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婉说自己只是突然头晕,并没有大碍,不顾韩太妃和水月微阻拦,略好些便回了慎思宫。
水月微原本也不太在意,但第二日便有慎思宫的人来禀告皇上,道淑妃病了,拟把管理后宫之权交由贞妃,请皇上定夺。
景辰不沾染后宫的美人,所以也不上心,现在将水月微迁了出来,更觉得没他什么事,对此提议也无不可。原本是管宫是淑妃为主,贞妃为辅,现暂时便由贞妃全权负责。
唐思婉名义上毕竟是他的妃子,既然病了,也不能不作表示,因为朝事忙,也不去看望了,只赐下不少珍贵的药材,又嘱太医用心为淑妃医治。
皇上不去看望,水贵妃娘娘倒是很积极,几乎****都往慎思宫去。
唐思婉这病也奇怪,太医瞧过道并无大碍,将养几日就好了,可是几日过去,她还是精神恹恹的,倒似病还重了几分。
水月微这日来,见她还是面色苍白,精神不济的样子,双眼还有淡淡的黑眼圈。原本鲜活得花儿似的人,如今蔫蔫的,连两人讲话时她都在走神。
“你这是怎么了?瞧你吃药吃得满身药味,却还不见好,要换个太医瞧么?”水月微有些担心。
“太医都说无碍,也许将养些时候就好了,如今我也没觉得不好,只是镇日思睡。这不,又困了,还是想睡,姐姐去和太妃说说话儿吧,我睡睡精神就能好些。”唐思婉话才说完就打了个哈欠,看样子真是困得很。
唐思婉都这样说了,水月微总不能还呆在这里让病人不能休息,于是便告辞离开。
又过了一些日子,算算已经十余日了,唐思婉还没有痊愈,水月微觉得不对,反正也闲着,便召太医来问话。
淑妃娘娘久病不愈,太医也不敢说淑妃娘娘无大碍的话了,巴啦巴啦说了一堆,虽然水月微对中医不甚懂,可也听清部分,淑妃娘娘主证是夜不能寐,以致体倦乏力、神思不属。病因之所起为七情内伤,过思伤脾,气结不畅,久则营卫失和,阴阳失调……
听起来貌似很严重,过思伤脾?唐思婉她思什么?水月微竭力在想,虽然她与唐思婉关系不错,也能开开玩笑,可细想起来,俩人都没说过什么心里话,自然不知道唐思婉为何过思。
可转念一想,唐思婉十六岁入宫,现虽然贵为淑妃,掌管六宫,可实则还是个小姑娘,远离亲人,做个挂着虚名的妃子,夜夜独守空房,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换作自己,也难免会忧伤思虑。
唐思婉病着这些日子也有些奇怪,倒似不想她来探望,时常劝道:“不必****来,过了病气也不好,我也怠惰,招呼不周,怕姐姐见怪。”
六宫的妃嫔来也一律被拒,道是精神不好,懒怠见人。
这不是唐思婉的风格,绝对不是。唐思婉一向很会做人,以往也不是没有小病过,没见过这样,一定是有事瞒着她。
会是什么事呢?难道受伤了?唐思婉病后,如诗到太医院讨了两瓶舒筯活络的药酒,一盒去瘀消肿的药膏,也没说是谁用。可若是受伤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非要瞒着人。
太医的诊断也有问题,说唐思婉夜不能寐,可是她日间去看的时候,唐思婉总是说要睡觉,若是白日能睡得着觉,就不会很严重,只有日夜不能睡,才会精神越来越差。
水月微起了疑心便想要弄清楚,作为朋友,私底下查不是很好,还是与唐思婉谈谈比较好,最好唐思婉能主动告诉她,或者可以帮忙也未可知。
她虽然如此想,唐思婉却不配合,说自己没什么事,不用担心。也是如往日一般,水月微才坐一会,唐思婉便道自己想休息了。
如诗送水月微出去,唐思婉估摸水月微已出了宫门,便令如画帮她除去外面的大衣裳,如画撅着嘴道:“姑娘好歹也歇一歇,这样不要命了?”
唐思婉眉头一皱,“又不长记性,在宫中岂比家里,称呼可不能错。”
“有什么分别,皇上又不来这屋子,奴婢觉得还是叫姑娘自在些。”如画嘟囔着。
如画对唐思婉一直未能承宠是耿耿于怀,唐思婉知道如画是为她不平,可是她的心事又岂能让人知晓。如今这样她觉得很好,皇上来不来其实她并不在意,皇上不来也好,至少水月微不会与她疏远。
“侍候我更衣罢,这么多话,小心祸从口出,惹出事来我也护你不住。”唐思婉对这个心直口快的丫鬟也颇为头痛,忠心是没得说的,可就是脑子不爱多想,因是自小就跟着她,也不忍心责罚太过,只得时常提点着。
如画不情不愿地帮唐思婉脱去烟霞色的大袖衫,换上一件半旧的素绫窄袖短袄,下面是白色挑线裙,头上的钗环也卸下,只用一支檀木钗子绾了发。
如诗已经回来,见到唐思婉的打扮,便知她又要开始了,不由得道:“手还肿着,主子好歹歇一天。”
“无碍。”唐思婉只淡淡应了这么一句,便净手焚香,合掌对着西方默祝了几句,然后款款走到书案前,揭开一个锦匣,小心地捧出一本经书。
如画已铺好纸,笔墨齐备。
唐思婉拈起笔,凝神静气,摒绝杂念,认真地抄写起来。
如诗如画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无声叹息,不知道她们主子怎么啦,突然就虔心向佛,没日没夜地抄起经书来。
唐思婉很专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感到有些不对,往日抄不了多久,两个丫鬟便会提醒她歇一会,帮她揉肩揉腕,还用药酒加热浸湿毛巾热敷一会关节,不然晚上手腕就会肿痛得握不住笔。
她自己都觉得手酸痛了,俩丫头也没见动静,她疑惑地搁下笔,刚想唤人,却发现不对,如诗如画确实在,可都低着头不敢作声,殿内还坐着一个人,去而复返的水月微。
唐思婉一惊,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她又没做什么事,有什么可怕。
“阿婉抄什么呢?”水月微笑吟吟问。
“不过是部经书,因为这病老是不好,便想抄些经祈福,现在抄着觉得精神好多了,所以有空就抄一点。”唐思婉虽然觉得骗水月微不好,但也只能如此了。
水月微走上前去拉唐思婉的手,唐思婉躲避不及,被水月微看到红肿的手腕。
“阿婉真是诚心,手都抄肿了,抄了多少?”水月微皱着眉毛问道。
“……”
唐思婉无奈承认了事实,说她许了愿,要抄十部经书供在佛前。
十部,慢慢抄也不算多,但是有必要抄到手腕都红肿了么。
“我怕赶不及——”唐思婉只讲了半截就不肯讲。
“你不说,就让这两丫头说,若是她们不肯说,为着你身子的缘故,少不得要审一番,吃些苦头是难免的。”水月微慢悠悠道,如诗如画吓得面色发白。
“别为难她们,她们也不知道,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唐思婉叹气道,既然水月微执意想知道,也就告诉她罢,也趁此表明心迹,免得日后起隔阂。
唐思婉让如诗如画退下,踌躇了一下道:“你别笑话我,虽然我入宫来,却不喜欢皇上,我心里早有人了。”
这大逆不道的话确实令水月微震惊,但唐思婉肯对她说,便摆明了信任她。
“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我想让他好起来……”
“他是谁?”水月微忍不住问。
“凤鸣岐。”唐思婉很坦然答。
水月微倒抽一口凉气,宫妃喜欢上皇帝的亲卫统领,发现了会被赐死的。她瞪唐思婉一眼,问道:“他也喜欢你?”虽然唐思婉相貌算是上等,但是比起韩宓儿还是差上一些。
“他不知道,我只是一厢情愿。”唐思婉语气有一丝失落。
“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他救过我。”
“怎么救的?”水月微来了兴致,英雄救美的故事应该很浪漫。
“也没什么,不过是我的马车受了惊,他冲上来制服了惊马,要不然我是不死也会受伤。嗯,他当时很是英勇,像书里写的侠客……”唐思婉慢慢回忆,神色间有崇拜之色。
“后来呢,你就想以身相许?”水月微问。
唐思婉忍不住白她一眼,“那时我才十二岁,哪懂这个,只不过觉得他很好。”
水月微吐吐舌头,听唐思婉往下说。
“阿爹也喜欢他的少年英勇,况且他救了我,门户虽然低些,也是不差,有想结亲的意思,但是他当时订了亲。”唐思婉叹口气,“我们没有缘分。”
“那是,订了亲的男人就不要肖想了。”水月微突然想起自己,烦恼地叹气,“很麻烦的。”
唐思婉自然不知道水月微的感触,她有些懊恼道:“我不该答应入宫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未婚妻没了,本来我有机会的。”
“他有什么好?”论相貌景辰甩凤鸣岐十条街,唐思婉居然没有移情别恋,可真是难得。
“他很好,我听过他很多事,他急侠好义,文武双全,智谋出众,在京城各家公子中算是楚翘……”喜欢一个人看到的都是他的优点,唐思婉显然就是这样。
“所以你现在抄经是为了他?”这个很容易联想,唐思婉听到凤鸣岐受伤昏迷的消息才病的,然后又开始抄经,几乎可以确定。
“是的。”唐思婉没否认,“我发愿心一月内要抄完十本佛经,只求佛能保佑他平安。
也是个痴情女子,可惜了,这辈子她只能在深宫渡过,就算有怎样的爱恋,也只能深藏心里,连她所爱的人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