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细雨绵绵，漫山白粉一片，其中桃李最为鲜艳。
镇海山山门。
三道身影立于石阶下的空地前。
“师兄，保重。”徐梦的声音带着颤抖，明亮的眼眸泛着泪花，俏脸布满忧伤。
这一次的分离，比她十二年前与家人别离更为难受。
三日前，她又去找了张一，想与张一一起下山。
张一不但拒绝了她，更是放下狠话。
若她不在镇海山好好修炼，彼此再无相见之日，若她好好修炼，此生也许还有相见之日。
“师兄一路顺风，你放心，我会继承你的意志。不日成为镇海山掌门，届时再接你回来做副掌门。”
一个身材颀长，面色黝黑，长得还不错的精神小伙拍了拍张一肩膀，咧嘴笑道。
山门左右两个守门弟子闻言，看了一眼三人，不由相视而笑。
“行，你先当个山子给我看看。”张一也笑着拍了拍吴悠的肩膀，道。
“师妹，珍重，有缘自会再相见。”张一看向了吴悠身后的徐梦，努力做出了一个微笑。
离开镇海山，离开喜欢的女子，离开患难与共的兄弟，他如何能轻易微笑？
他觉得他所作所为无错，只是这仅是他自以为是罢了。
他又何尝知晓女儿心。
看了一眼徐梦身后蜿蜒曲折，隐匿在云雾之中的千层石阶，张一想起了十二年前他初次踏入山门登石阶时的意气风发。
可如今，物是人非！
短短回想之后，张一微笑着转身走向山门。
“师——兄。”望着张一的背影，徐梦抽泣出声，娇嫩的脸颊上已然多了两行热泪。
张一望着山门外宽广的大道，蜿蜒的大河，稀疏飞行的弟子……
没有回头也没有言语，大方的走出了山门。
虽然一声“师兄”让他撕心裂肺。
吴悠看了一眼张一远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哭泣的徐梦，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只有他这局外人清楚二人之心思，但感情之事，他不想掺和，他觉得应顺其自然。
四年前，有一少年曾问他：“若一少年见着一少女便满心欢喜，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她开心他便开心，她伤心他便伤心，久久不见心头便痒的如蚂蚁爬来爬去。这是为何？”
他还记得他当年是笑着回复那少年：“当然是少年喜欢上了少女啊！”
此话一出，少年小脸突然红了一片。
镇海山山门所在之地在魏国领域，但镇海山所镇守的区域却是整个大罗星！
原因无二，镇海山实力强大，可镇山，可镇海，可镇陆地之妖，可镇海族。
张一的家乡并不在魏国，而是在楚国。
楚国位于魏国东南，中间还隔着一个卫国。
若张一在宗门内看的地图描述是正确的，他此行直线距离差不多有五十万里。
五十万里，放在一个一品境之下的修士身上，便是飞直线恐怕也要数年。
但张一的话，昼夜不停驾云，也就一月时间便可到达。
他也不知为何，他驾云的速度不亚于二品修士。
出了山门百步，张一驾云起飞。
随着升空，大道变成了羊肠小道，河流化为了白线，左右多了大小不一的云层。
虽有无尽罡风、细雨扑面袭来，但靠近他身体一寸时便被无形之物挡住。
修士到达一品境之后，身体便会自动生出一层无形的防御罩，根据修为不同防御罩强度亦是不同。
这种防御罩哪怕是修士失去意识亦会存在。
修士们称之为境界护体。
他已努力调节，可心中的惆怅却是难以散去。
脑海之中更是时不时闪过，徐梦或哭泣或温柔微笑的画面。
一路顺风，无他事，转眼二十余日过去。
随着离家越近，张一心中的惆怅渐渐散去，也多了一丝喜悦——十二年了，终于可以回到故里，终于可以见到记忆之中模糊的家人。
也许这次回家，会令他更难实现愿望，但他从未想过放弃。
“咚——”张一忽然被异物砸中脑袋，他神念一动，带着疑惑的目光，将随风飘了十余丈远的罪证拿下。
张一疑惑的是他神识自动覆盖方圆六十丈，这范围内的一切比他眼睛还要看得清楚，没有道理突然被东西砸中。
且，这六十丈范围，他也没见他人。
最主要是此物仿佛凭空出现在他头顶。
此物乃一卷黑色古朴的竹简，竹简上书两个大字，“涅道”。
“别人都是掉悬崖得机缘，我直接被机缘砸头？”张一握着冰凉的竹简，一边驾云，一边自问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罗星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出现天上掉“馅饼”之事。
张一阅读过的历史古籍里便有这种事情发生，且不止一次。
只是与掉悬崖相比较，天降馅饼获得机缘的几率更小。
大罗星之外，难以想象距离外的浩瀚星空之中，一道波纹骤然出现在虚空之中。
波纹转瞬即逝，随着波纹的消失，一个十分强壮的中年人已出现在此地。
“咦，怎么跑了个小家伙？”中年人先是喃喃道，而后掐指一算，摸了摸几乎没有的胡须，笑道：
“天材地宝择主而适，无可厚非。玄法之体，倒是有十几元不曾见了，也不知这一代玄法之体能否搞点事情。”
他眼前是浩瀚星辰，可其目光却穿梭了空间岁月，看到了正握着竹简的张一，也看到了出生时的张一，甚至张一的前世，更多世。
对此，张一自是不知，他正在思考，这“涅道”竹简内容是什么。
是功法？还是封印的一道法术？还是法宝？还是……
当然，张一只是思考，研究竹简还是要等回家。
在荒郊野岭，或是不熟悉的城池内停下研究竹简，就他目前的修为可能会出事。
这世界并不安全，无论是随处可见的妖族，还是不敢轻易暴露在日光之下的鬼魅，还是居心叵测的修士……
转眼又是十日，在这一日上午，张一来到了一座小城上空。
小城地处平原，平原之上田地皆有，其内皆有种植植物，品种繁多，但颜色多为绿色，少有黄色。
其中灵麦最多，一片片绿油油的灵麦地宛如一片绿色海洋。
在这片平原四方又有河流、高山、森林。
在河流、高山、森林附近鲜有乡里，而存在的乡里皆修筑着堡垒。
这是为了抵御妖族。
小城不大，长宽高有十里，七里，十丈。
城内闾里相连，街道纵横。
东西集市，各处街道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好不热闹！
今日，正是麦城三日一次的赶集之日。
由于城内有着禁空阵法，张一在城池外百丈左右降落。
降落时，他吸引了路上大半行人的目光。
不过仅仅是驾云而已，接近一品的修士亦可做到，哪怕在麦城这个小地方，接近一品的修士也不少，所以被关注仅是短暂。
路上进出的行人大多成群结队，鲜有独行者。
一路上张一没有见到熟悉之人，很是顺利通过检测入城，之后直接来到他家所在的闾里。
闾里一般是长方形，其内一般有两条十字交叉的巷子，在这些巷子左右分布着无数房屋。
闾里有得只有一面开门，有得四面开门。
麦城包括东西集市有十六个闾里，主要街道有两条，便是贯通四方城门的东西街与南北街。
很快，张一来到一处药店之前。
张一抬头望去，黑色陈旧的木匾之上书有三字“济世堂”。
“你，你是小一？”店内一提着药的老者跨出门槛，怔在原地，惊喜的问道。
“王叔，许久未见了。”张一愣了一下，而后微笑着行礼道。
他第一时间的确没想起此人是谁，还是通过老者脸上的疤痕及小眼睛，联想起了十余年前还是中年人的王叔。
“是啊，一别十二年。我老了，你也长大了。”老者抚须叹道，而后又走下台阶，近距离打量张一，赞赏道：“一表人才，器宇轩昂，不愧是镇海山的弟子。”
早年他身受重伤，身无分文，在其他药店皆拒收他的情况之下被抬到济世堂。
当时他已做好死亡的准备，却没料到张一的父亲毫不犹豫将其收治，并最终治好了他。
“王叔，谬赞了。”张一谦虚道。
王叔向来待他极好，他记得自他有记忆之时，逢年过节王叔必定携礼拜访，且每次还会给他带些小礼物。
哪怕他知道王叔家境并不富裕，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
随着张一与老者聊天，药店内的人也认出了张一，大多走了出来与张一寒暄。
柜台之后，有一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他正背对着柜台抓药。
当听闻张一回来之后，抓药的手不由停顿了刹那，并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师傅，他们说大少爷回来了。”柜台前，一十四五岁的少年看着张远的背影，欣喜道。
少年虽然没见过张一，但来了几年还是知道张家有这么一个在镇海山修炼的大少爷。
“知道了。”张远一边抓药，一边平静道。
少年扭头看了一眼一边与人群打招呼，一边登台阶的张一，又扭头看向张远，心中疑惑道：“这难道不是大少爷吗？应该是吧，挺像师傅的。父子十余年未见，如今即将相见，师傅为何一点也不激动呢？”
跨入门槛，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闻着熟悉的中药气味，张一有些哽咽的开口道：“爹。”
在与人打招呼时，张一心情是略微激动。
但当看到张远两鬓的白发，有些佝偻不再挺拔的背。
顿时，他心中五味杂陈，鼻子发酸，眼眶湿润。
虽然他已经在脑海之中设想了无数次这样的画面，并且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当他真正看到他爹变老后的模样，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回来了。回来就好。”张远手指颤抖着将最后一道药抓入药包，而后转身望着张一，片刻后微笑道。
“爹无空暇，你先回家看看你娘吧。你走以后，你娘日夜都在念叨着你。”张远依旧微笑道：“耳朵都起茧了。”
“嗯。”张一点了点头，控制住泪水，勉强笑着回道。
“诸位告辞，晚辈先走一步。”张一与身后台阶上地面上站着的人群打了招呼，与柜台前的少年微微一笑，便直接走进柜台，从侧门回家。
这少年张一并不认识。
这年纪也不像是四弟！
他才离家十二年而已。
济世堂建在张家大院一面墙壁之前，大院另有正门。
进入院内，张一站在原地，从左到右慢慢看了一遍，心中生出了一股温馨。
院子还是老样子，干净、简单、整洁。
也有一些小的变化，门前的桂花树更加高大了；院子后面的栀子花没了，只剩下了腊梅与玉兰树；墙壁的裂缝更多了……
“伯一？”一道中年妇女惊喜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张一回过神来，扭头激动的应道：“唉，娘。”
望着屋檐之下，略微有些发福，两鬓多了斑白，眼角多了皱纹的母亲，他心中又是五味杂陈
在这般心情之下，张一笑着朝罗莲奔去。
罗莲亦是笑着快步走下台阶，朝张一走来。
母子在院子内重聚。
空气之中弥漫着玉兰花香。
“长大了，长大了，比娘高这么多了。”罗莲望着高她接近两个头的张一，伸出手抚摸张一柔嫩的脸庞，摸着摸着便泪流成行。
“娘，你哭什么，大哥回来，高兴的日子，是不，大哥。”张一正准备安抚他娘，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张一扭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个肤色黝黑，身材结实的少年。
张一倒没有第二个弟弟，只是小时候他们叫习惯了，便一直叫他大哥。
“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屁，知道什么叫做喜极而泣吗？”罗莲掏出手绢一边擦拭眼角泪水，一边笑骂道。
“三弟。你变化可不小，我印象之中可不是这样子的。”张一喊了一声，笑道。
他记得他离家的时候，弟弟还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肉球，如今却是黝黑又高大，比他还高了一丝。
“他呀成天练武，也没练出个什么名堂。”罗莲解释道。
“娘，我们进屋聊吧，还下着雨呢。”张一回头看着罗莲道。
虽然他可以施展法术帮助二人抵御风雨，但他觉得没必要。
“大哥，你这次是回来几日还是？”张一走到台阶处时，张二问道。
“被逐出山门了，想来会多住些时日。”张一一边走边道。
他并不觉得被逐出山门是件丢脸的事情，所以很平静坦然的说出了这句话。
“我和你哥聊天，哪里轮得到你插嘴。快去吩咐灶上，让他们把菜弄成过年那般。”罗莲回头训道。
“好，我这就去。”张二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一步，又回头面带愧色道：“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好奇问一下。”
“道歉作何，我本就不在乎此事。”张一扭头，看着张二坦然道。
“儿啊，你真这么想？”罗莲问道。
虽然得知张一被逐出山门的消息，她内心甚是喜悦，但表面上她还是准备安慰一番。
她听许多人说了，镇海山弟子虽然修炼资源丰富，但经常会有凶险的试炼，轻易便会丢失性命，更别说修为到达一定境界还要去镇守山海。
故而，她不希望张一在镇海山继续修炼。
“娘，我何时撒过谎？”张一回过头，微笑道。
母子谈笑之间张二笑着离去。
母子一边聊着，一边进入厅堂，并跪坐在了两张案几后。
聊了片刻，张一疑惑妹妹张凌不在，便询问了一番，这才得知妹妹三年前被一实力强大的中年少妇带走了，去了天莲山。
天莲山乃正派，门派实力尚可，其内还全是女性。
故而，张一倒不怎么担心妹妹。
谈笑之间时间飞逝，转眼已是午时四刻。
门外微风细雨如故。
厅堂内，案几上早已摆满了香喷喷的佳肴，张二也在不久跪坐在了自己的案几后。
张一与他娘还在聊天，张二则是时而插上一嘴，时而望着自己案几上的红烧大肘子咽口水。
三人皆在等待张远。
不多时，张远与一少年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望着张远跨门槛进入大厅，少年挠了挠头笑着对张远道：“师傅，今日你家人团聚，我便不去了吧？”
“进，你非外人。”张远在上方落座之后，目光直视少年，“若无你，吾之医术后继无人。”
说到这里，张远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张一与张二。
一个向往星辰大海，一个莽夫练武，还有一个崇尚自由！
当然，他心中对此还是较为满意。虽然没能继承祖上的医术，但子女们却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像他父亲那般墨守成规，强制他活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不喜欢医术，他更喜欢研究万事万物。
另外，除了老三，其他两个选择的路好像都不比从医差。
张二低头不语，他对医术毫无兴趣。
张一笑了笑，没说话。
他虽然对医术有一定兴趣，但相较于星辰大海，那便是水滴与大海。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绝不会继承他爹的医术，在这小城内老死。
“好。”李木点了点头，小心翼翼跨入门槛，跪下入座。
张一，张二，李木为张远敬酒之后，李木又为张一，张二敬酒，之后才正式吃饭。
半个时辰不到，众人吃饭完毕。
张远与李木去了药店，张一由于想着竹简的事情也没再与他娘多聊，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吃饭期间，张远也询问了一番张一回来的原因，张一如实告知。
张远闻言只是说了一句“回来也好”。
卧室与他记忆里的卧室一模一样，似乎比他离开前还要干净。
张远也没感慨，直接盘坐在了架子床之上。
至于帷帐他倒没拉起。
他与家里人说了自己要修炼，倒是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盘膝坐下之后张一运用神念，手腕之上的黑色玉镯微光一闪，黑色竹简凭空出现在了张一手中。
他这空间玉镯还是十余年前一个长老赠予，不然他要等到成为内门弟子才能获得。
张一拉开那根不知是何材质的线，缓缓摊开了黑色竹简。
当黑色竹简被彻底摊开之后，骤然化作了一道黑芒涌入了他的识海。
摊开的黑色竹简便凭空浮在了他的识海之内。
竹简无字，但却有信息不断输送至他的脑海。
半个时辰之后。
张一已经接受了全部的信息。
首先，这竹简是一本顶级功法，他不知是何品质，但绝对比大罗星现有或历史上出现过的甲等功法更为强大。
因为此功法可令修士全方面得到提升！
功法之所以叫做“涅道”，是因此功法需不断淬炼灵力，每一境界可淬炼九次，凡九次淬炼完成之后资质、魂魄、肉体与灵力精纯度都会有所提升。
当然，未能淬炼九次亦能继续修炼，但无所谓的涅槃之变。
张一了解的哪怕是甲等功法也不存在多次淬炼灵力的能力，更别说提升资质、魂魄、肉体、灵力精纯度。
他从大罗星历史上所了解的功法仅是根据功法等级决定灵力的精纯度，决定三品境气海所化之物。
灵力越精纯，好处愈多。
炼制的法宝更为厉害，布置的阵法更为强大，法术的威力更为强大……
但坏处也有，便是需要吸纳炼化更多的灵力。
若无量积，何来质变？
早在片刻前张一便已经将信息接收完毕，如今却是闭目在思考，思考自己要不要转修此功法。
毕竟他是无法吸纳灵气，转修此功法便有用吗？
再者，此功法来路不明，他在大罗星历史上也未曾见过此等逆天功法，万一是陷阱呢？
半盏茶功夫。
张一睁开了眼，目光坚定。
他决定修炼此功法。
他如今修为寸步不进，早有散功重修之意，只是他舍不得如今的修为，希冀一日能够恢复正常。
他散功重修的原因很简单，便是在一品后期圆满之前他都能正常修炼，他想试试重新修炼是否能够吸纳天地灵气。
如今神秘的黑色竹简正是一个契机。
另，虽此物来路不明，但他想着应该无人迫害他这一修为卑弱“废人”吧？
想着，张一心一狠，咬牙开始散功。
随着散功，其气海的灵力疯狂涌入体内，接着体内的灵力自身体各个窍穴疯狂涌出。
刹那之间，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灵力化为一条条黄蓝小蛇在屋内乱舞。
院内。
张二正在雨中练武，忽然背后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灵力，这股灵力令其心颤，拥有轻易毁灭他的能力。
他顿时停下了练武，脸色有些发白的看向了哥哥的房间。
大哥这么强？
济世堂内。
一众看病之人尽皆望向爆发灵力所在之处，不少人脸色发白，心中恐惧。
他们都是一品之下修士或是炼体士，一品后期的威压及灵力爆发，哪怕相隔二十丈，也不是他们能够承受。
张远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柜台之后。
此时，他正站在院内，哪怕脸色发白，衣袍被混乱灵力弄出来的风刮得猎猎作响，依然纹丝不动望着张一所在的房间。
“在修炼？麦城灵气稀薄，怎会有如此动静？伯一被逐出山门，不应该有高品质的丹药啊。”张远想着，皱起了眉头。
他还是知道镇海山规矩，十二年不入二品便会被逐出山门。
若小一有如此丹药亦或天材地宝，早该在被逐出山门之前使用。
为何会现在使用？
其思考间，张一房间之内爆发的灵力愈发浓郁，也愈发混乱。
由于张远修为有限，无法感知张一的气息正在逐渐虚弱，已经从一品后期圆满降到了一品之下。
故而，他依旧保持着疑惑。
罗莲本在内室织衣，此刻也来到了院子，来到了张远身边。
“良人，这是怎么回事？”罗莲贴着张远，问道。
“难道说？”张远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却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伯一的意志绝不会如此轻易被击垮。”
他想到了张一在散功。
如此，也说得通张一房间内雄厚混乱的灵气。
张一散功的动静虽是不小，但毕竟没有引起肉眼可见的天空异变，且麦城之人修为不高，哪怕是城主也不过一品后期圆满，神识范围有限，故而感受到这股威压及灵气之人尽在张家大院方圆四十丈之内。
“伯一在做甚？”罗莲见张远面色大变，也紧张了起来，连忙询问道。
“我只是猜测，伯一在散功。等他修炼完毕，一切便可明白。”张远看着罗莲，平静道。
不到百息，张一便散功完毕。
此刻的他面色苍白，气息虚弱，体内经脉也有痛麻之感。
但其目光明亮无比，几乎在散去修为之后，其立刻修炼涅道。
他可不想浪费自己散出去的灵力。
涅道所需锻造的经脉很少，比他之前修炼的山海诀少十三条。
只有四肢，身体前后，一共两条经脉，形成一周天而已。
四肢一条贯通，前后两条则是经任督二脉，但并未完全经过。
任脉是从承浆穴至气海穴，四肢经脉与任脉贯通之穴有天突穴、气海穴。
督脉是从百会穴至腰阳关穴，四肢经脉与督脉贯通之穴有大椎穴、腰阳关穴。
人体经脉并非只有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但凡有穴位便可连接成脉，每种功法所修经脉皆不相同，但正常情况之下皆是经脉越多功法越强。
至于涅道为何如此简单，张一能想到的只有大道至简。
人体本身经脉只能承受极为稀疏的灵气，若强行吸收精纯灵力会导致经脉炸裂，轻则重伤，重则死亡。
所以修炼功法第一步便是根据功法所需经脉重铸经脉，重铸之经脉越是坚韧可承受的灵气便越强。
普通功法经脉越多，炼化的灵力便越精纯。
经脉锻造之后还可以继续锻造，且随着修为的提升经脉也会变得愈发坚韧，故而境界越高灵力越精纯。
当所有经脉锻造完成，经脉内的灵力破开气海之后，便是正式进入一品境。
由于张一十二年前曾锻造过经脉，锻造经脉于他而言轻车熟路。
只是他能感受到，按照涅道心法所锻造出来经脉比之前修炼山海诀锻造出来的经脉坚韧至少三倍。
要知道山海诀乃乙上品质，在大罗星，乙上品质的功法已经算是上等。
坚韧是坚韧，但锻造经脉传来的痛感也提升了三倍不止。
这还是张一头一次承受如此剧烈的疼痛，且还是在吸纳混乱灵气下持续锻造，持续承受。
十二年前，他锻造经脉之时那种疼痛便如银针刺脉，令他每次锻造经脉不超过百息。
如今更为疼痛，他却坚持了更久。
半刻钟过去，张一早已满头大汗，衣裳湿透，牙齿似乎都要咬碎，但却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一刻钟过去，张一已经痛得失去意识，全凭意志支撑。
让他坚持下去的意志很简单，一是梦想，二则是此地灵气都是他的，不能便宜了别人。
两刻钟过去，张一停下了锻造。
他感受到了经脉的极限，若再继续锻造，恐怕经脉会炸裂。经脉炸裂之后虽然可以修复，但未修复期间却是无法再修炼。
休息了两刻钟，经脉好转后，张一才继续锻造灵脉。
每次他最多坚持锻造两刻钟，如此往复数十次，接近一日，他终于将两条经脉锻造完毕。
在锻造完毕之后，张一没有睁眼，而是继续修炼，吸收屋内灵气。
此刻起屋内灵气依然浓郁，只是不再混乱，已有五分之二灵力散去。
再有一日余，灵力便会散尽。
时间缓缓流逝，随着张一在吸收，化为无形的灵气亦是在向外逃离。
哪怕张一不要命的吸收，但由于天赋、境界原因，吸收速度终有上限，若要吸纳他散功的所有灵力恐怕需要一年半！
而此地灵力消散却仅需两日时间。
转眼一日逝去。
屋内，张一睁开了眼，面色红润，衣裳也早已由湿变干。
这一日来他，他吸收的灵力远未到达撞开气海的地步，更别说淬炼灵力。
大概只是撞开气海所需灵力的十五分之一。
也就是说他需要在灵气充沛的情况下，再修炼半个月才能拥有撞开气海的灵力，若还要淬炼，便需要更多时间。
这还是灵气充沛的情况之下。
要知道哪怕是在镇海山，也只有少数区域拥有如此充沛的灵气。
当然，若是服用丹药，速度将会更快！
此时屋内已然没了混乱的灵力，一切回归了平静，变成了麦城应有的稀薄模样。
他仅吸回了几……
几百分之一的灵力，其他的全散了。
张一散出去的灵力若是聚集在一间屋内，倒是十分雄厚，但散去之后，仅仅只能令麦城最近一段时间灵气稍微浓郁一丝，聊胜于无。
虽然张一的修为无品，但其经脉之内流动的灵力强度却已经媲美之前他初入一品境的灵力。
加上他施展的法术向来比同修为修士威力更大，若是与人斗法，出其不意之下，可斩一品修士。
只是他身板脆弱，灵力不够雄厚。以前能施展数百次的小法术，如今只能施展一次。以前不能施展数百次的法术，他应该都不够灵力施展。
“终于可以继续修炼了，不知这一次能修炼到什么地步。”张一感受着天地灵气自身体各处涌入体内，心中兴奋。
他兴奋他又可以吸纳灵气，又有机会实现梦想。
散功这个选择，他选对了。
至于修为没了他不在乎，他相信自己能回到之前的境界甚至超越，但前提是一品后期圆满时不要再漏气！
此时是夜里，张一想着家人可能已经入睡便未去打扰他们，准备明日再告知这两日他自己的情况，免得家人担心。
毕竟他弄出来的动静可不小。
至于饥饿不存在的。
修士重铸经脉，经脉之内能够流转灵力时，便不再需要食物充饥。
因为灵力便是最好的食物，一丝灵力便可令常人数日不食五谷。
要知道天地灵气可是能令人修炼、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医治百病……
区区充饥，简直是大材小用。
在张一修炼这两日，张一弄出的动静早已传遍了整个麦城，连城主府的城主都已得知消息，并在昨日早晨登门拜访了张家。
期间如城主般拜访之人不在少数。
张远对于登门拜访者并未隐瞒，未言张一修为再度提升，而是直言张一被逐出山门，如今散功了才有如此大动静，让大家不必恭贺。
他早在昨日夜里，张一房间内灵力不再那么混乱浓郁之时前去探查了张远气息，他发现张远气息稳定，但却比一日前弱了太多。
一日前他无法感受张一的境界，哪怕张一极限收敛气息，一股来自境界压制的无形威压也从张一身上无意识散发而出。
但现在，那股威压不在了。
他知晓自己是猜对了，只是他不解，张一想要修炼，为何还要散功。
他也知道纸包不住火，张一被逐出山门之事早晚会被众人所知。至于修为，像城主这般修为到达一品后期圆满，神识早已能够覆盖三十丈范围的修士，只要进入张家，便可轻易探查张一的修为。
更别说张一日后行走麦城，一品修士便可看穿他的修为。
所以，他并未隐瞒，避免张一承受更大的压力。
至于面子这东西，他向来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家人怎样能够过得更好。
张一魂魄强大，哪怕是散功之后也无需休息，故而这一夜张一都在修炼。
翌日，清晨。
“喝——哈——”张一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正在练武的弟弟。
前些天通过聊天，他知道弟弟修炼的功法是在大罗星烂大街的强身诀。
强身诀，丁级中等功法。
炼体功法低等多不胜数，而乙等以上的功法却是屈指可数。
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炼体士太少，修为强大的更少，故而创造的强大功法也少。
而低等功法无数是因一些修为不高的炼体士修着修着功法没后续了，只能硬着头皮创造。
炼体士之所以比修士少太多太多，主要原因便是二者修炼到高境界，修士一念之间便可重创炼体士，而炼体士也许还未靠近修士。
既然同样是修炼，修炼到后面打不过修士，为何还要炼体？
正是如此，当初大罗星最初修炼的那批人发现了这个问题，许多炼体士甚至转修士，也有让子孙成修士。
积年累月下来，便造成了炼体士如此境地。
“大哥，你闭关完了？”张二停下手脚动作，站得笔直，笑着问道。
“嗯。看你修为快到一品了啊。”张一点了点头，道。
气息这东西无论是修士还是炼体士都存在，二者修为差距不大很容易感受到。
“一品，好像是快了。
对了，大哥，你当真散功了？这两日，爹逢登门之人便言你散功了。我当时还想劝阻他，但他是我爹，我不敢。”张二挠了挠头，问道。
“是的。此前我修为寸步不进，能尝试的方法都已尝试，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张一如实道。
“大哥，没想到你真的散功了。虽然有原因。若换做是我，我说不定还舍不得那修为呢。”
张二震惊道。
“三弟，既然踏上了修行之路，便要把目光放长远，难道区区一品你便满足了吗？如此，不如学个好技术，安分过一辈子。
当然，若你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修行，那便无所谓。”张一微笑着拍了拍张二肩膀，而后前往厅堂。
“一品我就满足了吗？”张二站在原地，望着张一的背影，一边思考一边喃喃自语。
厅堂内张莲、张远皆在，此时正在吃早餐。
他们虽有修炼，可由于麦城灵气稀薄，数十年来甚至未曾将经脉重铸，故而需食五谷。
张一入座。
罗莲连忙喊丫鬟为张一盛粥，至于张一的案几之上已是摆了两盘小菜。
吃饭间，张一与父母也在交谈。
他将自己的情况告知了父母，包括自己散功的原因。
之后又言自己不久将会随着商队前往楚国都城，入云城。
这是他昨天晚上仔细思考决定的，麦城灵力实在太过稀薄，比起镇海山外门弟子所在区域相差十余倍。
若他在不服用外物的情况下正常修炼，恐怕需要数百年才能回到之前的境界，这还是不淬炼的情况。
若要淬炼，他死之前肯定办不到！
所以他需要前往楚国灵气最浓郁之地，入云城。那里修炼的速度能够提高数倍，同时也有更多的机会获得机缘、天材地宝。
换做散功前，这点凶险于他而言不算凶险，可随意驾云而去。
如今则不同了，未到一品境的他，若驾云前去，灵力不足先不说。
便说路上遇到一品妖怪、修士都很容易将他弄死，所以他需要一路随不同商队前行。
张远很平静，只是点了点头。
罗莲则是百般不愿，但张远已经点头，她也只能摆在脸上。
吃完之后，罗莲找张一聊了，但张一去意已决。
翌日，张一随家人祭祖扫墓。
第二日清晨便跟着联系好的商队离开了麦城。
今日是晴天，阳光温暖而不刺目，是这气节难得的晴天。
麦城至故古城的官道之上，一队拖着货物的人马正在缓慢行驶。
货物在中间，有五辆马车。
前后皆有骑马护卫，在后方一匹强壮的白马之上，一白衣年轻人正拉着辔头缓缓前行。
此人正是张一。
在张一周围有三个中年人，三人你一言我一言，时而大笑出声，张一也时而与他们交谈，时而露出爽朗的笑声。
虽然他们都知道张一是被逐出镇海山，也自废了修为，但他们却无丝毫小觑张一。
一品后期圆满说废就废，这魄力，他们没有。
哪怕被逐出山门，修为废了也跟个没事人一样和他们谈笑，这种脸皮心理素质他们大多数人也做不到。
所以他们不但不小觑张一，甚至还十分钦佩张一。
“救……我……”一道神识断断续续传入了张一脑海，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张一扭头看向神识传来的方向，马走了几步，这期间扫视了一圈商队前后所有护卫的神色，发现他们依旧在谈笑，似乎没有接收到这道神识。
又走了几步，张一笑着对身边的三个中年人道：“诸位大哥，恐怕需要耽搁你们片刻，小弟昨晚吃坏了肚子，欲登东。”
说着，张一下马，捧着肚子，躬着身子往树林走去，这方向正是神识传来之地。
商队护卫倒觉得没什么，只是让张一快去快回。
毕竟张一自废修为他们是知道的，一品之下大便是常见的。
走了五十丈距离，张一神识扫视方圆十余丈，发现身后无人跟随，这便驾云前行。
二十息时间，张一凭借精湛的驾云技术穿越了无数树木，前往行了百余丈距离。
但依然未能见到传来神识的女子，这让张一停了下来，并皱起了眉头。
百五十丈未见神识来源，说明女子至少三品以上修为。
他还要继续前进吗？这女子是在求救吗？
如此修为，眨眼间便可将他秒杀，需要求救吗？
想了二十息左右，张一决定继续前行。
如此修为的女子需要诱杀他？他一个无品境修士，有啥东西值得这种修为的修士劫掠？
如此修为的修士需要他人相救，必定身受重创，且不是简单的重创。
若救下此人，说不定便是一个机缘。
所谓富贵险中求。
他愿意为了修为，为了愿望去冒险。
又行了八百丈，张一终于看到了传来神识之人。
“救……我……”来距离身影十丈处，张一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行，那道虚弱的神识又传入了他的脑海。
随着越靠近，身影的模样在他眼前也愈发清晰，他的脸也不由刷刷变红，心跳甚至都加快了跳动。
树木之间，光影斑驳处，仰躺着一女子。
女子很年轻也很貌美，只是如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女子身着一袭黑色衣裙，衣裙多处破烂，还沾染着不少血迹。
由于衣裙破烂，多处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
有几处肌肤之上也沾染着血迹。
女子身材极好，尤其是一双玉腿，长且笔直也雪白。
不经意间看去，宛如一朵染血的玫瑰。
“我该怎样做？”张一平复了心情，来到女子三丈外停下，神识问道。
虽然女子身上虚弱的连境界威压都不复存在，但能将神识传递千余丈，这至少是四品修为。
如此修为的女子需要怎样的帮助他不知道，只有按照女子需求来。
“保……我……”过了片刻，女子虚弱的神识再度传来。
“保护她？”张一通过这句话，或者说这个词语，联想到了这个要求，他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要求。
总不可能让他抱她吧？
肯定不是。
毕竟女子此刻没有修为气息，十分虚弱，无一丝战斗力及威慑力，联想之下，保护应该是她最需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