败,家道中落,不知怎的就断了音信。他父母也在一年多前因染了瘟疫双双而亡,我父亲就直接带他回川安,教他做生意,他本就有基础,学的也快。后来...”
凤寻微微苦笑,这又是许之恒设的圈套吧,没想到久经生意场的顾老爷也会上当,许之恒该是如何狡猾盘算,才会入了顾老爷的眼。
凤寻瞧着秀禾脸颊染了绯红,于是笑着接道:“后来顾伯伯就做主给你们办了婚事,他直接入赘了你们顾家,成了大当家。”
秀禾微微低了头,羞涩道:“是的,我也是实在喜欢他。”
说完秀禾拿着手上的金丝帕子捂住了羞红的脸。这是一个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凤寻不禁在心内咒骂许之恒的无耻。
凤寻沉思片刻,又跟秀禾聊了些女红之事,就告辞了。其时已接近中午,按照一般的礼节,都要留客人用餐,但秀禾并没有挽留用饭的意思。凤寻叹了口气,秀禾这点礼仪肯定是懂的,兴许是李商廷叮嘱过她不需要留凤寻吃饭。秀禾是完全被他的表面迷住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凤寻重新乘上那座轿子,跟随的小厮在引导抬夫的路线,她心里知道这不是回府的路。李商廷借着秀禾的名义,不过就是要让她名正言顺地出门,其实他何必多此一举,父母并未对她禁足,恰恰相反,初来川安,他们更希望她出去转转,多看看外边,好过她在家里憋闷无聊。
轿子终于停下,眼前是一个红墙黄瓦的建筑。轿子停得甚是机巧,她下来的地方正是建筑的侧门隐蔽处,抬头往正门看去,却只看到半边正红朱漆大门以及上边悬着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
一个身材曼妙的妩媚女子满面含笑过来接应她,那个一直跟随轿子的年轻小厮轻声嘱咐:“好生伺候着这位姑娘,不得有任何怠慢,老大一会就到。”妩媚女子轻声笑道:“小虎哥,瞧你说的,老大的人,我定当娘娘一样伺候着,瞧好吧。”然后示意凤寻跟着她走。凤寻点点头,跟着妩媚女子进了楼。
楼内光线昏暗,四处掌了灯,但凤寻依旧觉得眼前云雾缭绕,看不真切,又有浓郁的靡靡香气扑鼻而来,隐隐有一丝窒息眩晕的感觉。上得二楼,妩媚女子便不再往上走,而是右转进入一个回廊,凤寻观察路过的房间,有的门口点了红烛,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出来,有的则是灭了蜡烛,静悄悄的。
妩媚女子走到二楼把边的房间才停步,她娴熟地点燃门口的红烛,然后打开房门,凤寻也不言语,直接进去,妩媚女子却在外边轻轻掩住了门。
房间很大,朝西的菱花纹木窗开着,屋内光线充足。六尺宽的檀木阔床边悬着粉纱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金线牡丹花,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锦被绣衾摆置地整整齐齐。当地靠墙放着一张花梨纹大理石文案,案上磊着几卷字画轴,上边墙上也挂着几幅装帧精美的字画,她抬眼扫过去,字画上的内容不过是些淫词艳曲,她失了兴趣,走到屋当中的花梨木八仙桌旁坐下。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满含恐惧,又心存侥幸,只忐忑不安地绞着纤细的双手,直到两手骨节发白。
房门开了,进来的正是李商廷,凤寻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动。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心内升起了一股“任东西南北风,谁怕”的豪气。
李商廷神色自若,走到八仙桌旁坐下,与她相对。
两人都未言语。凤寻眼观鼻,鼻观心,她知道李商廷在看着她。
良久,李商廷才开口道:“我这里怎样?”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用这种与她相熟的语气说话了,她思量着他的态度,脸上却未有半点流露。最终,这种熟稔语气还是给了她些许鼓励,她嘴角微弯,毫不客气讥道:“如果顾伯伯知道你在川安还开了一座青楼,你猜他还会把女儿嫁给你吗?”
谁知李商廷并不理会她的讥讽,只轻蔑一笑:“你以为顾长年就干净了?杀人放火的事只要有钱就可以抹去。”
凤寻语塞,可不是,她面前就是这样的活生生的例子,本该是死人的许之恒现在变成了李商廷坐在她面前。
李商廷琢磨着凤寻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笑着说:“听说你投了水,没死成?”
凤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李商廷站起来在屋内慢慢踱着,淡淡道:“我也死一回,你也死一回。我们是扯平了。”
凤寻却被激怒了,目光冰冷如刀:“我和阿远原本过着平平静静的生活,是我好心让你进了家门,却招致了杀身之祸。你是罪有应得,我是不幸。你真好意思说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