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边红杏并未如百晓生所预料的那样迫不及待地飞奔去锦州与封爵以来一场感天动地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她依旧在百晓堂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清闲日子,一点也不着急。
老话说得好啊,皇帝不急太监急!
边红杏不急,他可是快急死了。
要只是一个封爵以去了锦州还好,那还跟着一个封芳廷呢。封芳廷可没封爵以那么好忽悠,这女人的情绪就好像江南的六月天,说时晴说时雨的,万一封姑奶奶心情不太好,直接端了边家的宅子怎么办?这边红杏怎么就一点不担心呢?
当百晓生再一次手舞足蹈地表达了他对边红杏身在锦州的父母家人那股子浓浓的关心之情后,边红杏依旧眼皮都不抬,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水中漂浮的茶叶子,不甚在意地说道:“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什么去的锦州?”
可不就是了你嘛!百晓生睇着边红杏。
“封芳廷,封爵以那个江湖第二高手的小姑姑吧。”边红杏抿了口茶,“她的武功不是废了吗?”
百晓生点头,“她带了好多人,武功都很好。”
“其中最好的是封爵以吧?”
百晓生继续点头。
“所以咯,”边红杏搁下茶盏,“就算她一时情绪激动想要血洗我们家,我想封爵以应该也不会答应吧?”
百晓生点头点了几下,又急忙摇头,“那可说不准,封爵以要是不听他小姑姑的话,下场会很惨。”
“如果他听之任之在锦州胡作非为,你信不信他的下场会更惨?”边红杏朝百晓生一挑眉。
他信!百晓生抹了抹脑门子上的冷汗,在心底为封爵以默哀:封爵以,如果换作我是你,摊上这么两尊姑奶奶,还是死了算了吧!
既然边红杏不肯走,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沿柳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书房内笑得一脸扭曲的百晓生,语气莫名伤感:“叔叔,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我给过她离开的机会了。”
百晓生现在的心情真是……好想快乐地围着百晓堂跑上数十圈啊!
想他堂堂百晓生在扬州被一个女流之辈奴役,在苏州被一群杀手群殴,这都是谁害的?难道不是那个现今就住在百晓堂送不走赶不走的慕容家的下堂妇边红杏吗?看在沿柳的面子上,他劝她离开,可是她就是死赖着不肯走,这不是明摆着给他机会报仇雪恨吗?
他要禁锢她,然后在百晓堂设下天罗地网,再放出风声说他知道边红杏的下落,这样,封爵以一定会带着大队人马到百晓堂来,然后……想到这里,百晓生得意地“嘿嘿”笑,他会好好的招待他们的,这些年那些家伙总是动不动就拿冷兵器来触碰他,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沿柳看着百晓生笑得愈发邪恶,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书房匾额的题字“无知”,暗想:该是“无耻”二字更合适一些!
眼见叔叔已经陶醉在未来美好的远景里,一时半刻也不会搭理她,沿柳只好又叹了口气,好心地将书房的门阖上,垂头丧气地离开。却不意在回廊下遇见了燕如雪,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在这里……
沿柳想破了她那颗还算聪明的脑袋,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燕如雪八成是许久没有采过花了,准备去劫色了。
燕如雪是不近女色的,而这百晓堂,唯一的男性就是她叔叔,那个此刻一脸邪恶外加一肚子邪恶以及一脑子邪恶的百晓生。
还真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啊!沿柳心下感慨。
“沿柳。”看到沿柳,燕如雪也很意外。
虽然叔叔是一个邪恶没有底线的人,但,她还是个小孩子,生活的环境会影响到她的成长。叔叔就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一看他现在的德性,就可以猜到他的童年一定不幸福,成长过程一定充满了艰辛。
万幸,她在叔叔的教导下虽然和其他小孩子有些不同,但,她自认为她还是按照正常小孩子的标准在成长的。
所以,有些话,她觉得有必要和燕如雪说清楚。叔叔没有原则,她有!
“燕姑娘。”
燕如雪见沿柳的神色难得的郑重,便也凝了神听沿柳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是一个小孩子,所以呢,我的心就只有这么大。”说着,沿柳的小手握成一个小拳头在燕如雪面前扬了扬。
燕如雪点点头表示了解了,然后示意她继续。
“所以呢,我的承受能力就会差一些。”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燕如雪一脸问号。
沿柳继续说道:“叔叔这个人虽然没啥值得人称颂的优点,只有一些无人匹敌的劣性,但,好歹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你一定要给他留点脸面。”说完,想了想,“嗯,我说完了,就这么多。叔叔在书房,你去吧。”然后,小大人似的背着手走向回廊的另一端。
这孩子……到底在说些什么?燕如雪非常费解。她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走啊走啊就走到这里来了而已。
“哦,对了,今夜的事情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沿柳为了这句话特意折返,“这样,应该会比较有利于我的成长吧?我果然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孩子!”
燕如雪已经不是费解了,而是要抓狂。这到底是什么孩子啊?肯定是被百晓生教坏了,神神叨叨的!
“还有,书上说只有夫妻才可以洞房,可是你和叔叔没有拜堂,所以,即使你们洞房了,我也不会喊你婶婶的。”再度折返的沿柳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真的真的把话都说完了,没有话可以说了,于是,松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得很踏实。
结果,沿柳没走几步,就被燕如雪喝住了。
“你给我站住——”
“我的话说完了。”沿柳回身,看到燕如雪一张俏脸时白时红,却不知她那一番话差点让燕如雪崩溃。
“我有话说。”燕如雪气极了,“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不是你想的那样。”
沿柳歪着脑袋思考的小模样煞是可爱,只是,说出来的话便不太可爱了,“可是,叔叔说塞北第一女坏蛋总是会走走走走,一不小心就走到别人的床上去了,然后铸成大错!”
该死的,百晓生到底说了多少她的坏话?燕如雪快气炸了,口气不善,“他还说了什么?”
“叔叔说,远离女坏蛋,人生有希望!”
话音刚落,沿柳就看到燕如雪如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回廊上。嗯,应该是去找叔叔了。但愿燕如雪能绊住叔叔,她需要时间去和红杏姐姐谈一谈尽快离开的事情。
唔,她应该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孩子的,可怎么总有这么些麻烦事要她去解决呢?
她还是个小孩子,心脏就那么点大,承受能力很差的,好不好?
话说封爵以到了锦州,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封老爷子,封爵以大吃一惊之余便瞪视封芳廷,封芳廷也不抵赖,手一摊,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咱们登门拜访,如果没有一个当家做主的人在场怎么表达出咱们的诚意呢?”
一旁的山茶闻言忍不住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位美人说的话太让人窝心了!小姐,封爵以虽然不比慕容意是富人家的少爷,但,人家有诚意啊,俗话说得好啊,诚意值千金,瞧,人家一得知你不见了,就到处找,这会儿还带着爷爷、姑姑上门拜访来了呢!小姐,哪天找到了你,山茶一定要和你说这个事情。封爵以真的不错耶!
“封老爷,封姑奶奶,还有……”看了一眼封爵以,山茶狠下心,道:“未来姑爷,山茶先回府告知老爷和夫人你们已到锦州,好准备筵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封芳廷“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山茶赶紧去。
山茶朝诸位福了福,一溜烟就跑了。
封姑奶奶?
这四个字就好像一根绳子上打了四个结,而这根绳子,便是连着封老爷子心脉的经络。这个臭丫头,比他早来几天居然辈分就比他高了?他才是封家辈分最高的人!
封芳廷看着封老爷子一脸不爽,也懒得去想自家老爹为什么脸色大变,直接问了一句,“爹,你今晚是和我们一起去投栈还是站在这里露宿街头?”
闻言,封老爷子立刻换成一脸笑,“宝贝闺女啊,你舍得让爹这把老骨头风里来雨里去风餐露宿横尸街头吗?”
横尸街头……没文化真可怕啊!封芳廷的眉毛抖了几下,道:“爹,去别人家拜访的时候,你少说话,多喝茶。”
“为什么?”他应该很热络地和未来孙媳妇儿的父母谈天说地,相见恨晚的嘛。
封芳廷也不说话,就拿嗖嗖嗖的小眼神瞄着封老爷子。
封老爷子败下阵来,告饶:“好,到时我一定少说话,多喝茶。”随即堆起满脸笑,“宝贝闺女啊,今天晚上我们住哪家客栈啊?是不是锦州最好的啊?放心,爹带了很多银票。”
封家小一辈纷纷撇过脸去不愿意目睹封老爷子这么低声下气讨好女儿的一幕。
有的男人是老婆奴,而封老爷子这么一条曾经火里火里来,水里水里去的铁铮铮的汉子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女儿奴。封芳廷说一,封老爷子绝不说二;封芳廷说往东,封老爷子绝不敢偏了方向。
还记得封老爷子道听途说,闺女是老爹上辈子的红颜知己。
封老爷子那叫一个激动啊,冲到封芳廷面前豪情万丈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岂料,封芳廷眼皮抬了抬,眨巴着眼问了句:“我上辈子就这眼神?”
封老爷子受伤了,深深的受伤了。
在众人的劝说下,封芳廷答应了去哄一哄封老爷子,结果,一开口,封老爷子内伤了。
封芳廷说:“爹,你再这么为老不尊、倚老卖老,我就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自此以后,封老爷子学乖了,宝贝闺女指哪儿,他打哪儿准没错,其他的,还是不要多想,不然,伤心又伤身!
一行人朝锦州最好的客栈去了。
夕阳的余晖下,一道人影被拖得老长。
封爵以掉队了。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被雷劈中一般。
事实上,他确实被雷劈了。
山茶那一声“未来姑爷”就好比平地惊雷,不仅劈中了他,还在他脑子里“轰隆”一声炸了开来。
未来姑爷……未来姑爷……未来姑爷……
他该激动、该欣喜吗?或者他该彷徨、该茫然?又或者,他该忧伤、该沮丧?
封爵以很难准确地形容此刻他的心情。
他有些窃喜,山茶从一开始对他充满敌意到现在的接纳他,说明他对边红杏的情意,被人认可了。
他有些担忧,古诗有云,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如今他的心已经向红杏了,但红杏呢?是照着沟渠,还是在那墙头?
他有些失落,如今他在锦州,红杏呢,又在哪里?连百晓生都找不到她,他又该去哪里找?难道真的要守在锦州等红杏吗?
这些情绪,飞快地在他的脑海里穿行,然后,纠结、缠绕成一团,似乎还打了个死结,打不开。
与此同时,锦州边府里也多了两个被雷劈中的人——边老爷和边夫人。
“什么?”边老爷大惊,“红杏因为胎儿没保住被休了?”
“什么?”边老爷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红杏失踪了?”
“该死的!”边夫人一跺脚,道:“老爷,咱们家红杏不能让慕容家就那么给欺负了,咱们现在就收拾东西杀到姑苏去讨个说法,不把老娘哄高兴了,老娘就要他们一家人都高兴不起来。”
山茶忙上前拉住前脚已经跨出门槛的夫人,道:“夫人,冷静,先冷静!”
“怎么冷静?”边夫人眼睛一瞪,喝道:“牡丹芍药月季海棠杜鹃石榴丁香薄荷芭蕉还有那个谁谁谁和谁谁谁,会喘气地都给老娘带上家伙,老娘要到姑苏去杀人,我娘要血洗慕容家,老娘要替天行道,老娘要……”边夫人大口喘着气,一字一顿说道,“老、娘、要、去——呜呜……”
“夫人,你这是打算去大牢里过下半辈子还是直接投胎啊?”边老爷万分庆幸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从一系列打击给他造成的震惊中回了神。
“呜呜呜呜呜呜呜……”被捂住了嘴巴的边夫人犹不甘心地挣扎。
边老爷瞪了山茶一眼,你这丫头,不知道这种容易让人抓狂、产生不理智冲动的消息不能让夫人听到吗?
山茶扁扁嘴,正要垂下头忏悔,突然想起了封爵以这个未来姑爷,霎时两眼放光,道:“夫人,你别激动,自有人会替小姐讨回公道的。”
边夫人听了这话,安静了下来,眼带威胁地看了边老爷一眼,边老爷迟疑了一会儿,捂着边夫人的手松开了。
“你?”边夫人上下打量了山茶一番,然后,一把将山茶抱住,“我的好山茶啊,就知道你对我们边家忠心耿耿,来,告诉夫人,你是把慕容意阉了还是戳瞎了他的眼睛?”
老爷……山茶求救地看着边老爷。
边老爷表示爱莫能助,只要夫人不喊打喊杀地冲到姑苏去,做什么他都没意见。
“我的好山茶啊,快说说。”边夫人很兴奋。
“不是我。”
边夫人好奇了,“那是谁?”红杏嫁去姑苏,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受了委屈,还有谁能给她撑腰,为她出头啊?
山茶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将封爵以和边红杏的事情说了。
听完,边夫人一脸高深莫测,边老爷忧心忡忡。
边老爷暗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狼心狗肺的慕容意走了,却是迎来了一个没心没肺的江湖第一杀手,红杏的命怎么就那么可怜呢?江湖第一杀手啊,有理说不清的武人,打又打不过,说理又说不通,红杏这以后可怎么过啊?
想想就觉得心酸,一心酸,边老爷眼眶湿润,泪花莹莹。
边夫人琢磨:江湖第一杀手,又有诚意,待红杏也好,值得考虑!如果能够血洗了慕容家作为聘礼的一部分,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