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他对我说:“何怕你铜头铁脑一身钢,钯到魂消神气泄!”
难不成这耙子就是专门为我这铜头铁脑的准备的吗?但是打造这神兵之前,我还没曾闹天宫,我闹天宫的时候,这猪头已经是天蓬元帅了。
那之前,众神打造这神兵又是用来对付谁的呢?
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镇天之宝绝对不是专门为这猪头准备的,只是后来才配给他使用的。
这宝贝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我不太相信。
我收了铁棒道:“呆子不要说嘴!老孙把这头伸在那里,你且筑一下儿,看可能魂消气泄?”
那怪真个举起钯,着气力筑将来。扑的一下,钻起钯的火光焰焰,更不曾筑动一些儿头皮。唬得他手麻脚软,道声“好头!好头!”
我道:“你是也不知。老孙因为闹天宫,偷了仙丹,盗了蟠桃,窃了御酒,被小圣二郎擒住,押在斗牛宫前,众天神把老孙斧剁锤敲,刀砍剑刺,火烧雷打,也不曾损动分毫。又被那太上老君拿了我去,放在八卦炉中,将神火锻炼,炼做个火眼金睛,铜头铁臂。不信,你再筑几下,看看疼与不疼?”
话虽如此说,被刚才他筑了一下,头还是有点嗡嗡的。还好我有准备,如果冷不丁被这九齿钉耙筑那么一下,恐怕真的非死即伤了。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如来将我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来,只给我喝铜汁铁水了。当年众神打造这上宝沁金钯的时候,声势如此浩大,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那怪道:“你这猴子,我记得你闹天宫时,家住在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里,到如今久不闻名,你怎么来到这里,上门子欺我?莫敢是我丈人去那里请你来的?”
我道:“你丈人不曾去请我。因是老孙改邪归正,弃道从僧,保护一个东土大唐驾下御弟,叫做三藏法师,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高庄借宿,那高老儿因话说起,就请我救他女儿,拿你这馕糠的夯货!”
那怪一闻此言,丢了钉钯,唱个大喏道:“那取经人在那里?累烦你引见引见。”
我道:“你要见他怎的?”
那怪道:“我本是观世音菩萨劝善,受了他的戒行,这里持斋把素,教我跟随那取经人往西天拜佛求经,将功折罪,还得正果。教我等他,这几年不闻消息。今日既是你与他做了徒弟,何不早说取经之事,只倚凶强,上门打我?”
我道:“你莫诡诈欺心软我,欲为脱身之计。果然是要保护唐僧,略无虚假,你可朝天发誓,我才带你去见我师父。”
那怪扑的跪下,望空似捣碓(用木石做成的舂米器具)的一般,只管磕头道:“阿弥陀佛,南无佛,我若不是真心实意,还教我犯了天条,劈尸万段!”
我见他赌咒发愿,道:“既然如此,你点把火来烧了你这住处,我方带你去。”
那怪真个搬些芦苇荆棘,点着一把火,将那云栈洞烧得像个破瓦窑。对我道:我今已无挂碍了,你却引我去罢。”
我道:“你把钉钯与我拿着。”
我趁机收了他这钉耙,以免不测。刚才那一下我还心有余悸。
那怪就把钯递与我。我又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一条三股麻绳,走过来,把手背绑剪了。那怪真个倒背着手,凭他怎么绑缚。却又揪着耳朵,拉着他,叫:“快走!快走!”
那怪道:“轻着些儿!你的手重,揪得我耳根子疼。”
我道:“轻不成,顾你不得!常言道,‘善猪恶拿’。只等见了我师父,果有真心,方才放你。”
我故意用力,以报刚才他用钉耙筑我之仇。
我两个半云半雾的,径转高家庄来。
顷刻间,到了庄前。我拿着着他的钯,揪着他的耳道:“你看那厅堂上端坐的是谁?乃吾师也。”
那高氏诸亲友与老高,忽见我把那怪背绑揪耳而来,一个个忻然迎到天井中,道声“长老!长老!他正是我家的女婿!”
那怪走上前,双膝跪下,背着手,对三藏叩头,高叫道:“师父,弟子失迎,早知是师父住在我丈人家,我就来拜接,怎么又受到许多波折?”
三藏道:“悟空,你怎么降得他来拜我?”
我才放了手,拿钉钯柄儿打着,喝道:“呆子!你说么!”那怪把菩萨劝善事情,细陈了一遍。
那日我出外寻人吃,见一男一女前来,我扑将上去,举耙便杀。那小哥却也有手段,我两个正杀到好处,另一人在半空中,抛下莲花,隔开我们钯杖。
我见了心惊,便问:“你是哪里和尚,敢弄甚么’眼前花‘哄我?”
那小哥道:“我把你这个肉眼凡胎的泼物!我是南海菩萨的徒弟木吒。这是我师父抛来的莲花,你也不认得哩!”
我道:“南海菩萨,可是扫三灾救八难的观世音么?”
木吒道:“不是他是谁?”
我撇了钉把,纳头下礼道;“老兄,菩萨在哪里?累烦你引见一引见。”
木吒仰面指道:“哪不是?”
我朝上磕头,厉声高叫道:“菩萨,恕罪!恕罪!”
菩萨按下云头,前来问道:“你是那里成精的野豕,何方作怪的老彘,敢在此间挡我?”
我道:“我不是野豕,亦不是老彘,我本是天河里天蓬元帅。只因带酒戏弄嫦娥,玉帝把我打了二千锤,贬下尘凡;一灵真性,竟来夺舍投胎,不期错了道路,投在个母猪胎里,变得这般模样。是我咬杀母猪,打死群彘,在此处占了山场,吃人度日。不期撞着菩萨,万望拨救拔救。”
菩萨道:“此山叫做甚么山?”
我道:“叫做福陵山。山中有一洞,叫做云栈洞。洞里原有个卵二姐。他见我有些武艺,把我做个家长,又唤做‘倒查门’。不上一年,她死了,将一洞的家当尽归我受用。在此日久年深,没有个赡身的勾当。
菩萨道:“古人云:‘若要有前程,莫做没前程。’你既上界违法.今又不改凶心,伤生造孽,却不是二罪俱罚?”
我听如此说,便泄气道:“前程!前程!若依你,教我喝风!常言道:‘依着官法打杀,依着佛法饿杀。’去也!去也!还不如捉个行人,肥腻腻的吃他家娘!管甚么二罪,三罪,千罪,万罪!”
菩萨道:“‘人有善愿,天必从之。’汝若肯皈依正果,自有养身之处。世有五谷,尽能济饥,为何吃人度日?
我闻言,似梦方觉,向菩萨道:“我欲从正,奈何‘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菩萨道:“我领了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你可跟他做个徒弟,往西天走一遭来,将功折罪,管教你脱离灾瘴。”
我满口道:“愿随!愿随!”
菩萨才与我摩顶受戒,指身为姓,就姓了猪,替他起个法名,就叫做猪悟能。遂此领命归真,持斋把素,断绝了五荤三厌,专候您这位取经人。
唐僧等后大喜。我却惊讶于这猪头的话。
玉帝为什么要亲自动手把他打了二千锤,贬下尘凡?调戏宫娥可押赴斩妖台,再怎么也犯不着玉帝大天尊亲自动手吧?
他说他一灵真性,夺舍投胎,投错了猪胎里。
这话可信吗?如果可信,那他那一灵真性的本来面目又是谁呢?
为何这普天众神都对他如此客气,犯了死罪最终只打了两千,而且居然是玉帝大天尊亲自动手打的?
他说他真巧撞见菩萨,才机缘巧合被菩萨点化皈依佛门。
真的是那么巧吗?
他还说,那福陵山云栈洞的本主是个叫“卵二姐”的女人。这“卵二姐”又是谁?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个凡人。
后来在过荆棘岭的时候,我才彻底搞清楚了这“卵二姐”的真实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