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苟志气得直跺脚:“你懂个鸟蛋!孔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爹妈给我起这个名字,是让我铭记仁义当前,勿以恶小而为之……”
“老子说了也不好使呀,这就不是个正经人名!”王堂打断任苟志的话,硬气回怼。笑话,论怼人,除了尤蓉谁与争锋?
任苟志觉得王堂在占他便宜,可是苦于没有证据。
“王主任,你这个员工得好好调理调理了!这是什么态度!有这么跟领导说话的吗?”任苟志斗不过王堂,转身向老头撒气去了。
“我说,狗子,少在这儿指桑骂槐。你是哪里运来的一根葱?”王堂今天心情很不好,在单位受气也就罢了,回到家还要让人阴阳怪气地挤兑。
当我是鸡蛋堆里的猕猴桃了,谁来谁捏?
任苟志又跳起脚来!他没发现王堂洒了一地的水,这会儿已经流到他脚下,冷不丁脚下一滑,重重地坐在地上。
“哎呦!我的——臀部!”任苟志鬼哭狼嚎。
王堂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都这会了还拽文呢!怎么不摔死你!
老头急忙把任苟志拖回到冰箱里,临走悄悄给王堂竖个大拇指。看来这狗子挺不招人待见的。
十分钟后,冰箱门打开一道缝,一只干瘦的手伸出来,在旁边的包边门框上敲了敲。
王堂这下适应了,不过还是没吱声。
老头等了一会,讪讪地走出来。看见王堂正在捞面。
“没吃呢?要不去里面坐会?”老头挺客气。
“坐不起——没那么多衣服。”王堂阴阳怪气。
“我把这茬给忘了!”
“里面那位又是你领导?打扮得跟汉奸似的!”
“什么领导!你总结得很到位,他就是个管道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县官不如现管。人家把控着办公室能量输入的通道,建好了能量源源不断,建不好你就是养在后娘家的孩子,整天有一口没一口的!找谁说理去?”
“就跟这小区的地暖管道一样?那狗子就是把地暖管道铺到家里的人?”王堂把面盛到碗里,便吸溜边说。
“一个道理。”老头也不客气,从橱柜里拿个碗,去捞剩下的面。
王堂下了两包方便面,九成都盛到自己碗里,还剩下一点残渣。老头捞了半天也没盛出几根,悻悻地舀了一碗汤喝起来。
“那你要受制于他一辈子了?”
“哪能呢?只要通道一打通,我就是尿到他饭碗里,也没有丁点儿影响了!”老头说着又喝了一口。
“吃饭呢!能不能别那么恶心!”王堂感觉汤里都一股味了。
“管道不是建在你们地府内部吗?狗子怎么能到人间来?”王堂有点想不通,不是说改造一个办事员非常难吗?
“这也是一个特殊工种。”老头又盛了一碗汤,没点硬货,越喝越饿呀!他接着说:
“这个能量供应部门里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不用去人间出差,只有个别特殊任务需要外出勘察。一个市一个部门,像他这样的人也就十来个。”
“那他还是个骨干?不会是后备干部吧?瞧这德行!”王堂连连摇头。老神棍虽然猥琐,但是王堂感觉骨子里并不坏。这位人狗子,王堂感觉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鸟。
“嘿嘿,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老头没有评判王堂的态度,只摇头否认。
“这话怎么说?”
“如果你知道这个岗位上的人,一辈子不能晋升,不能转岗,你还乐意干吗?”
“这么变态?所以这是个边缘化岗位?”
“对,几乎没有人主动申请这岗位,都是多年的待改进员工,被迫从事这项工作。”
“我说呢!瞧那德行也不像个后备干部!”
老头又神秘地爆了一个料:“任苟志,是目前唯一主动申请这个岗位的人!”
“不会吧!怎么我遇到的都是你们地府不正常的人?”王堂想起秦琴,包括面前的老神棍,似乎都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咳咳!”老头听出这话的意思,似乎不是什么好话。“你要是真正深入了解了一个人,就会发现每个人都不平凡。”
“那这位狗子同志有什么不凡之处?”
“我先透漏给你两点,你自己品品:一,这人保留着人间记忆。二,他到人间是为了找人。”
“这么牛?”这次轮到王堂惊讶了,光是第一条,听老头的意思,就是地府中的顶级精英才有的待遇呀!可是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精英,怎么沦落到这部田地?难道和第二条有关?
王堂感到自己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老头,橱柜里还有包方便面。”王堂感觉自己得折点本了。
老头很满意,这小子跟上道嘛,不冤枉跟他费了半天唾沫。麻利地下到锅里,老头慢悠悠地叙述起来:
“据说,这位任苟志,刚入地府的时候可是风光无限呐!他在建筑方面的天赋非常高,并且生前也是从事这一行业的,所以省里特批保留他的大部分记忆。”
“之所以说是大部分,是因为我们这位任苟志,进入地府的方式有些特殊。”
“嗯,看他的模样,应该是在年轻的时候去世的。”王堂帮着分析说。
“没错,人类这种生物很奇特,全身布满烙印到灵魂的奇点。所以进入地府的样貌基本和死时保持一致。”
王堂索性搬了两个马扎,自己坐一个,递给正在吹面的老头一个。“那他是怎么英年早逝的?”
“枪毙!”
王堂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哥们在人间的时候也不省心呀!
“犯了什么事?”
“不清楚,都二十多年了,再轰动一时的事件,也抗不过时间的侵蚀。据说他的档案有两个版本,完全版的在最高级的档案局里封存着,删减版的放在单位里对外公开。”
“公开的档案里,只提到这个人建筑天赋异常,因为在人间被枪毙,特删除与这件事相关的部分记忆,而保留其专业技能记忆。具体原因,不详。”
“任苟志在到来的前十年,确实如地府希望的那样:协助建筑领域的专家修订和改进了许多建筑学规范,甚至参与编制了一些国际规范。有专家说,他的到来,将地府的建筑领域发展向前推动了至少十年!”
“想不到是个前辈!”王堂瞪大眼睛喃喃自语。
“但是,十年后的某天,他突然发了疯,吵着闹着要回人间,各级领导都拦不住,只能先把他扣起来研讨解决办法。”
“怎么会这样?”
“专家们集中分析了一段时间,认为问题出在清除记忆上。虽然地府的科技领先了人间不知道多少年,但是对于人类记忆这门科学,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也就是说,当时的清除记忆手术失败了,把狗子变成了一个,嗯,随时爆发的精神不正常的人?”
“不,当时的清除记忆手术很成功。地府研究清除记忆的历史,比人间有记载的人类文明史时间还要长,再加上几乎所有已过世的人类顶尖科学家都在地府继续研究,关于记忆清除的方法和技术,早就熟稔了。”
“我说的还需要继续研究的,是人类记忆本源这门科学。”老头讲到拗口处,索性放下筷子。
“这不是一回事吗?”王堂让老头说懵了。
“差别大了!比方说这马扎,从树上砍下来,削成我们希望的形状,再加工一下,就成功了。但是哪个工人会去研究那棵大树的成长历程、内部分子结构等等最本源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熟悉的是把灵魂里的记忆分解出来,剔除负面的部分,而对于记忆本身,没有过多研究?”王堂有一丝理解了。
“虽然比这要复杂,但原理差不多。”老头心想和明白人说话就是舒心。
“科学的事情我不太懂,总之这位任苟志,突然间又恢复了被清除的一些记忆,导致了他再也不顾自己的前途,一心只想回到人间。”
“这种现象经常发生吗?”
“非常罕见!一方面,能够保留记忆的人非常少,像他那么年轻的又在人间犯了大案的,就更少了。所以新入地府的人要么全部清除记忆,要么全部保留记忆。像任苟志这样的,地府一百年能有一个都算是多的了!”
“所以你们的部分清楚记忆手术,只是理论上成熟,实际操作的也不多?”
“其实,实际操作的也不少。地府现在全面实施死亡制度,那些寿命值即将清零的人中,依照自愿原则,会加入一些临床试验项目,根据项目的等级,奖励不同的贡献值。部分清除记忆手术,就是其中的一个项目。”
“你们地府,很复杂呀!”王堂感觉信息量有些大。
“存在了那么久,又拥有那么多人口,想不复杂都难!不跑题了,咱接着说这位——”
“因为他的建筑学天赋,领导不愿意轻易放弃,期间又做了几次部分记忆清除手术。但是长则一年,短则三个月,他总能想起一些被清除的事情来!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
“做了那么多次手术,就没点后遗症?”王堂有些担心地问。
“当然有了!尽管手术很小心,但最终领导绝望地发现:手术没能彻底清除他的负面记忆,反而把他的天赋弄没了!”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王堂很可惜地摇头。
“当时说什么都晚了。领导只好下令,将他的记忆全部清除,归入普通人行列。”
“所以现在的他,只是个普通人了?”王堂很失望,一个天才呀!经历太坎坷了!
“也不尽然。就在领导决策的第二天,他突然主动要求调到现在这个岗位上。”
“条件是保留记忆?”王堂心中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让你失望了——他没有提任何条件!”老头幽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