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隐的笑容很阳光,却和许宣的笑容又大相径庭。他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的表达出自己对美丽的欣赏,但又无比澄澈,非常恰到好处的停留在欣赏与亵渎中间的位置。
此刻的许宣已经彻底被他的气场震慑住,包括现在他不仅没听懂这个人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对方刚才那么“轻浮”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
但是见到这个人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许宣表情有些愠怒,刚想上前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挡在一旁,却本能的感觉到危险,所以整个人向后一滚,这下反而近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洛。”洛冷冰冰的说道。
“秋水为眸玉为骨,肤若凝霜白若雪...好一个美丽的名字。”说完龙隐轻轻的放开洛的手,一边摇着手中的纸扇一边踱步,嘴中沉吟着。
“小可近十年来在寻找美的路上未曾敢有丝毫的懈怠,自以为已经走遍岐国,见过一切美好...谁知就在这无名的村落,居然有这样美存在...不可原谅啊,不可原谅...”
“小可冒昧想恳求妹妹答应一件事。”突然龙隐双手握住纸扇,冲着洛鞠躬说道。
“说。”洛的态度依旧冰冷无比。
“能否允许小可为妹妹作一幅画?好将这绝世美颜永远的记录下来...”龙隐无比认真的说道。
“你!”许宣话还没说完,那道蒙面黑衣人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将一把刀横在他脖子上。
“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就不要打扰公子说话。”他的声音十分冷漠,许宣能清楚的感觉到刀锋上传来的阵阵杀意。
“我不喜欢你们这么对我的朋友。”洛的神色有些不悦。
“啪!”随着一声响指,那个黑衣人便从许宣身旁消失,一言不发的回到龙隐的身后。
“那,妹妹这是答应小可啦?”
洛没有说话,轻轻地点点头。得到许可后,龙隐的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手上变戏法一般出现笔墨纸砚,平稳的悬浮在空中。
原本一门心思想看戏的阿杰跟小六子,包括许宣在内,都被面前这一幕惊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没有急于落笔,而是仔细端详了洛许久,他的眼眸中亮起青色的光芒,让身旁的人感受到阵阵沉重的压力。
他落笔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没用多久的功夫,宣纸上便出现一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几乎与眼前的洛一模一样。
“妙哉!妙哉!哈哈哈...”画作完成后,龙隐放声大笑,随后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将自己的作品扯的粉碎。
“世俗的笔墨根本不配描绘出妹妹的形神,是小可莽撞了。”说完他重新“变”出一张宣纸,右手食指轻轻划过纸的边缘,细嫩的皮肤立刻被划出一道口子。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就这样以自己的鲜血为墨,重新将洛的模样画在纸上。让人称奇的是,宣纸在吸收他的血后并未在纸上呈现出血液的红色,反而出现了更加真实的色彩。
随着血液大量流失,龙隐的脸色逐渐苍白,但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在勾勾画画。
终于,他颤颤巍巍的停下手上的动作,神态疲惫却兴奋的望着面前的作品。
许宣从未见过画画这种事情,他感觉这一次纸上的画简直活灵活现,凝视着它脑海中便会不自觉的出现洛的模样,就像亲眼所见一样真实。
打量许久后,龙隐的脸色骤变,毫无征兆的再次撕毁手中的画作。飞扬的纸屑从众人眼前飘过,没有人理解他为何会这样做。
“原来...小可的血...也不配,她就像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无法复制,无可替代...罢了罢了。”
说完他颇受打击的摇摇头,将面前的东西又变戏法一样的收了起来。洛对这些似乎都不太感兴趣,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大人...”阿杰试探性的问道,他略带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何事?”龙隐厌厌地问道。
“那个...”阿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同时用胳膊肘杵了杵一旁的小六子,小六子立刻会意,说道。
“大人您瞧,我们没有诓您吧,是不是半句假话都没有哩?”
“不错,所言非虚,已经不枉此行。只是我道行微末,着实可惜。”龙隐惋惜地说道。
“那大人您当初答应我们的事...是不是——”
“不,我并没有记录下来洛姑娘的神韵,交易作废。”龙隐直截了当地说道,语气不容他们有任何质疑。
许宣见状,准备默默地带洛离开,在他的手刚触碰到洛衣角时,龙隐的声音冷冷的传来。
“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用你那只脏手触碰她,否则我不介意把’它们’处理掉。”
许宣刚才已经领教过对方的恐怖,所以他并不准备以卵击石,对方似乎也没有歹意,于是收回自己的手,轻声说道。
“洛,我们走吧。”
“不,我不能走。”洛冷冷的拒绝了许宣的好意。
“那...我们回家,好不好,不走了,我们回家,好吗?”许宣近乎恳求一般的说道。
洛没有回复,许宣感觉自己的心正在滴血,从中午开始,洛的举止都很反常,起初他以为只是情绪不太好的缘故,现在他才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或者说,洛想起来了一些很关键的记忆!
“她说的没错,下面的人在等着我们呢,走吧。”说完龙隐便摇着纸扇像个没事人一样下山去了,阿杰和小六子见状也没在多说,只能咬着牙面色不善的跟了上去。
“洛...发生什么事了吗?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我很担心你!”
“没事。”她的回答依旧冰冷,冷入骨髓,冷到了许宣的心窝。
“你知道的...洛,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即使你让我去死,我都会毫不犹豫地——”
“你不需要这样,不需要为我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许宣几度哽咽,情绪更是几近崩溃的边缘。
“你真的想知道,即便因为这件事而丧命,也想知道吗?”洛难的的说了句长长的话,这让许宣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力的点头说道。
“我愿意!”
“如果你知道了,就再也没有退路,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活着也会变成一件无比痛苦的事,至死方休,你也愿意吗?”
洛冷漠的问道,许宣听完后心里一沉,但他早就做好了奋不顾身的准备,所以坚定的回答道。
“我——愿意!”
“好。我的名字是洛,但我不是人类,我是妖。”
听到“妖”这个字眼,许宣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下意识的做出戒备的动作,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洛的眼睛,她没有在意继续说道。
“而且,我是腾蛇一族最后的火种,我今生仅剩一件事要做,那便是成为妖神,恢复腾蛇一族的荣光。”
洛镇定自若的说出这些骇人的事情,许宣的眼神已经茫然起来,明明洛就这么近地站在自己面前,可声音却像是隔了很远,变得模糊不清。
“我和人类之间的矛盾,至死方休,现在,你还能自信的告诉我,你的答案依旧和之前一样吗?”洛冷冷的问道,许宣反应一点不落地进入她眼里,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很快便被冷漠替代。
许宣沉默了,这件事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一时半会无法接受的事情。他心里其实早就有过猜想,从她的凭空出现,从百米高空坠入水潭毫发未伤...
但许宣同样相信自己没有看走眼,他和洛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洛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根本没有大人们口耳相传的“妖”那么瘆人可怖。
正因如此,他在第一时间沉默了,而且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垂着头,眼神无处安放地在乱瞟,但他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让洛离开,于是倔强的说道。
“我不怕!”
听到这话,洛的瞳孔散发出银色的光芒,头发也逐渐变成银色,泛起金属般的光泽,两侧渐渐的生出精致可爱的角,肌肤表面也逐渐被一层细腻的银色鳞片覆盖住。
“别忘了,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我,只是一道虚影罢了。你确定见到另一个模样的我,不会害怕吗?”
洛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的穿心而过,将这建立在虚幻之上的一切撕的粉碎,连带着许宣的心一起吞噬掉。
“就到这吧,我不怪你,谢谢你救了我。”说完洛转身,步履坚定的向山下走去。
这一次,许宣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去挽留,洛已经将粉饰太平的假象撕毁,自欺欺人也不会再有任何作用。只是有句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无边无际的寒冷与黑暗向他袭来,他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万丈深渊,周围的空气正在无情的挤压而至,逼迫的他无法喘息,他知道自己终究要失去她,只是没想到这场梦会如此短暂,如此令人心碎。
村口处,原本热络的气氛随着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不知东瀛公子为何也要来趟这浑水,阁下的手是不是伸的太远了些。”一名气质非凡的中年人从容的说道。
“笑话,本公子想做什么,是你该问的吗?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俊雅青年收起纸扇不屑的说道。
“公子言重了,我只是好奇,作为久负盛名的’绝色’创办人,怎么会突然对这穷山恶水起了兴趣,莫不是在此处发现了足以列入其中的美女?”中年人话里藏刀,脸上笑容不咸不淡,语气可是丝毫不让。
“非也非也。”俊雅青年摇摇头,露出无比惋惜的神色。
“那公子便是想和我们分一勺羹的吗?什么时候,公子也变得这么俗套了,实乃岐国才子一大憾事啊...”中年人的语气更加冷冽,毫不掩饰的透露出自己的敌意。
“非也非也。本公子的意思是,发现了一位绝色都配不上的仙女。更何况,你们的稀罕的那些东西还入不了本公子的眼。”
俊雅青年的话同样不留情面的回击,这也是岐国的“风土人情”之一——文斗。
“莫非,东瀛公子不远千里,专程来此和我找茬的吗?”中年男子撕破了伪善的面孔,犀利的问道。
“我说怎么隔着十里远,就闻到一股酸味,啧啧啧,难怪难怪。”一道突兀出现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他们的反应也来这位不速之客的意料之中,他倒是很随意的自我介绍道。
“冒险天堂,猎龙小队,木舟。”
“冒险天堂,猎龙小队,寻花。”
“冒险天堂,猎龙小队,囚牛。”
听到这三人的自我介绍,饶是刚才气度不凡的两人都瞬间变了脸色。猎龙小队可是冒险天堂中实力强劲的一只三星小队,据说他们一向对龙有关的消息异常感兴趣,因为曾猎杀过一只头生龙角的蛇妖,所以改名为“猎龙小队”。
他们身后的势力也与猎龙小队有过一些接触,龙隐只知道猎龙小队里压根就没有正常人,都是一群疯子!
这次来的三人并不是猎龙小队的核心人员,但实力也不是他们能小觑的,两个舞文弄墨的文人遇到莽夫,那可真是有理论不清,话语权便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龙隐身后的蒙面人很警觉,第一时间挡在龙隐面前,作出警戒的姿态,随时做好了还击的准备。
相比之下那个中年男子就从容多了,他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说道。
“会长花重金请你们来,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知道了知道了,叽叽歪歪的...什么时候动手?”木舟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大刺刺的抓起一块熏肉,旁若无人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嘟囔道。
局势瞬间就对龙隐不利了,尽管九龙商会的名声更大实力也更强,但眼下的情况可不是一个“名头”就能解决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公子,我们还是避其锋芒,先离开这里再说吧...”蒙面人小声说道。
听到这话龙隐笑了笑,很随和的拍拍蒙面人的肩膀,示意让他放松下来。至于在他身后的阿杰和小六子,两个人简直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他们似乎站错队了,来自东方商会的打量眼神,以及村子里其他人的注视,都让他们如芒在背。
“岳副会长,你知道的。”龙隐故意吧“副”的字眼咬的很重,同时耸耸肩露出无奈的神色,“本公子嘛,就是个四处游历看美女,兴起再涂涂画画的逍遥人,你们的那些弯弯绕绕真不是损你,本公子还真瞧不上。”
“但是嘛,谁让我家老头子非让我来这溜达溜达,倒是没要求我一定要做什么,意思就是让你觉得不爽就行,懂我意思吧?”
“哦?这次准备将龙家的老不死拉出来当靠山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烂事么,还在这扯虎皮装大旗?可笑。”中年男子有恃无恐的嘲笑道。
“唉,本公子难啊,是不?”说完龙隐回过去冲着阿杰说道,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比灿烂,看不出他有任何紧张的感觉。
“是...公子说的是...”阿杰不知所措的回答道,一边的小六子更是惶恐的点着头。
“算啦,本公子决定了,不趟这滩浑水了,你们玩吧,我不干了。”龙隐像个没事人一样随随便便地说道。
“瞧瞧,这才是性情中人嘛,我说老岳,你总不会真想跟个混小子斤斤计较吧?”木舟不留情面的吐槽道,不顾岳阳铁青的脸色,转过头就对龙隐继续说道。
“小子,我这可是犯忌讳了啊,你不得那个,送我点啥?我要求不高,十美图是吧,给我来个几份,够意思吧?”
“...你以为那是白菜吗?”这个问题真是戳中龙隐痛处了,十美图那可是他多年来的心血之作,每一份都是孤品,那都是神圣不可侵的艺术!
“哼!”岳阳冷哼道,他知道和这种人多说无益,他只会蹬鼻子上脸,说多了就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那这么着,老岳,谈好的价钱变五倍,我帮你把这小子宰了如何?”木舟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将这惊人的话说了出来。
“你——不用!”岳阳拉着脸甩袖而去,一旁的阿生默默地巡视一圈后,跟了上去。
“...”龙隐这会真是被憋的没话说了。
“切,啥人啊,我想帮他还不领情,公子你说是吧?”木舟大大咧咧的来到龙隐身边,就连蒙面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近了身。
“...”龙隐不愿多做纠缠,明智的选择离他远点,蒙面人则戒备的跟着断后,眼睛一直盯着木舟的一举一动。
“这样,公子,你给五倍的价格,我帮你把那个老家伙宰了?咋样,是不是很公道?当然,你要是愿意送我十美图,我还能给你打个九折...”
听到这话,龙隐立刻加紧脚步,先离这人远点再说,遇到不讲理的莽夫,真是有嘴说不清,他此刻切身感受到了这种无奈。
突然,他停下脚步,迅速的整理了一下仪容,脸上也再次换上一副明媚的笑容,朝着不远处微笑着说道。
“妹妹可是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