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泠烟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破旧的马车上,她揉了揉后颈,坐直了身子,撩开门帘。
陆鸣华微微回首:“殿下,您醒了?眼下这情形,只能委屈您坐此车,返回皇城了。”
皇泠烟不发一言地放下了帘子。不久前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盘桓,她的手上,还有着常尧的血渍。
她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天里,皇泠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陆鸣华给她水,她便喝,给她吃的,她便用。二人几乎不带歇息的,一路疾驰回皇城。
皇城门——
“停车,什么人!”守城的侍卫拦下了马车。
皇泠烟一把掀开车帘下了马车,举起属于她太女身份的玉牌:“去传骠骑将军,即刻入宫!”
侍卫大惊,连忙跪下:“太女殿下?!是!谨遵殿下旨意。”
皇泠烟收好玉牌:“陆公子,你先回去吧。”随即叫来最快的马车,立时朝垂月宫赶回去。
御殿——
皇阮心急如焚地候着消息,自从知晓皇泠烟遇刺一事,她是一夜也没有睡好过。
“太女殿下回来了!太女殿下回来了!”外头有宫人在吼着。
皇阮闻言,立时扶了银霜的手,快步走出门去:“泠烟?泠烟!”
皇泠烟风尘仆仆地奔走进来吧,端正地跪了下去:“让母上担惊受怕,是儿臣的不是。”
皇阮赶忙扶起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皇泠烟一番:“身子不打紧吧?”
皇泠烟道:“儿臣无碍。母上,儿臣已经传了骠骑将军入宫,还劳烦母上,升朝。今日,便将事了了。”
皇阮道:“你一向沉稳,怎么此番,有些着急?你这一路都没有歇息好,也吃了不少苦。身子受得住吗?”
皇泠烟摇头:“母上,儿臣不想等了。”她又作势要跪下去:“还请母上,升朝!”她的眼眶又有些泛红,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皇阮稳住的她的身形:“既然如此,那便依你。银霜。”
银霜福身:“是,陛下,奴婢这便去传旨。”
垂月殿——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陛下,殿下。”
皇阮隐晦的扫了一眼白将军:“天色不早,急召众爱卿进宫,本宫,赔个不是。”
“臣等惶恐。”
有人高声道:“陛下,太女殿下无恙归来,是我垂月国之幸事,臣等是,欣喜万分啊。”
“哦?”皇阮挑了挑眉:“都欣喜万分吗?”
陆海道:“自然当是如此。”
皇阮道:“此番太女遇险一事,便交由太女处理。本宫,听着便是。”
皇泠烟朝侧后点头:“多谢母上。”
处理?如此快便查出凶手了吗?群臣面面相觑。
白正华,也就是白大将军,睨了一眼身侧的卫风,心下有些不安。
这骠骑将军身上的伤还没好,一直告假于家,如今,竟然也被传进了宫中,那母女俩想做什么?
“白将军。”白正华心底一颤,走出列:“殿下。”
皇泠烟冷声道:“不知本殿这次遇刺,白将军可有何说法?”
白正华道:“殿下洪福齐天,平安归来。不过,御皇卫保护不周之责,当是有的。”
皇泠烟轻笑一声:“白将军,本殿的意思是,你,可有什么说法?”
白正华低着头,这次的事本就不是他做的,他有什么可说的?
“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皇泠烟拿起放在一边的一沓纸,站起来走到台阶前,随手一挥,宣纸洋洋洒洒地飘落在地上:“白将军看看,就明白了。”
白正华一张老脸有些发青:“殿下是在折辱老臣吗?”
皇泠烟重新坐下:“这会儿便自称老臣了?怎么?白将军打算倚老卖老吗?”
“殿下!”
“白将军,”皇阮淡淡道:“捡起来看看吧。”
白正华的胸膛起伏着,良久,愤恨地蹲下身,捡拾了几张。
众臣皆眼观鼻,鼻观心。都是纵横官场多年的老人,此番,自然是闭口不言为上策。
白正华憋着一口气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随即连胡须都抖动了起来:“荒谬!简直荒谬!陛下,这分明就是污蔑!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阮道:“白将军,本宫说了,此事太女处理。”
白正华看向皇泠烟:“殿下!”
皇泠烟没有看他:“白将军,你说荒谬?可这些,都是证据啊。”
白正华道:“何来的证据?殿下捏造的吗?”
银霜呵道:“放肆!”
皇泠烟抬了抬手:“无妨。自然得让白将军心服口服。把人带上来!”
御皇卫卫长押着一个人步入了御殿:“拜见陛下,殿下。”
“平身。”
皇泠烟的食指扣在扶手上:“白将军,可认识此人啊?”
白正华回过头一瞧,张安?!他惊疑不定地回过头来:“殿下,老臣并不认识此人。”
皇泠烟撇了撇嘴:“张安,你还是白将军亲自提拔起来的,做那白府死士之首……”
“死士…”“死士……”群臣顺时炸开了锅。
陆海出列:“白将军本就有兵权在手,竟然还囤养死士,这居心何在啊?!”
白正华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啧,”皇泠烟看向张安:“张大人,你自己说吧。”
张安跪直身子:“禀殿下,罪臣的确是白将军的死士。此番刺杀殿下之事,也是白将军授意。”
白正华气乐了:“你既说你是死士,那事情败露,不应该是自尽吗?怎么还能活着,往本将军身上泼脏水?到底是谁指使你,污蔑本将军!”
张安道:“罪臣自认,对不住白将军栽培之心。只是罪臣宁愿做那不义之人,也不愿做不忠之人!”
张安看向白正华:“白将军,此番罪臣本就不欲行刺谋逆一事,是你,挟持了我的妻儿。事情败露后,你甚至想派人杀了他们与罪臣。是陛下与殿下,救下了我们。”
白正华心下咯噔,张安他根本就没有妻儿,这番说辞,难不成,这张安本就是她皇阮的人?!
想至此,他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若真是如此,那他这回,百口莫辩。
皇泠烟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白正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正华瞧着一地的证据与张安,闭了闭眼:“老臣无话可说,但凭陛下,殿下处置。”
皇泠烟轻声道:“革去白正华大将军一职,由骠骑将军卫风顶替。白家,诛九族。”
白正华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老臣自知罪该万死,可祸不及家人,求殿下开恩!”
陆海也有些不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接到皇泠烟扫过来冰冷的眼神,识时务地住了嘴。
皇泠烟靠道:“若是本殿当真于命丧之时,求你开恩,你会吗?”
白正华看向皇阮:“陛下,老臣兢兢业业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皇阮望向皇泠烟,她本以为,皇泠烟只会连诛三族,不曾想,这个女儿比自己想的,还要狠得多。
“太女?”
皇泠烟眼前浮现出常尧手垂落那一瞬间的场面:“诛,九族!”
皇阮在皇泠烟脸上瞧见了近乎偏执的东西。这样的神情,她以前从未瞧见过。
罢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拟旨吧。”
白正华大声吼道:“陛下!”
皇泠烟唤道:“卫长,拖下去!”
御皇卫卫长躬身领命,立时上前挟了白正华出殿。
“陛下!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陛下!……”
皇阮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群臣:“有罚,自然有赏。此番陆家公子陆鸣华,护驾有功,着,封官长史,秩六百石。”
陆海跪下去:“臣代犬子,叩谢圣恩!”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殿下!”
御殿外——
“卫将军留步。”
卫风转身:“殿下。”
皇泠烟沉吟了许久:“母上方才下旨,命你前往本殿遇刺之地,寻找若风若雨。”
卫风抱拳:“此事,是臣应当做的。臣一定寻得殿下侍女的踪迹。”
皇泠烟又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般:“帮本殿…将常尧……”话至此,她只觉得如鲠在喉。
卫风静静等着吩咐。
皇泠烟仰起了头:“将他的尸体带回来吧。他是你的师弟,交给你去办,本殿,才放心。”
卫风的眼里也划过痛色,原来师弟真的已经不在人世。
他道:“臣,一定不负殿下所托。”
皇泠烟越过他,朝小烟殿去了。
小烟殿——
“都下去。”
众侍女福身:“是。”
皇泠烟慢吞吞坐到软榻上。
诛了白正华九族又如何呢?此番,本身他插手的就不多,幕后是谁,依旧是未知数。
只是,只要与常尧的死沾上了一星半点,她皇泠烟都不会放过。
“常尧……”空荡荡的大殿里,唯余阵阵清风拂过之声。
他再也不会,她一唤,便出现在她身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