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已经流尽了,它还是鲜红的,和我胸前的鸡血石一样红。
我壮着胆子望向它,在空中打了个冷颤,我心里不断地回忆起我掏出这颗心脏时他的表情,他的脸抽搐了一下,他叫了我的名字,但那时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是怎么学习飞行的?我不知道,如果有可能,我宁肯从这儿摔下去,我的飞行就好像走路一样自然,好像我总这样飞行似的,习惯了一件事物是很难改变它的,所以我好像没办法让自己坠落摔死。
好比如说,你习惯的行走,你是绝不可能故意往下摔的——没有那样的勇气。
我觉得难受极了,我要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
这是哪儿?
我的脑浆仿佛全是泥巴做的,有时候它是用来充量的,一丁点儿作用也起不到,现在就是这样。
冷嗖嗖的。
吸血鬼本就没有温度,可我还是时常感觉到冷,比体温更冷。
两颗冰冷的心脏紧挨在一起,居然也是一丝温度都没有,连一点奇迹的寄望都不给予,原本我以为相伴的心是能够产生温暖的…….
是因为这可心已经死了吗?……我在想什么,这两颗心不都死了吗?
也许就是低温冻僵了我的脑子,我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飞到哪儿了?
我向下望,但建筑物像模型,人一个也看不到。
我俯冲下去,慢慢发现旷野。这里不是繁华的都市,建筑也不少,不远处有洲际高速,我从路标上得知我来到了美国西部。
是什么力量驱使我来到这儿的?这个我拥有第一片记忆的地方,加州。
我没有落地,仍在十米高空中飞,这比走路方便得多,我觉得我是更怕自己双腿发软,栽到地上去,仿佛为了证明这个,我的腿这时传来僵硬的信号。
我很快到达了那所房子,这房子原本有院落,被拆了,房子本身也没有这样破败寒酸,但毕竟过了几十年,能保留下来就属不易。
房子到处有火烧痕迹,墙上依旧有污言秽语辱骂吸血鬼,和我第一次见它时没有多少差别。
怎么会回到这里呢?
不过我并没有不满,相反,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老宅子更让我心安了。
当然,我知道哪个地方是我该去的,那里绝对安全。
像是一场旅途结束,回到久别的家。
家……
多么可怕的字眼。
我跳进满是尘土落叶的泳池里,从黑夜里钻进更黑的地下通道中。
一片漆黑中,我眼前仿佛又一只蜡烛缓缓点燃,使我适应了其中黑暗。
按着回忆走进去,遇着了几只老鼠,但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老鼠我倒不怕,相比于那些见证了我父亲死亡的血族,老鼠算得上什么?
也许我是在刻意躲他们,我明白自己有多心慌,有多恐惧,我的肌肉有时会出卖我,它们因为紧张而抽搐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该休息了,我走近那口棺材,我曾在里面躺了几十年的棺材。那样狭小的空间才能使人心安。
我躺进去,一切恍若倒流,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从棺材里出去,这里多舒服啊,柔软的天鹅绒垫——现在有些发潮——如果丹尼尔还在,他会为我换一口更舒适的吗?
我躺下了,我把他的心脏放在枕边。
忽然,我瞥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鬼魂,像老妇一样的灵体,但不是她。
是丹尼尔。
吸血鬼怎么会有灵魂?
我开始相信夏兰若说的话了,一切都是我的幻觉罢了。
可我还是对他报以微笑,“对不起。”我的泪又涌了出来,但我没有感觉,难道我已经是行尸走肉,毫无知觉了吗?
“不要死。”他的头发居然在迎风飘扬,可地下室里不可能有风,我坚信是幻觉。我在同幻觉对话。
我怎么会不想死呢?这个幻觉与我的意志也是相反的。
他的衣服真漂亮,他脑后还束了一根辫子,那是洛可可时期卷发贵族的新潮。他温文尔雅,难怪安丽斯乔会爱上他。
“缪斯……”他叫了我的名字,声音那么真切,像是弥补我没听到的那一声喊叫。
可我还是合上了棺材盖,我用目光就做到了这件事,血宿的力量与我融合了似的。
黑暗中,我摘下了脖子上的挂坠。我把它放在血红的心脏旁边。
我该休息了。
我要永永远远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