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妹妹安霞便说不要来了。妈妈半哄半威胁,母女三人才磨磨蹭蹭出了门,已经六点多快七点了。天已经大亮,快到了虾厂附近,见周围空无一人,李茵有点急了。昨天不仅没拿钱回家,还花掉了身上仅有的钱,今天可得加倍努力才行。安秀也有点着急,妈妈答应了,剥虾的钱要给她下星期交资料费的。如果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她就要成为全班唯一一个没有练习册的学生了。
赶到工厂已经七点多,明明还有很多空位,却还是转悠了好久都找不到位置坐。安秀以为都是随便坐,可每当她们找到一个空位想坐下,周围的人就会告诉母女三已经有人坐了。最后安秀受不了了,心想她们大概是老乡之间帮忙占座,这人要是一天没来,难道还得等上一天?于是她就和安霞随便找了个位置,把虾子和工具摆在工作台上。
“这个位置有人了,你再去找找别的地方。”安秀把领到的一筐虾搬过来刚一坐下,旁边的阿姨就开口了。
李茵连忙说:“那我们再找找吧。”
“等她来了再说吧,”安秀不大客气地说,“这样下去我们一天都找不到座位了。”那位阿姨好像很不赞成,但是也没再说什么。她们于是便快手剥了起来,为了今天能有点丰厚的收获。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一位阿姨突然走到我们旁边,怒气冲冲地对着我们说了些什么。李茵听懂了,赶紧告诉安秀:“这个座位是她的,我们得换位置了。”旁边的人也纷纷开始解释,说她们已经告诉我们这个座位有人了,但我们还是要坐下。安秀抬起头,看见阿姨一只手指着我,大声地又说了一长串话,即使她听不懂,也知道是在骂她们。她说完后扭头就走,去排队领虾,刚刚那段话的意思大概是警告母女们,在她回来前离开她的位置。
安霞和妈妈李茵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安秀还不服气地想继续争辩几句。隔着两个工位的阿姨向她们招招手:“这里有位子。”过了好一会母女们才搞明白,原来厂里会给长期工分配工位,这部分座位是固定的,而像她们这样的临时工只能自己“抢”剩下的空位。她们坐在了分配给别人的位置上,确实是很理亏。但是管理员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这件事,也没有告诉她们哪些座位是可以坐的,分配后的位置上也没有任何标识,只是有的人会把自己的工具摆放在上面,算是“占座”。到了九点多,安秀又看到有新来的阿姨在找空位,这是在小虾厂剥完了,想继续来大虾厂看看。只见她看见一个位置就挨个询问有没有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最后好像是实在找不到座位,就离开了。
和丽婶同村的几个阿姨正在大声聊天,笑声隔着几个工位传过来。李茵听了一会,说:“她们在聊抱养儿子的事情。”
“抱养儿子?”
“那边那个阿姨,短头发的那个,说要是生不出儿子,就花两万块钱抱一个。旁边那个说,现在两万哪里能抱到儿子?十万都抱不到。”安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姨们一边说说笑笑,一边以三四秒一个的速度剥虾,一刻也没停。可能是因为单价更低的缘故,即使同样是计件制,这里的工人也比流水线上还要卖力得多。她们很多人从早上六点工作到晚上六点,一天能剥十筐虾,赚一百块钱;而母女们七点多才上工,下午四点不到就溜了,工作心不在焉,两天一共才赚了三十块,连她们自己的伙食费都差点不够。这个数字也太丢人了。两天下来,李茵隔壁邻居都知道她们也去剥虾了,每当被别人问起一天的产量,李茵都觉得非常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