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封爵以,边夫人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娘啊!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第一杀手啊?忽悠谁呢?瞧那粉扑扑的小脸蛋儿,瞧那手足无措的神情,瞧那……嗯,就是他手中那把扇子,扇面无画,白纸扇,摆明了是没见过世面的穷书生嘛。
边老爷的心却是安定下来了,如果是这么一个男子爱慕红杏,倒也不错,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他就安心了!
山茶瞧着封爵以今日的装束,下巴险些掉落。这个羽扇纶巾,人模人样的公子是……封爵以?太神奇了!不拿刀剑,改拿扇子的封爵以还是很俊俏的。
满意地看着众人露出来的神情,封芳廷暗朝封老爷子使了个眼色:怎么样?听我的才是对的吧?
封老爷子装作没看到封芳廷的眼神,眼神四处乱瞄。
哼!按照他的想法,臭小子作为江湖高手排行榜第三,杀手排行榜第一,这么拉风的人物出场必须是霸气的,是慑人的,是要有铺垫的——比如,先让封家小辈们舞上一套整齐划一的他独创《封氏见血封喉刀》,再耍上两套《封氏一招夺命拳》,紧随其后是《封氏乱七八糟棍》……
“爹,你姓封名癫字有病别号痴呆老人吗?”
封芳廷一句话将封老爷子再度秒杀了。
然后,在封芳廷的主张下,众人纷纷解下随身的冷兵器,人手一把白纸扇。
“不要。”封老爷子很抗拒,“我又不是读书人,拿扇子装什么蒜啊?”
“嗯?”威胁意味很明显。
“不!”封老爷子摇头,据理力争。
封芳廷打了个响指。
封家小辈立刻整齐地说道:“心中有剑,手中无剑也是有剑;心中有刀,手中无刀也是有刀;心中有杀气,身上无杀气,此乃封氏杀手必遵循的规条。”
跟着来到锦州的杀手们忙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原来这就是封氏杀手的基本规条啊!
“我要霸气一点的。”封老爷子觉得如果自己手里拿把扇子,那肯定看起来不伦不类的,这样去见亲家实在不好。
他要一个霸气而不失斯文,斯文又不显温吞,豪爽中带点细致,大气又不觉笨拙……
所以,最后他手里端了一个砚台。
那是封芳廷随手从掌柜的柜台上拿的,等他们一行人走出客栈的时候,那掌柜的还在他们身后叫唤:“那是要还的,不然我就算在你们房钱里!”
此时此刻,封老爷子后悔了。
因为边氏夫妇观赏完了封爵以,就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一脸匪夷所思。
如果他这时手里拿的是掌柜的搁在柜台上的毛笔,那么,他们一定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吧?难道他要和他们说,其实,他手里这块不是砚台,是路上捡到的板砖?
就在封老爷子苦思良策的时候,封芳廷已经和边老爷、边夫人开始寒暄了。
从简单的自我介绍到互相介绍再进阶到互相恭维自我认可,等封老爷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封芳廷已经和边夫人坐到一处探讨美容心得了。
“这个……”封老爷子觉得自己身为封氏的大家长,这么重要的事情理应由他来出面,“边老爷你贵姓啊?”
咚!封爵以一头磕在身旁的茶几上。
噗!封芳廷一口茶全数喷出。
抖动、急速的抖动。边老爷的面皮抖了又抖,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边。”
“巧得很……”
“爷爷,您喝茶。”封爵以眼明手快,一盏茶递到封老爷子嘴边,堵住了他下面的话。
封芳廷拍着胸口顺气,她真怕爹一时嘴快就来一句“我也姓边”。
在封芳廷的眼神示意下,封老爷子喝完茶,封家小辈就递了糕点过来,糕点之后是零食,反正是让他嘴不停歇,没空说话。
而边老爷似乎也看明白了,叫了封爵以到书房细谈。
——谈不成你就完了!
接收到封芳廷的眼神,封爵以头皮发麻。
边老爷与他单独细谈已让他紧张不已,小姑姑这是成心雪上加霜啊。
一进书房,边老爷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封公子是江湖第一杀手?”
封爵以道:“是。”
“如假包换?”
“如假包换!”
边老爷的心又不安了,一时间心乱如麻,随口说了句:“听说封公子在江湖上地位破高啊。”
没想,封爵以顺口就很谦虚地回答:“一点小成就,不足挂齿。”
这都江湖第一杀手了还小成就?
边老爷觉得这封爵以并非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红杏跟着他要过提心吊胆的日子,这可不行,万万不行。
定了定神,“听闻封公子爱慕小女红杏已久?”
被人一语戳破心事,封爵以赧然道:“确实如此。”
边老爷想,这人是江湖第一杀手,不知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一招管不管用?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家闺女能嫁得如意郎君。”红杏已经错嫁一次了,第二次可千万不能错了,“闺女受的那些苦,做爹娘的也是心痛不已啊!儿行千里母担忧,女嫁隔壁爹着急啊!我这做爹的,没啥愿望,就希望啊,她能找到一个好人白头偕老,这样,我就放心了。”
边老爷瞟了一眼一脸深思的封爵以,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遂说道:“封公子是江湖人,江湖上鱼龙混杂,没有点本事,只怕早就淹死在江湖里了。封公子怎么说也是江湖上的人中龙凤。”话锋一转,“我们红杏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儿,怎么配得起公子呢?”
言下之意就是——想娶我闺女?哼!老子不同意!
不得不承认,边老爷说得也在理。哪家父母愿意自己闺女跟着一个杀手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呢?
是以,封爵以没有反驳,而是点头。
这么好说话?边老爷觉得不敢置信,不会是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吧?
“老夫的意思……”有必要再确认一遍,“封公子都明白了吗?”
封爵以继续点头,“明白了。”
那就好啊!边老爷长舒一口气。
“但是——”
边老爷的心又被吊起来了。
“我们当前首要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先找到红杏吗?”封爵以问道。
边红杏下落不明再次成为众人关心的重点。
边夫人咬牙切齿:“这死丫头,出了这么大事儿还不回家,回来我非打断她的腿。”
众人面面相觑。换了我,我也不回来!回来会被打断腿。
边老爷向众人陪着笑脸,劝着边夫人,“夫人,冷静冷静,我们当务之急是找到红杏。”
“然后再打断她的腿!”边夫人露齿一笑,“我要准备一根结实一点的藤条。”
封爵以暗想:如果他找到了红杏,就直接带着红杏远走高飞,死活不让红杏靠近锦州了。
交换过美容保养心得后,封芳廷和边夫人俨然是感情甚笃的手帕交,此时,插口说道:“边姐姐,我们家倒是有一根鞭子,抽打人长短正合适,是家父教导小辈们武艺时时常用的。爹,你是不是也觉得那根鞭子很好用?”
“非常好用。”封老爷子直觉答道。只要他祭出那根鞭子,就是平日里皮得跟猴儿一样的人也就服帖了。
那根鞭子,封爵以是知道的。封老爷子退出江湖后,不耍弄刀枪棍棒,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弄了条鞭子来。
比寻常江湖人使的鞭子短上许多,比马鞭子却是长了一些。
初见,封爵以并不觉得那根鞭子有什么值得他记住的地方。
人在江湖,自然知道手中兵刃“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个理。这鞭子长不长,短不短,既不强,也无险。
但是,被抽过一次之后,他就记住了。
那样的长度,抽人恰恰是最疼的。
他一直很好奇那根鞭子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为什么那根鞭子被爷爷这么个暴力狂使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断裂?
当然,这个问题他也是问过百晓生的,只是,百晓生回答不出来。
这么一想,百晓生还真是越来越没用了,问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他还在江湖上坑蒙拐骗干嘛?越往下想,封爵以就越觉得自己作为江湖第三高手应该挺身而出,为江湖除去这个败类,带人去拆了百晓生的百晓堂。
“唔,别伤着了他藏在百晓堂里的美人。”封芳廷对于封爵以想去杀人放火拆房子的想法没有异议,只有这么一个要求,“百晓生说那个美人傻乎乎的,笨笨的,很好玩儿。”
百晓生在百晓堂里藏了个美人,这个美人除了燕如雪还能是谁?
封爵以想起来自己因为担心边红杏的下落,一直以来都忘了告诉封芳廷这个事情。
“小姑姑,”现在说,应该还不算太晚吧?“百晓堂里的那个美人……”
“嗯?”封芳廷觉得有趣极了,“你也有兴趣?”他们家的傻侄子啊,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是个女的。”小姑姑在苏州想抢了慕容意,结果被百晓生劝下了。没错,慕容意和燕如雪都很美,可燕如雪是个女的啊。
“那又怎么样?”封芳廷不明白封爵以在纠结些什么。
“还是个尼姑。”燕如雪可是连法号都有了的。
封芳廷想了一下,并无不妥之处,道:“那你记得把她的木鱼也一并带回来。”他们家杀孽这么重,养个美美的尼姑在家里念念经很有必要啊!
封爵以觉得自己还是闭口不言比较明智。
“宝贝女儿啊,你这是想养个尼姑在家里啊?”封老爷子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忙凑到封芳廷面前谄媚,“那爹选块好地给造个庵子怎么样?”
一众杀手纷纷垂头,以手捂脸。封老爷子,我们都知道您那片大力讨好闺女的苦心,您在家里怎么献媚都成。您老好歹是我们杀手界的泰斗,拜托您别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小狗才会有的摇尾乞怜的神情好不好?
他怕老婆,封老爷子怕女儿,异曲同工之妙啊!边老爷的眼神瞬时变了,他是伯牙,他是子期,知音啊!不知道封家小子有没有遗传到这一点呢?
正所谓夫妻同心,边老爷重新思量封爵以此人时,边夫人的眼神也正停驻在封爵以身上。
“据说你是因为找不到红杏才来锦州守株待兔的?”连个大活人都找不到,这个江湖第一杀手似乎没什么用吧?
封爵以张口正想说话,封芳廷先开了口,“边姐姐,红杏这事吧,我这傻侄子责无旁贷。我们来锦州呢,一是拜访你们,咱们总要先走动走动。二呢,看看红杏是否已经归家,既然如今确认红杏尚未回家,那自然还是要继续找的。爵以,你说是不是?”
看着小姑姑灿烂到亮眼的笑脸,封爵以忙点头,道:“我一定会找到红杏。”
“什么时候?”边夫人虽然扬言要打断红杏的腿,但终究是自己的闺女。
如今这上门想要攀亲家的又不是一般人物,他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封氏杀手!当然,在他们上门之前,江湖一直都离她很远,这些也都是听山茶说的。诚如山茶所言,这位江湖第一杀手看起来确实很有诚意,可当年慕容意也很有诚意,还不是辜负了红杏?
她再观察观察,还有,也要找到红杏以后问一下红杏的意思。嗯,瞧封老爷子宠溺女儿的样子,就可以猜到封芳廷才是封家的掌权人,她和封芳廷倒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从言谈中可以看出,虽然他们对于红杏嫁过一次、滑胎这些事情比她知道的更详尽,但态度却比她更坦然,接受得理所当然。
单凭此一点可以断定,若然有朝一日红杏嫁入封家必定是不会因为这些前尘往事受委屈。
只是,这封家小子也寻了一些日子了,红杏依然杳无音讯,这是不是预示着他和红杏无缘分呢?
“三年?五年?或者更久?”边夫人问道。
这个问题,封爵以回答不了,也没办法回答。
他根本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寻红杏?
以前,不管找什么,他去找百晓生问一问也就知道该往何处去寻了。如今,连百晓生都不知道,他还能去问谁?
封芳廷细心观察着边夫人脸上的神色,眼看着因为封爵以给不出确定的日期,边夫人露出失望的神情,手暗暗掐了封爵以一把,笑道:“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爵以还是找不回红杏,这没用的傻侄子我也不护着了,就任凭姐姐搓圆捏扁。”
“好。”
封芳廷既说得如此笃定,边夫人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若是能在一月内找到红杏,边家便免聘礼,送嫁妆,吹锣打鼓将红杏嫁入你封家。”
“一言为定!”
封芳廷与边夫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算是订下了盟约。
事情的结果就是这样……封爵以一时间有些懵。
只要他找到红杏,红杏就会嫁给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哦,是了,就好像幼时爷爷和他玩的游戏一样,爷爷喜欢将兵器藏在宅子里的某个地方,他若是找到了,那兵器就是他的了。可,红杏不是兵器,不是物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他找到了,他有心娶,那也要问一下她是否愿意嫁给他吧?
封芳廷又与边夫人絮叨了一些话,一回头见封爵以还愣在那里,与边夫人道了声不是,走过去将封爵以拖到一旁问道:“爵以啊,你是在想一个人去拆了百晓堂还是一群人去拆了百晓堂吗?”
封爵以回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