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好自为之
“是。她叫安然。”她闭眼转身,却听见身后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和拉弓声,回头:“皇上是想要我命么?”
“难道你还以为可以活着回去?”刘询将手里的婴儿扔给身后的侍从,双手一拍,身后所有的弓箭手即刻对准何景言。
情势突然转变,匈奴一千铁骑将手中缰绳一勒,身下的马全都躁动不安,当下一个响鼻飞腾起身踏起黄沙弥漫。
两边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何景言笑意盈盈:“想来匈奴铁骑的凶狠皇上是知道的,何必为了我这么一个小女子而浪费火力。再者说了,皇上对我脑子里的东西不感兴趣,不代表别人没有。”
她娥眉婉转,语气却带着一丝执拗热切:“从吕后开始,大汉就一直用炼铁技术和兵器锻造对边界附属国进行控制封锁。皇上可知,要是有一天我被人弄死了,那么皇室作为隐形兵力的炼铁技术就会立刻送往各个附属国。到时候,北边的匈奴;西南的羌;东面的乌桓、肃慎,鲜卑、夫余;加上西面联合在一起的大宛、乌孙、车师、龟兹、疏勒、楼兰。”
皇帝看着她,面无表情:“朕不受威胁。”
“不是威胁,是陈述事实。”
其实刘询的脾气很好摸清楚的。幼遭巨变,末路皇室由监狱人员养大,从小混迹于街市之间,好游侠之义。暴躁偏执,很情绪化,经不得别人几句话去激他,所以他最喜欢想许平君那样温婉贤淑的女人,永远不会忤逆他的意思,永远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天,永远以他为中心。
她继续:“只要我活着一天,那些国家就只能从我手里买的兵器、铁矿,永远得不到最深的技术,包括匈奴。我只是想要活命而已,所以绝不会将自己活下去的筹码拱手相让。所以,皇上不必担心,我绝对不会成为您的威胁。”
准儿,为了我们姐弟活命,还得委屈你。她看着了一眼地上依旧昏死的弟弟:“皇上既然知道霍准是霍家的儿子,那么,我将自己唯一的弟弟放在大汉皇上觉得怎么样?”
自绝后路来使对手让步,她一向很擅长的。
他挑眉,好不容易刚刚才用襁褓里的孩子将霍准换回去,居然转身亲手又送了回来,算盘打的很响啊。
“爱妃好胆色。”他居然能开口夸赞她一句。
“其实臣妾很胆小的。不过没有一些胆色的话,怎么在深深后宫里活下来?”她眼神明朗清和:“臣妾的弟弟虽然是做人质,但还希望皇上少一些约束,毕竟,他是皇上与臣妾之前唯一的砝码。我自会管好我仅有的活命法宝,也希望皇上能对霍准好一些。皇上应当知道,我的弟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臣妾必会让大汉的半个江山来陪葬……”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咬牙切齿。一个一个由牙关里挤出来。
她要他知道,破釜沉舟了,她没有退路,也不会投降,那么要死就一起死吧。
刘询阴沉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忽然仰头大笑:“你是在和朕谈条件?”
她垂眸低身行礼:“不是。臣妾无能,只能请求皇上放过臣妾一马。”
他就是一直自负又高傲的暹罗猫儿。所以,对付他一定要顺着毛捋。
“可以将我大汉王朝搅乱一团,你怎么会无能。”皇帝的脸色缓和一些:“既然是霍家的小少爷,那么,只要乖乖的不出大汉疆域,朕定然不会为难。”
旁边早有士兵将霍准重新抬了回去。年轻的皇帝手中轻提,骑着骏马转头往回走去,给她一个笔直威严的背影:“今日乱战中,叛逃的何美人死于流箭。你,好自为之。”
她看着她的孩子和弟弟一点点远去,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刘询转身之前的那个冷冽眼神告诉她,她的算盘他猜的一清二楚。
是的,她不会将孩子放在身边,安然是她和大汉皇帝的女儿,就算薄胥堂现在爱她至深,也难保有一天会感情淡漠,到时候,安然以一个汉室公主的身份,如何在匈奴立足?刘询再怎么说都是安然的亲身父亲,将安然放在他那儿会比在王庭好很多。
安然的事情何景言是早就想好了的,之后听见霍准被抓,她便顺水推舟,接着这个机会将女儿送回大汉。同时将霍准留在那边。奶娘和小绯等人都在王庭了,何景言疑心病重,她绝对不会将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哪怕拎篮子的是薄胥堂,她的男人。
刘询可以斩草除根杀了小准,不过,皇上不杀他的话会有更多的好处。有了这些利益的牵扯,小准在汉朝的日子不会很艰难。
何景言呼出一口气。
她习惯性的暗自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以免以后出现任何的差池危险来影响到她和她在乎的人。
她费尽心思、拐弯抹角的将女儿和弟弟送了出去,幸好幸好,皇帝最后还是很配合的接受了。
冷峻的皇帝偏头扫了一眼被侍卫架着拖走的依旧昏迷的霍准,低声吩咐下去让他们改用马车将人质带走。
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何景言给他开出的条件已经很优越了。不过是给两个人质的待遇优厚一些,她就会乖乖的受他牵制,百利而无一害,有何不可?
他回头看看被薄胥堂拦腰抱上马车的那个女人,眼中暗涌浮动。锋芒毕露聪慧敏捷的过于优秀的女人向来结局不会很好,但是聪敏又懂得适当示弱的女人就不一样了。
刘询笔直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城门后,后边整齐威严的军队紧紧跟随着天子返回雁门关。年轻的帝王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霍成君,你倒是越来越心思缜密了。
自那日亲自掐断了女儿的小拇指后何景言便有些郁郁,随后小安然和霍准被皇帝带走做了人质,她愈发的沉默安静,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闹腾劲儿。只爱一个人发呆,手里执着一对做了一半的红色虎头小棉鞋,默默的坐在窗口一坐便是一整天。
薄胥堂推门而进,见她依旧坐在窗口的老位置上望着南面长安的方向走神,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慢慢走进将她拥在怀里,希望可以给怀里的女子多一些温暖。
他自然明白她心里的苦。他是看着她十月怀胎历尽千辛万苦产下孩子,看着她小心翼翼抱着襁褓里的女儿仿若珍宝脸上是貌不遮掩的初为人母的惊喜,看着她不假人手亲自照料女儿的辛劳和喜悦。如今,孩子和弟弟都不在身边了,她该有多寂寞啊。
“我给你带来些消息,”他偏头吻了吻怀中人的脸颊:“有好有坏,你想要先听哪一个?”
“先来坏的吧。”景言靠在他的怀里,疲惫的将全身重量都放进他的臂膀,深呼吸调整好状态准备迎接打击。
他揉开她紧皱的眉头:“不要这么紧张,不是很糟糕的事情。孩子被带回宫后,皇帝没有交给后妃抚养,而是直接由你一晚闲景宫里的两个宫女扶着照管,另外,孩子虽然入了皇族的宗谱,不过大汉皇帝貌似没有打算要给孩子一个公主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