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到隔壁传来男女的吵架声。我自从魂魄增强后,对声音的感知敏感了许多倍,说到底,声波和电磁波的原理异曲同工,辨别起来不是难事。
女的是那个波浪头,男的声音粗鲁,正骂骂咧咧不停。
罗生皱起眉头。
“妓女和嫖客起纠纷了,是嫖资没谈好吧?”我讥讽道。
“她不是妓女,那人也不是嫖客。”罗生道。
“你咋知道?”我奇道。
“是她说的,”罗生道,“她是一家文化娱乐公司的老总,叫秦甜甜,那些男人,不是大老板,就是高官。”
“女人闯天下,不容易啊!”我唏嘘道,又看看他,“不过你好像成了她的知己了啊!”
他没理我的揶揄,侧耳听了一下,皱眉道:“男的好像动粗了。真麻烦!你要有肉身就好了,这些破事都交给你。”
“管他呢。继续给我讲讲学校最近的状况吧……”我知道他不是因为囿于幽灵府的规矩而无法干涉凡间的事务,而是懒得去管。
但他最终站起身,来到卧室咚咚咚地擂墙。
那边的吵闹一下轻了许多。
但没几分钟,“乒”的一声似乎有东西摔碎的样子,然后男人大声的辱骂,然后是物品书本摔到地上的声音,椅子倒地的声音,女人呼救的声音……最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罗生向我示意一下,我也正有此意,马上附到墙上,慢慢“挤”了过去。
在不同密度的物体间穿越,对我不是难事,但对于像墙体这种厚厚的物质,穿过去还是有一些费事的。
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有个男人右手反拿着鸡毛掸子,左手左膝狠狠按着俯卧在地上的波浪头。波浪头裤子褪到膝下,雪白的臀部有点点猩红的鲜血,四肢拼命抓蹬,无奈男人力大,无法起身。
男人恶狠狠骂道:“婊子,给脸不要脸,竟然敢骂我!老子今天变点花样,就死活不同意,真当老子稀罕你这老样?我告诉你,那合同老子马上撕毁,你一分钱也拿不到!有本事告我去……”
他越骂越气,右手拿掸子……便骂:“我让你骂我,我让你砸我……”
凄厉的惨叫声又起。
我正不知所措时,罗生的声音突然在意识中响起:“魂精攻击。”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我赶紧飘过去,集中注意力,按照珍姐所授之法,调动精魂中的攻击波线,对准粗鲁男的头部释放出一击。
果然有效!只见粗鲁男手一松,掸子掉在地上,接着身子一软,歪倒在地。
但他很快就清醒,马上站起来,摸了摸头,有些莫名其妙。
波浪头试着爬起来,被粗鲁男一脚踢翻在地。
我马上调集魂精发出第二击,他又是一晕。等他起身,我再来一击……
最后这家伙连滚带爬地出了门,随后又进来,战战兢兢地拿了自己的外套,还没等他出门,我又是一发,让他摔了个跟头,最后他狂呼一声“闹鬼了”,撒丫子跑了。
由于连续魂魄攻击,我感到一阵眩晕,休息片刻才恢复。看到地板上的波浪头正一边呻吟一边哭泣,我有些为难,需不需要让她去医院?
我给罗生发了个讯息,让他过来看看。我知道,以他的魂识探查,这儿的一切肯定一清二楚。
罗生站在开着的门边,礼貌地敲了敲门,问道:“需要帮忙吗?”
那波浪头立刻停止哭泣,赶紧把裤子往上扯,一边嘶哑着声音喊道:“出去!赶紧出去!哎哟!”随即疼得又是一阵呻吟。
罗生问,“我给你叫救护车吧?”
波浪头忙喊:“不用!”
犹豫了一下,她朝罗生道:“麻烦你,过来扶我躺沙发上吧。”
罗生过来扶她,口中说道:“我是医学生,这样吧,我找个女同学来给你检查一下,如果需要就去医院,不需要她也给你处理一下,你看好不好?”
波浪头沉默了一会儿,我猜她本能是想拒绝,但又有些不放心,最后点头说:“那就太不好意思了,实在是添麻烦了。”
罗生立刻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小娇……”
唉,又是小娇。罗生生命中,熟悉的女孩可能不超过三个。
小娇很快赶到,拿来一个药箱。
她让罗生回避一下,然后给波浪头检查伤势。
我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有回避的必要。不是因为她们看不见我,而是作为一个医学生,而且是一个立志当外科医生的医学生,我觉得有责任留下来协助判断伤情。
伤情不算太重,虽然出了些血,但不需要缝合。我看小娇用碘伏轻轻擦拭消毒,然后用油纱慢慢填塞。显然,她和我的判断相同。
但她毕竟经验不多,中间给她医院的老师打电话咨询了下。
“你是他女朋友?”虽然疼得倒吸凉气,波浪头仍掩不住八卦之心。
“不是。”小娇的口气不含任何情绪。
“很不错的小伙子,长得好看,人也正经。”波浪头说道。
“他的女朋友,”小娇停住手,“是你丢了钥匙睡人家床的那晚,早上来敲门的那个。”
“啊!”波浪头一愣,“是不是她误会什么了?”
“你说呢?”小娇手上一用力,波浪头立刻叫起来。
说实话,我还是愿意相信波浪头是真丢了钥匙,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她故意这么做的理由。但如果如此愚蠢的事情连做两次,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了。
“我建议你给她女朋友打个电话解释一下的好。”小娇面无表情地说。
“好的,好的,我一定打,我一定打。”波浪头连说。
打电话有用才怪呢!
上次“小内内”事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让波浪头打电话为我解释,但转念一想,便觉不妥,这种事你让当事人去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只得作罢。
小娇处理好伤口,见她疼得呲牙咧嘴,不由叹口气,问道:“需要报警吗?”
波浪头赶紧摇头,“不报警的话我只损失一单业务,报警的话我的命就没了。”
小娇也不多问,简单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比如近期的饮食,换药的方法,留下了些医用物品,便起身离开。
走之前,她给波浪头留下了曲箔歌的电话。又忧虑地对罗生说:“箔歌最近经常醉酒,你应该做点什么。”
送走小娇,罗生问波浪头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在得到否定回答并致谢后,他走到门口,忽然回身说道:“秦甜甜,有没有想过换换工作,远离这一切?”
正趴在床上的叫秦甜甜的女人叹气道:“怎么没想过?我打算做完今年的业务,就把公司卖了出国。”
罗生道:“我刚开了家公司,有个分公司搞文化娱乐这块,缺个市场总监,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秦甜甜默不作声,罗生正正要出门,秦甜甜突然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她问道。
罗生回答:“想听实话吗?”
“当然。”
罗生带上门,坐到她前边的凳子上,“我的观点是,肉体也许不重要,但它代表了灵魂的一种信仰。”
秦甜甜若有所思,但显然有些茫然。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打个也许不恰当的比方吧,你早上起床后会叠被子,明知晚上还要用,也没人进你的卧室,干嘛还要叠?”
我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我从不叠被子。
可我纳闷,叠被子和信仰有什么关系?
“生活中的很多行为规范,道德约束,并不是不可打破,打破了也没人会把你怎么样。比如,你从来是一个喜欢帮助别人的人,但是有一次你站在公交车上突然身体不适,或者你怀了孕挺着大肚子,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但就是没人让座,于是你委屈,你愤怒,从此也不再给需要的人让座。但你不知道,你如果这样做,那以后你就不完整了,因为这些道德层面的东西,包括你的生活习惯,都是支撑你生活下去的人生信仰,和别人是没有关系的,丢失了,你的人生就不会再完整。宽容如此,善良如此,肉体也是如此。”
“也许你会无奈地说,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不这样做,根本不可能生存。因为你不想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你要对自己的物质生活负责,要对后代负责……但从我的角度看,你是在享受这种征服的快乐,你在送给对方这种感觉的同时,自己也收获了这种感觉,甚至更多,因为这里面包含了打破规则的快感,成功利用别人弱点的快感,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的快感……所以,以失去人生信仰,来获取这些快感,难道不是极度自私的表现吗?”
我有些似懂非懂,感觉罗生似乎成了哲学家。不过,不管说的有没有道理,这么无情的批判,还是刻薄了点吧。
不过我瞧着秦甜甜吃了苦瓜似的脸,也有些幸灾乐祸——谁让你吃饱了没事干来祸祸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