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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观音禅院非禅院,长寿高僧不长生

果依唐僧之言,他要害我们性命,谋我的袈裟,故起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啊,可怜又不禁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

我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唬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

我摇着手道:“列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

却遇天王早到,迎着我道:“久阔,久阔。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等,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闲到此?”

我道:“且休叙阔。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紧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即刻返上。”

天王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

我道:“你那里晓得就里。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相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余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干事!”那天王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我道:“快着快着,莫要调嘴,害了大事!”

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将罩儿递与我。

我拿了,按着云头,径到禅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我却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着意保护那袈裟。

看那些人放起火来,我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好火!好火!但见: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起初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威威血马。南方三炁逞英雄,回禄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反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这正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你看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叫苦连天。

我护住了后边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余前后火光大发,真个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那场火只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你看那众僧们,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不题。

我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门,交与广目天王道:“谢借!谢借!”

天王收了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

我道:“老孙可是那当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天王道:“许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何如?”

我道:“老孙比在前不同,烂板凳高谈阔论了;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闲。容叙!容叙!”

急辞别坠云,又见那太阳星上,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进去,现了本象,看时那师父还沉睡哩。我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罢。”

三藏才醒觉,翻身道:“正是。”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忽抬头只见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楼台殿宇,大惊道:“呀!怎么这殿宇俱无?都是红墙,何也?”

我道:“你还做梦哩!今夜走了火的。”

三藏道:“我怎不知?”

我道:“是老孙护了禅堂,见师父浓睡,不曾惊动。”

三藏道:“你有本事护了禅堂,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

我笑道:“好教师父得知。果然依你昨日之言,他爱上我们的袈裟,算计要烧杀我们。若不是老孙知觉,到如今皆成灰骨矣!”

三藏闻言,害怕道:“是他们放的火么?”

我道:“不是他是谁?”

三藏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勾当?”

我听他这话,十分生气,这和尚怎么如此不知好歹,我救了他不谢也就罢了,还如此揣度我,我气愤道:“老孙是这等惫懒之人,干这等不良之事?实实是他家放的。老孙见他心毒,果是不曾与他救火,只是与他略略助些风的。”

三藏道:“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怎转助风?”

我道:“你可知古人云,人没伤虎心,虎没伤人意。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

三藏道:“袈裟何在?敢莫是烧坏了也?”

我道:“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无火。”

三藏恨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

我慌了道:“师父,莫念!莫念!管寻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

三藏才牵着马,我挑了担,出了禅堂,径往后方丈去。

却说那些和尚,正悲切间,忽的看见他师徒牵马挑担而来,唬得一个个魂飞魄散道:“冤魂索命来了!”

我喝道:“甚么冤魂索命?快还我袈裟来!”

众僧一齐跪倒叩头道:“爷爷呀!冤有冤家,债有债主。要索命不干我们事,都是广谋与老和尚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

我咄的一声道:“我把你这些该死的畜生!那个问你讨甚么命!只拿袈裟来还我走路!”

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道:“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已烧死了,如今又来讨袈裟,端的还是人是鬼?”

我笑道:“这伙孽畜!那里有甚么火来?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来说话!”

众僧们爬起来往前观看,那禅堂外面的门窗槅扇,更不曾燎灼了半分。众人悚惧,才认得三藏是位神僧,我是尊护法,一齐上前叩头道:“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后面方丈中老师祖处哩。”

三藏行过了三五层败壁破墙,嗟叹不已。只见方丈果然无火,众僧抢入里面,叫道:“公公!唐僧乃是神人,未曾烧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当!趁早拿出袈裟,还他去也。”

原来这老和尚寻不见袈裟,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燥之处,一闻此言,怎敢答应?因寻思无计,进退无方,拽开步,躬着腰,往那墙上着实撞了一头,可怜只撞得脑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气断染红沙!

慌得个众僧哭道:“师公已撞杀了,又不见袈裟,怎生是好?”

我道:“想是汝等盗藏起也!都出来!开具花名手本,等老孙逐一查点!”

那上下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头陀、幸童、道人尽行开具手本二张,大小人等,共计二百三十名。

我请师父高坐,却一一从头唱名搜检,都要解放衣襟,分明点过,更无袈裟。又将那各房头搬抢出去的箱笼物件,从头细细寻遍,那里得有踪迹。

那唐僧心中烦恼,懊恨我不尽,却坐在上面念动那咒。我扑的跌倒在地,抱着头,十分难禁,只教“莫念!莫念!管寻还了袈裟!”

我走进方丈屋里,把那触死鬼尸首抬出,选剥了细看,浑身更无那件宝贝,就把个方丈掘地三尺,也无踪影。我忖量半晌,问道:“你这里可有甚么妖怪成精么?”

院主道:“老爷不问,莫想得知。我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我这老死鬼常与他讲道,他便是个妖精。别无甚物。”

一听此言,我便料定这观音禅院果然有古怪,和尚不像和尚,倒像强盗,而且还有个长寿人妖与妖怪讲道?在这禅院里讲的什么道?这观音禅院的和尚怎么会和妖精讲道?

我道:“那山离此有多远近?”

院主道:“只有二十里,那望见山头的就是。”

我笑道:“师父放心,不须讲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无疑。”

三藏道:“他那厢离此有二十里,如何就断得是他?”

我道:“你不曾见夜间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焜耀,趁着机会,暗暗的来到这里,看见我们袈裟是件宝贝,必然趁哄掳去也。等老孙去寻他一寻。”

三藏道:“你去了时,我却何倚?”

我道:“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伏侍。”

我即唤众和尚过来道:“汝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着几个伏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众僧领诺。

我又道:“汝等莫顺口儿答应,等我去了,你就不来奉承。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

我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众僧见了,个个骨软身麻,跪着磕头滴泪道:“爷爷宽心前去,我等竭力虔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

我急纵筋斗云,径上黑风山,寻找这袈裟。

没成想,从这黑风山里,又翻出个天大的秘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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