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上海啊原属松江府,先前不过是一个不甚起眼的小县,可‘山不转水转’,那洋鬼子来了之后,开了租界、口岸,那可就变了风气了。那繁华模样……”一个身着土黄薄衣的黄包车夫兴致高昂地对着身后穿着月色绸袄的沉默青年滔滔不绝。
正月初一的清早,灰蒙蒙的街道上落满殷红的炮屑,空气中隐着线香的味道。
“少爷,您打哪儿来?听口音可真不像本地人。”
他的声音像是没睡醒,带着疲倦:“天津。”
“大过年的,您是来快活的?”
他打了一个喷嚏,揉乌黑的眼圈:“来活命的。”
黄包车停在静安寺路上的一座西式私家宅邸。
“少爷,您新年大吉,您客气些。”
迷迷糊糊睡去的他忽的双眼一亮,从怀中掏出一把钞票拍向车座便心急火燎地冲向前方的洋房。
在一片静谧中,罗生持着一盆翠绿的兰草站在阳台上迎光端详,他缓缓地将手伸向根部去捉一只小虫。这是他养的第七七四十九盆兰草,前四十八盆都在他的“精心养护”下不出意外地以旱死、冻死、晒死……而终结,这第四十九盆已经结出了花骨朵,放在室内温着不出三日就可以绽放。
他指尖靠近的一刹那,一个尖叫震得手掌一哆嗦,一抹绿色从阳台向地面稳稳地坠落——碎了!
房门轻叩,从门缝里挤出一个瘦瘦的男孩子,溜圆的眼睛里闪着难堪,“老爷,外面有人……”
罗生呆呆盯着碎得很有美感的一滩绿,指尖很有节奏地敲在虚空中。
罗生转身快步走到书桌前扯过一张纸,快速地书写,嘴中无声地默念,飞速写完后四大步跨到男孩子的面前很郑重地说:“细尧,再订这家的五十盆……不,八十盆。”
细尧接过边说:“外面有个人,他说……”
罗生已经安分的指尖再次在空中跳舞:“打出去。”
楼下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代表着来者不善。
靠在门口的细尧还没回神,突然被拽了出去,进来了一个浑身灰扑扑的青年,从袖口看是月白色的。
他飞快地脚步在罗生面前急刹,定了神说:“罗生。”接着他抹了把眼睛,脸上的灰立马黑一块白一块:“你替我挡挡劫。”
罗生拧着眉毛将他看了又看,说:“细尧,将他打一顿再扔回天津的火车上。”
青年垮下脸,求爷爷告奶奶,打千作揖什么招数都不落,眼睛里还落了几颗鳄鱼的眼泪。
罗生陷在沙发里假寐了好一会儿才轻飘飘说:“给我先将一百盆兰草钱给付了。”
青年这才停下弯酸的腰哭僵的脸破涕为笑。
慕少艾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坐在罗生面前,月白色的衣服早就被细尧拿去垫狗窝。
“罗生,这回我真是遇上蹊跷事了。”慕少艾似是难以启齿。
罗生也不去理他,细细看着刚送上门的一百盆兰草。
“哎……”慕少艾将一张老脸凑在一排绿色植物前挡住罗生的视线,“罗生,我这次遇着邪了。我要娶的媳妇白天是个美娇娘,晚上是个白毛妖怪,要命的是我就算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方便,她能立刻嘱咐人将夜壶端来,我刚逃过来想活命来着。”
罗生摇头:“这又是你喜新厌旧的借口?再说,坏人姻缘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