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要剥的虾比平时少。一般停止发虾的时间是下午四点,现在因为五月一日放假一天,厂里提前控制发虾的数量,下午一点多钟已经拿不到新的虾了。
按规定,大家只有在剥完手头的虾之后,才能再去领一筐新的,但实际上每天下午,大家为了确保自己拿到足够的虾,赚更多钱,每次手上的虾还没剥完就偷偷去领虾处排队。我们管这个叫“抢虾”。领班不止一次在“巡逻”时大声警告,发现这种情况时也会斥责一通,禁止大家这样做,但是收效甚微。
快到午饭时间的时候,旁边不怎么搭理安秀的阿姨突然又开口对安秀说话,让她像她们一样赶紧排队抢虾。“你现在不去,待会下午就拿不到了。”
安秀面对突如其来的善意提醒,有点受宠若惊。不过妈妈李茵和安霞因为想早点下班,最后还是没去排队,就只剥完了领到手的一筐虾。
不知道为什么,在虾厂的工作很容易让人感到疲惫。尽管母女三人每天“迟到早退”,也不像其他阿姨们一样拼命干活,下班后还是浑身酸痛,双腿僵硬,胳膊发软,只想立刻扑倒在床上。可是一整天双手都埋在虾堆里,下班的时候身上早就沾满了虾子的腥臭味,只能先洗澡洗衣服,才能放心躺下。
安秀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些家在本地的阿姨工作之余还要做家务、带孩子,不能想象她们的身体是如何运转的,可能这种程度的劳动她们早就习惯了。
这边结束了之后,才三点多。天还大亮着。安霞没心没肺地坐在车后座上吃着妈妈刚给她买的棒棒糖。今天又只挣得十二块钱,怎么办呢,李茵心急如焚。担忧资料费的安秀更是脸色苍白。她们母女经过制冰厂时,有男工正在休息,对着她们吹口哨:“美女,看这边!”吓得安秀赶紧快骑过去。
“茵啊!你还要不要跟我去别的地方看看?”丽婶也结算好工资,骑车追了上来。据她说,除了大厂,还可以去小店碰碰运气,一般是处理小虾,他们要求低一些,小孩子剥虾剥得断头断尾也没关系。一箱二十元。
听到一箱二十元,安秀赶紧回头,跟妈妈忙不迭地说:“妈妈我们去吧,反正现在也还早!”
丽婶带着她们穿过一扇小门,进入一个小店内部,隔着门帘听见里面人声嘈杂。掀开帘子,最先看见的是满地积水,她们都没穿水鞋,不敢轻易迈步,只能站在门口看着。跟明亮的,消毒水满满的大厂不同。这里又脏又暗,适应了好一会儿,安秀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有不少童工。
湛江的海鲜厂有童工并不是什么秘密,在这里做暑期兼职的学生,从小学生到职校生都有。她们还听说过有些小孩一到周末就会去帮妈妈的忙,剥虾剥到双手红肿。
不过之前两天她们在剥虾厂里并没有看到一个学生,反而妹妹安霞自己才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工人。可这里,放眼望去,既有老太婆,也有小孩子。她们不拘束于位置,各自找一个角落就剥了起来,也没有凳子,有的人直接就坐在泡沫箱上。泡沫箱里冰块也不多了,为了好拿虾,有的人还甚至把冰块往地上随意一倒——这也是这么多水在地上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