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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毛南族的物质文化(9)

第一,买沐浴水。在一邻居陪伴下,一孝男手执谷穗、香支、纸钱和一条白布巾,共抬一只水桶到井边,孝男向井里投下少许钱币,意为买水给死者洗身。回家将老人扶坐于榻前的靠椅上,水烧热后倒进瓦罐,将白布巾浸入热水,在老人身上由上而下象征性地抹三次,抹一次倒一次水。洗毕,用剃头刀在老人额前象征性地刮三刀,剃毕戴帽(死者是女的则梳头、扎头巾)。然后给老人换新衣服三件(或五件,要单数),裤子两条,再穿白底黑面布鞋。穿毕,孝男拿一只竹筛顶在头上,把事先备好的熟木耳、竹笋、豆腐、鸡肉、猪肉和新米饭等摆在竹筛里,出门对天喊三声:“天啊!今天父(母)亲跟我们永别了!”再回到老人面前将竹筛放下,然后象征性地给老人喂食,先素后荤,边喂边呼唤:“父(母)亲,吃饭吧,不然路上挨饿啊……”如此两三遍后,把老人生前用的床架拆下放矮,床板上的脚、腰、颈三个部位横摆三条麻巾,再垫上七尺长的“衣祖”(毛南语,指丧事专用的棉麻混纺布),然后将老人仰卧,安放在矮床上。孝男将一枚打穿洞眼的硬币(古时用铜钱)用棉线穿好,放于老人舌下,让线头露出嘴外,以便入棺时取出来。其意是,在盖棺之前,不让老人随便说话,以免出差错。然后脱下布鞋放在床前,待入棺时再穿上。同时用麻绳将老人的两个脚拇指拼绑起来。这是说,在道师“开路”之前,不让其亡灵到处乱跑。事毕,用三条“衣祖”盖其身,不露头脚,放下蚊帐,停尸于原卧室中。

第二,报丧。报丧分两次,第一次叫“报素丧”,第二次叫“报荤丧”。第一次是在老人去世后的第一天早上,停尸事宜完毕后,孝男身披孝服,手执一根纸幡,点一支香,带一些钱纸、一斤米酒、三斤黄豆,由邻居一人陪同,先到老人榻前低声呼唤:“父(母)亲,我们到舅家报丧去吧!”然后出门上路,路上逢人不能打招呼、说话,也不能回头望。过三岔路口要撒纸钱,涉水过桥要点香烧纸钱,路上不能断香。到了舅家,先在庭前低头跪下,让陪同者先进门向舅家说明来意。舅父得知后,如果老人生前受到子女虐待,此时则不急于理睬,先让报丧者罚跪二至三十分钟,然后才去面迎,将孝男扶起登梯入门。进门后,孝男先向舅家的祖宗灵位牌跪拜,然后把香支插在香炉里,再向舅家人一一跪拜,等舅家人扶起后才能入座。接着向舅家报告老人患病、延医请药的经过及死亡时间,并征求舅家对备办葬礼的意见。报丧者在舅家吃一餐素饭,要回一串三角粽,再拜舅家祖宗灵位牌,取回香支即唤老人一同回家。“报荤丧”是在出殡当天的清晨,孝男带上当日早上宰杀的牲口的一些内脏及少许肉到舅家,向舅家说明出殡的具体时辰,请舅家人提前来主持丧葬仪式。

第三,开路。老人去世的当天,由邻居代丧家请来一班道士。道士一进家,先给老人算命,算出失魂日期、死时吉凶如何、出殡日子时辰、何日“回家”等。“开路”是请地神把死者的亡灵带到阴府,请天神把亡灵带上天堂。此前,道师已写好老人的灵牌,置于香火堂下的一张盖上红毯的靠椅上。事毕,孝男把老人被拼绑的脚拇指解开,让他撒腿跟祖神天仙出去。道师在灵牌前启唱《开路科仪》。《开路科仪》全用毛南语,内容是召唤仙逝的祖先返乡来接死者的亡灵,采用民歌押韵格式,五字句。它以亲切的感情、细腻的语言、贴切的口吻、委婉的声调,遥遥地向阴间呼唤祖先的灵魂:“……来时要相邀,带伞防雨淋,披衣御风刮。告声众家仙,烟杆当棍权。天黑不见路,点灯当火把。坎坷路不平,石板垫脚下。遇水要小心,慢慢把船划……”总之,希望祖先们一路多加小心,平平安安地回来。

第四,设坛打斋。“打斋”即念诵经书超度亡灵。在“开路”的同时,其余道士则在屋里的一角搭设神坛。神坛正面挂着三幅慈眉善目、纤手白面的佛像,称“三宝如来佛”,又叫“佛法僧三宝”,僧于左,佛于中,法于右。“三宝”两边各挂一幅龙神,龙神外边是坛联:“九品莲台狮吼象鸣登法界;三尊金像龙吟虎啸出天门。”神坛左右两侧各挂五幅神像,共十幅,叫“十王大殿”,也叫“十殿阎罗王”,用来渲染地狱的恐怖情景。里面有牛头马面的怪物,有虎豹豺狼、凶妖恶鬼以及其他吃人喝血的蛇蝎怪兽,让人望而心惊。后面挂着地藏王,地藏王下面安放老人的灵牌。上述四边的画幅围成一个约3米见方的坛场,整个坛场的摆设营造出一种阴森悲凉的气氛。“三宝”下面重叠着大中小三张桌子,小桌上是香炉和蜡烛,中桌摆有糍粑、木耳、竹笋等素祭品,大桌上摆放道士们用的经书和各种法器。神坛里明烛闪闪,香烟缭绕,使坛场充满悲哀的气氛,把人带到一个凄凉的境界,很能催人哀思和落泪。

神坛摆设完毕,夜幕降临,道士以一声长鸣的螺号为引子,宣告开坛。接着,凄惨的乐曲突然奏起,一下就把人们的心揪了起来,使人感到毛发紧缩。道士们用哀怨的声调开始念唱经书:

青天明月尚亏圆,人生哪能有十全?

本谓百年应五福,谁期一旦返黄泉。

满堂儿女肝肠断,合孝亲眷涕泪涟。

仗凭善士参宝偈,荐此亡者超生天。

释迦牟尼佛!本师释迦牟尼佛!

黄幡常在奈河边,四面风吹散满天。

一摇抬头初望见,二摇招手上宝船,

三摇起身登彼岸,四摇同步踏金莲。

唯愿亡者随幡去,一路飘摇到西乾。

释迦牟尼佛!本师释迦牟尼佛!

人生恰似同林鸟,大限临来各自飞。

金玉满盈拿不去,冤业随身伴西归。

三宝慈航来普度,十方大地尽皈依。

接引亡人生净土,逍遥快乐礼阿弥。

释迦牟尼佛!本师释迦牟尼佛!

……

经书有《十王卷》、《弥陀宝忏》、《地藏宝忏》、《缈砂真经》、《八十八洪名佛》《诸品经咒》、《法华真经》等共几十本。此外,死者是男的必念《金罡卷》,是女的加念《血盆经》。停尸的时间越长,念的经书越多。念诵以上经书,意在护送亡灵越过恐怖的地狱,安全到达自己的归宿世界。

第五,肥谱。“肥谱”是毛南语,即唱挽歌,也叫《吊丧歌》。在死者灵牌前摆一张“谱桌”,桌上有糍粑、豆腐、米饭、水果、一碗炒熟的黄豆及酒杯茶杯等。旁边摆一筐热腾腾的白糯饭,另有满满一簸箕的“门头”。桌前铺一张席子,孝男、孝女执幡跪在席子上,孝婿、孝孙蹲在他们后面,邻居房族及亲友们围在外边。打斋到这时已是深夜,一道士坐在“谱桌”前,先念一段“谟文”(用毛南语):“此时吉,此时利,吉时才去喊,利时才去请。此时正戌乾,明月挂中天。主家办‘肥谱’,‘门头’满茶盘,甜酒香喷喷,糯饭热腾腾,木耳摆几碟,黄豆炒一盘,斋礼已备齐,上香敬吉辰……”接着代表子女唱起《吊丧歌》,如“娘身怀我九月整,受苦受累数不尽。寒冬泉边洗尿布,做工把我背随身。今日离开人间无记忆,儿负母恩未还清……娘还在家热腾腾,今去荒野冷清清。露浸雨淋不知冷,霜打雪埋不知寒。节日点香上灵位,娘若有灵请领情……”《吊丧歌》为七字歌,用毛南语唱,每首主词六句,后面加一句衬词。内容是根据逝者家庭的实际情况即兴创作。它抓住逝者平生最令人难忘的典型事例,叙述他(她)创业之艰辛,养育之深恩,事例生动,感情深切,扣人心弦,往往使子女感动得泣不成声,实在叫人对逝者深深怀念,依依难舍。每唱完一首,一位邻居便向灵牌敬一次酒,孝男同时叩拜一次,共唱十首,敬十次酒,孝男同时叩拜十次。共唱十首,敬十次酒,因此《吊丧歌》又叫《敬献十杯酒》。道士歌罢,即让小孩们争抢簸箕里的“门头”,以获得者为荣,场面可谓热闹,借此化解原来哀伤的气氛。接着,凡在场的每人分得一团糯饭和炒熟的黄豆,以此当做夜宵。“肥谱”的次数以停尸的天数而定,停尸一天则“肥谱”一晚,停尸三天则“肥谱”三晚,但都要单数。一般为三晚,最少为一晚,最多不超过七晚。第一晚叫“初供”,最后一晚叫“满供”。“肥谱”的费用由孝男和女婿轮流分担,谁负责那晚的“肥谱”,道士就代表谁来唱当晚的《吊丧歌》。

第六,入棺。老人死后并非立即入棺,一般都在出殡的前一天下午或当天凌晨入棺,而且还根据死者去世的日子,由道士推算出入棺的具体时辰。推算的规律是子日死,寅、申时入棺;丑日死,卯、酉时入棺;寅日死,子、卯时入棺……入棺前,先将棺木置于屋檐下,上面搭席棚遮阴挡雨。入棺时,孝男、孝女不能让泪水滴入棺内。入棺后还要仔细检查一遍,看看死者身上的衣裤有没有补丁,其补丁若是阳间生人衣裤的布片就要取出来,否则就意味着把阳间生人的灵魂带进了棺材。如今一般都不穿有补丁的衣服了,就可以省去这个程序。盖棺后,孝女、儿媳轮流日夜守灵。

第七,祭礼。出殡的当天,报荤丧后,待舅家人来到时,孝男即手捧死者灵牌,孝女、孝婿手执孝幡,一同到村头的路上跪迎,待舅家最后一位扶起他们,他们才能起来,跟随舅家队伍进屋。舅家人吃完便饭,丧葬仪式便开始了。参加葬礼的人都在手臂上戴一条白布巾,以示哀悼。葬礼可以在屋里举行(雨天),也可以在屋外举行(晴天)。前者叫“灵案前祭”,后者叫“灵棺前祭”。葬礼场上前后备两张桌子,前一张摆素祭品,后一张摆荤祭品。由舅家组成主持班子,其中包括大唱先生、引礼先生、司樽先生、司爵先生、读文先生共5人,一切均按相关程序进行,各负其责。葬礼开始,先由大唱先生致开头辞(用汉语):

今当大事,内外宾客,各执其事。

公登仙界,大祸拦门,

祭奠开始,全体肃立,

时当冬季,父弃人间。

孝男痛念,悼在灵前。

第八,出殡入土。祭丧结束后立即出殡,孝男执死者灵牌在前,孝女戴死者生前用的雨帽和拐杖跟在灵棺后面,道士班子紧跟孝女,送葬人员跟随在后。灵棺抬到墓地时,先搁放一边稍停。这时,道师捧一只雄鸡在胸前,点一支香对着鸡冠划符,口中念道:“好金鸡,好金鸡,原在须眉山上啼,头戴金冠脚踏泥,身穿五色好羽衣。今日我拿你在手,凶神恶煞奔如飞……头向天德之安地,脚踏生气之本方,孝家人丁多兴旺,安葬亡人大吉昌!”接着咬破鸡冠,将鸡血淋于墓穴四角及中央,边淋边念:“一点东,亡人穴内暖烘烘;二点南,亡人穴内喜洋洋;三点西,亡人穴内生欢喜;四点北,亡人富贵自然得;五点中央,亡人穴内大吉昌。大吉大利,大发大旺!”念毕,众人将灵棺放入穴内,道师将一铲泥撒于灵棺上,接着众人一齐动手,边砌石边填土,最后插一根悬挂着一条用五色彩纸剪成蜈蚣形的纸幡。下葬至此结束。

有的因墓穴方位当时未合大利,就未入土,先将灵棺抬到该地方安放,用石头垫好灵棺四角,搭好草棚挡雨,这叫“浮葬”,待到大利时再将灵棺埋葬入土。

师公、屠夫病故,丧葬仪式较特殊。如梅山派的师公病故,因说他从事法事,喃经跳神,杀牲太多,恐受害禽畜来索命,所以丧葬时要请两套人马来超度。一是道士,二是师公。道士充当“法官”,审判亡灵,师公扮做“律师”,辩护、开脱罪责。出殡时,两班人马在前鸣锣开道。屠夫快断气时,恐受害牲畜报复,使他格外痛苦,此时家人即用竹竿捅开屋顶的几块瓦片,以免他长时间受煎熬。

另外,父(母)死亡时,如有不满周岁的孩子,该孩子要改穿黄色衣服,扣子要反扣在左边,而且要隐姓埋名,直到满周岁才恢复原样。民间认为,这样亡灵才认不出自己心爱的孩子,以免把他(她)带到阴间去。

第九,回家。“回家”即亡灵返回老家。道师问明死者去世的日子时辰后,便推算出亡灵“回家”的日子,其推算法是子日死,七日回家(即死后的第七天晚上回家);亥日死,八日回家……“回家”这天,出嫁了的孝女也都一起回来,看看死者对自己如何“封愿”。晚上,孝男蒸好白糯饭,当晚不能吃,先把糯饭捏成团,孝男孝女各一团,摆在簸箕里,然后放到死者灵牌前点香祭供。接着把死者生前用的床铺照原样铺好,并在床前的地上撒一层薄薄的火灰,此后房门敞开不掩,生人免进。这天晚上,因为说死者的亡灵“回家”,家里人不免感到凄凉,甚至有些恐怖,所以村上的青年们都自觉自愿地过来,随着主家过夜,毛南人叫“陪睡”,主家则为他们备好夜宵。第二天清早,“陪睡”的人和孝男孝女们一起到死者床前看一看,看看火灰里有什么印迹。如有印迹,则认为死者曾回到床上过夜,也就是“回家”了。然后,孝男孝女各拿簸箕里的一团糯饭来吃。先把饭团掰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即死者给自己的“封愿”)。民间认为,如果有石子,将来本人就会发财;有泥团,就会五谷丰登;有草,就会六畜兴旺;有头发,就会长命百岁;有木炭,子女就聪明识字……“回家”也是丧事的一个重要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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