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婊子戏子
北边的冬天寒风刺骨,何景言和孩子都受不得冷,他便在小镇的边缘置办了一处小宅院,让母女二人好好休养。
无论什么隐秘的事情都会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
一个月后,何景言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二人准备启程继续北行返回王庭。她抱着孩子上了马车,还是犹豫不决。她担心小准的情况,这一个月他会在皇帝那里受多少苦呢?小准从小就是被一帮人捧着惯着长大的,即使偶尔会被她这个姐姐狠揍,但是,现在他是咱皇上手里啊!最是无情帝王家,莫不要说他是个叛逃妃子的弟弟,光是他是霍准仅留的血脉这一点,刘询也不会轻易饶过他。
前面的雁门关本来早就落入了匈奴之手,现在大汉连胜了几场,军队的士气大振,一时间扳回了好几成,一路杀回来争夺雁门关这个兵家重地。两方军队在不大的雁门关你争我夺,战火纷飞。
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战火,马车几经波折总算是出了雁门关。她回头,看向不远处的苍茫宏伟的城关,眼中神色闪动,她的唯一的弟弟正在这座城墙里面的某个地方里。
“天色不早了,”薄胥堂轻声打断她的沉思:“早些回王庭,就可以早些将霍准救出来。”她沉默的点了点头,将怀里的女儿抱紧了些。
转身欲走,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回头一看,是一个飞奔而来的汉人,那人脊梁打的笔直,头发一丝不苟贴在头发上,是个将军。那将军到了跟前立刻翻身下马,双手恭敬的奉上一个檀紫色小木匣:“娘娘,末将奉皇上之命在此恭候多日,专程送上此物,迎接娘娘回宫。”
她和身边的男人对视一眼,满是怀疑:“里面是什么?”
“末将不知。皇上说娘娘看了便知道。”
她犹豫一下,将女儿交给薄胥堂。慢慢打开匣子,不觉全身僵硬。
木匣里面是一截小手指,颜色乌青发黑,看起来从身上切下来应该已经时间不短。
她眼眶里泪水滚烫。刘询送来的手指,除了小准,还能是谁的?
僵硬的阖上木匣,她对着来人语气冷冷:“将军且留步。本宫也有礼物想要让将军带回去。”
她转身抱过女儿,握住女儿肉肉的小手。女儿对着她咯咯的笑,她不忍心,却还是指尖用力,轻而易举的掐断了女儿左手的小拇指。不顾女儿声嘶力竭的哭声,她转身看向惊愕的将军:“麻烦转告皇上,在霍准身上的任何伤口,都会相应的出现在小公主的身上。五日之后,此地再见。”
连夜赶回王庭,奶娘、管家、扶风、小绯、红鳞等等都在,人人皆安好的坐在那里等着她的到来。唯独缺少了她的小准。
十指连心。孩子一直在哭,声音都嘶哑了。何景言撇过头去不再看向孩子,忍住眼里的泪水。不要怪母亲狠心,你舅舅作为霍家最后一支血脉,你当然不及他重要。
冷烟凝起,雾霭茫茫,萧肃的深秋连风都带着杀气,薄胥堂带领着一千铁骑重回雁门关,于对面的汉军马车里慢慢走出一个女子,怀中温柔的抱着一个女婴,神色淡然忧郁。
薄胥堂走过来,揽过她:“孩子我还是养得起的,可以不用这样。我会好好待她就像自己的亲身女儿。”
“我要我弟弟。”她侧头看向不远处黑压压的汉军:“我们现在的军力完全不能和大汉抗衡,如果今日仅仅是为了我的弟弟而死伤无数,今后难免有许多猜测怨气,军心不稳,不利于你的霸业大计。”
他默然。听说女人在有孩子之前都只爱自己。可是眼前的女子不是这样,她也爱女儿爱弟弟,不过为了她的目标,她可以将弟弟鞭打到半死,可以亲手掐断女儿的手指,可以将刚刚满月的婴儿转手送出去。
何景言不再等他,整理了一下衣物之后,她抱着女儿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走向前方。几万的军队虎视眈眈的盯着母女二人,征战多年的杀戮之气扑面而来,将她怀中的幼小婴儿吓得哭出声来。稚嫩的童音在风雪萧萧的战场上格外清晰。死亡和新生,两种事物充满矛盾和对抗,但是现在组合在一起确实无比的协调。
她拍拍怀里受了惊吓的女儿,停住脚步,看着刘询策马上来。
“我还以为皇上不会来了呢?”
刘询不答话,只是看向她怀里依然轻轻抽泣的婴儿:“来了也不一定会如你的意。”她想要拿那孩子换走霍准,他怎么会猜不到?不过是个女孩儿罢了,宫里不缺公主。但是霍准不一样,作为霍光的儿子,他的价值是一个无所谓存在与否的婴儿的无数倍。
她怎么有自信可以换回霍准?
她笑:“虽然只是个女儿,不过也是皇家的血脉,要是不把霍准交换回来,孩子就要被我带回匈奴。皇上大可以放心,我自己的孩子我当然不会让她死,但是我不保证她能在匈奴军营活的很好。让我们拭目以待,看大汉皇帝的女儿怎么在匈奴人堆里活下来,怎么一条玉臂万人枕!”
他笑:“你倒是算的很准啊。”知道那皇家的声誉来威胁自己,连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都可以牺牲,果然是她的风格。
“呵呵,皇上以为我做不出来?”
“朕当然相信你做得出来,”他当初知道霍准假死的事情,也吃惊于她的霹雳手段:“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
“哪里比的上“无毒不丈夫”?”她扬起下巴对他冷笑:“是我父亲小看了你。只当你是长安城的落末贵族,再强也不过是街头小痞子。却不想皇上也不是等闲之辈,欲先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您玩的很通透,而且还运用得非常不错……比如说对待我这个前任皇后,深受皇宠,但是依旧输的凄惨。你让一个弱女子一夜之间从天堂沦进地狱,家族全灭,留我一个人苟延残喘。真是手段狠毒!”
皇帝笑而不语。宫中的权利斗争,原本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上自皇帝下至一个每一个刚进宫小太监,每个人都为了各种利益而心怀鬼胎的在钩心斗角。
成王败寇。游戏的规则大自然早就规定好了。
何景言扬眉看向皇帝:“皇上考虑好了么?换是不换?”
他不说话,只是扬手让人将血迹斑斑的霍准带了过来:“你可听过一句话,婊子无情。”
她还是笑:“皇上在我霍家人面前演了五年的戏,应该知道有句话,叫,戏子无义。”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听起来你我还真的很配啊。”
“皇上是天子之躯,我哪里配的上?”霍准无力的躺在地上神志不清,身上的衣物破败不堪。她不再忍心看弟弟的惨状,转身将女儿交到皇帝手上:“她叫安然。”
他眉间神色一闪。
名字是父母对孩子最初最真挚的期望。
安然。
他以前没有抱过婴儿,现在抱着小小的女娃娃竟全身上下的不自在,手脚怎么放怎么不对劲。看着怀里的咿咿呀呀懵懂天真的孩子:“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