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语言的互动
在毛南族地区,大多数毛南人都能用壮话或汉话与周边的民族交流,而与毛南族接壤的壮族或别的民族大多也会说毛南话。有些边界村屯的村民,在口头交流中,甚至会出现毛南话和壮话掺杂的现象。
五、婚姻习俗文化的互动
毛南族和壮族在从准备缔结婚姻到结婚的整个过程中,绝大多数环节是相同的,这是两个民族在婚姻习俗方面相互学习、影响的结果。据民国《思恩县志·社会篇》记载:“有以年庚八字为凭者,必年庚配合者方能结婚;有征求男女同意的,即由媒人约期带男女双方到圩场或亲朋好友家中会面,俾互相认识,双方中意即可成婚。其中送聘礼、接亲的环节大同小异。但童男童女固无考虑知识也,其有亲戚旧友,父母先有联姻之意者,双方父母自行主持,特借媒人为凭证,其婚不避中表,但避同宗,然同姓为婚亦复不少。”这里记载的是思恩境内毛南族和壮族求婚阶段的一些情况,两者完全相同,至于“以年庚八字为凭者,必年庚配合者方能结婚”的习俗,明显又是受汉族文化影响的结果。又“新妇过门,乡村习惯只斑信宿,仍偕送同送嫁娘归母家,未即团聚。城厢习惯则必三朝后新妇始得归宁”。很明显,在思恩县境内除县城区外(当时县城区少有毛南人),包括壮族和毛南族地区,新媳妇出阁,只在夫家住一夜,未与新夫团聚,次日便跟送嫁娘一起回母家。“后一月在婿家遣妇女辈唤来,仍有伴姑一二人,亦信宿而归。以后逢种地插田剪禾时期,及婿家房族有婚丧事,则新妇必来。渐久,仍由五日至十日、二十日匝月留住,然归回母家常匝月或经旬,须达成年至十八岁始可团聚。”这说明毛南族与壮族在婚姻上不提倡过早结婚生子。
六、丧葬文化的互动
毛南族与壮族在处理丧事过程中,也有许多程序和做法是相同的(丧葬仪式可参见本书第二章第十一节)。向舅家报丧,由舅家全权主持仪式,如果因死者八字或方位不合吉利,就不入土,先把棺木安放到墓地上,搭好草棚或用草帘挡雨,此谓“浮葬”,待到吉利日时再将棺木入土。在对待非正常死亡的丧葬做法上,两个民族的处理方式也是一样的。如死者尸体不能从大门抬出,要从窗口、晒台口或打开楼板从牛栏中抬出去,棺木抬杠只用一根,下葬后墓体也不能堆得如正常死亡者的一般,未满36岁的,日后子孙也不得为其立碑。毛南族和壮族的红、白事及重大活动,都以“舅”为尊为大。还有,在民间祭礼活动及许多小的民俗方面,也存在着相同相似的地方。至于在丧葬仪式上都念佛经超度、挂佛像,则是从汉族那里“拿来”的文化。由于这些仪式基本相同,因此,毛南族和壮族在办丧事时都能互相帮助,亲如一家。
七、文学艺术的互动
毛南族的文化艺术也深受壮族、汉族文化的巨大影响。这是由于各民族在历史过程中社会进化不同步形成的差异。在秦汉时代,汉族先民居住的中原已是鼎盛的封建王朝,而这一时期毛南族居住的地域尚属“生蛮”地。至628年,唐王朝在宜山、环江一带设环州,后不久又设抚水州(宋朝改安化州),强化了对这一地区的统治。这个时期,汉族文化大量传入毛南族地区(更多的还是通过壮族传入毛南山乡的),如狼外婆故事《阿玉》《谭梅》《阿侬智斗巴亚变》、蛇郎故事《桑妹和大蟒》、龙女故事《螺蛳姑娘》等。其中有的流传于古百越地区,与毛南族故事可能同源而异流;也可能是古百越故事经汉族加工形成汉族先民的故事,再传入毛南地区形成毛南族先民的故事。毛南族文化走了一条少数民族-汉族-少数民族多重交叉融合的道路,终于形成了既有与周边兄弟民族文化相同之处,也有毛南族自己特色的文化。而这种勇于吸收外来文化的心态形成了一种开放的民族文化精神。毛南族比周边兄弟民族汉化程度高,正是这种民族文化精神的体现。
毛南族是一个善歌的民族,唱歌是毛南族生活的一部分,是毛南族最普遍的一种文娱活动。毛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民间叙事传情,均以山歌表达。最常用的是“欢”“比”“排见”“耍”“朗”。这些民歌曲调轻快活泼、高亢嘹亮,具有鲜明的山乡特点和浓厚的民族特色。
毛南族歌谣也深受汉族、壮族等民族歌谣的影响。许多毛南族歌手会唱壮语民歌,一些歌手会用汉字记毛南语音与壮语音,记录民歌抄写成“民间手抄歌本”。这实际是汉族、壮族、毛南族文化相互渗透、融合的结果,是各族人民文化互动的表现。
除了山歌这种较短的歌谣外,毛南族的长歌有抒情长歌《旱情歌》、叙事长歌《枫蛾歌》等。《旱情歌》不仅继承了汉族长歌具体、逼真的特点,还在此基础上以旱比喻爱情的种种考验,颂扬不畏困难追求爱情的坚韧精神,这种根植现实而善于展开想象的艺术创作是对汉族文化艺术的一大发展。《枫娥歌》虽然是毛南族的叙事歌,但在表现手法上,明显借助了传统汉族文学的表现手法,如重章叠调、赋比兴等。这些手法的运用,使整首歌的感染效果增强到了极致。后来,整理这首长歌的也是汉族人。
再看看民间故事。汉族的《狐假虎威》故事见之于汉朝刘向编的《战国策·楚策》。这个古老的故事到了毛南族变成《狐狸、老虎和狗熊》。毛南人对狐狸与老虎的情节只作了些小改变。故事的末尾,毛南人增加了狐狸在狗熊面前威风不再的情节。在毛南族故事里,狐狸的性格丰富和复杂了,最突出的是狡猾,同时它表现为狂妄到愚蠢的地步,不倚仗老虎的威势,也敢自称大王,吆喝狗熊走开,以致受到狗熊对它的惩罚。因此故事的主题不仅比喻倚仗别人的势力欺压人,而且告诫世人狡猾是不得人心的,狡猾者最终会得到可悲的下场。此外,在叙述上,毛南族的故事显得非常有艺术说服力,使故事的情境更合理,更突出狐狸的狡猾。可以说毛南族人民在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中表现出了卓越的艺术创造才能。
毛南族传说故事《螺蛳姑娘》与原型的《田螺姑娘》故事也有很大不同,毛南族在流传中变异和发展了故事。毛南族的《螺蛳姑娘》主要情节构架与汉族的《田螺姑娘》是相同的,但大团圆的结局寄予了毛南族人追求美好婚姻的愿望。可以说,各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是各民族文化长期交流形成的硕果。
像以上在毛南族流传中变异发展的故事还有《朗追和朗锤》、《石匠的传说》、狼外婆故事《阿玉》、《谭梅》、《阿侬智斗巴亚变》、蛇郎故事《桑妹和大蟒》等。
八、宗教文化的互动
毛南族宗教里有道教、佛教的元素,又有楚地巫文化的元素,可以说是多种文化与本民族文化心态的结合体,这本身就是一个互动的产物。前文已经说过,毛南族的神仙谱系里,多有外族神仙,而且很多经文也用汉语来念,如《还愿唱本》。《还愿唱本》是毛南族在敬神祭祀活动中由师公表演念唱的文章,包括“大供”“劝解”“歌本”三大类,师公表演念唱时,视其情节顺序,三种穿插运用。“大供”全是诬语,用宜山德胜方言(即客家话)念,讲的是开坛前后各阶段应备哪些祭品及请哪些神;“劝解”是韵文体散文,汉语德胜方言、壮语、毛南语兼用,专讲各神的来历、身世及职能;“歌本”用民歌体,但一般不勒脚,以壮语为主,少部分用毛南语,它主要解释天地万物(包括人类)的起源以及宇宙间各种事象产生的原因(当然是唯心地猜想),近似创世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