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去领通知书。
今天放晴,难得的出了太阳,积雪消融了点,却格外的冷了点。
阮故拱了拱厚重的棉袄,吐了口气,眼前白混混的一片,然后飘远。
越靠近学校越感觉到真正的年味,有人的地方总是热闹的。
“阮故!”
身后有人在喊她。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小女孩朝她扑过来,头发被冷风掀起,耳朵冻红了。
是她的同桌,小脸有点婴儿肥,很阳光的姑娘。
夏可有点喘,眼睛亮亮的,兴冲冲的模样。
“我还以为我都碰不到同学,一路上看别人都两三个人,我都酸死了,还以为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嘞。”
阮故的嘴唇很薄很小,微微拉开上扬,眉眼染了点人间烟火。
“下回看看跑之前先看看鞋带系好没。”
女孩是学生头,一旁的发丝被勾到耳后,大抵是风闯的祸,耳尖红红的,阮故自然的帮她顺了下,发丝柔软,遮住了下来,应该就暖和一点吧。
“啊?”
夏可后知后觉的看了看自己的鞋带,右脚的松松垮垮,真的是快要解开的样子。
军姿站齐,胸前一挺,双脚一靠,右手笔直抬到眉角下,眼睛几乎眯成了缝,声音脆生生的。
“Yes,sir.”
…
阳光被厚重的云遮得不透,阴霾霾的,怎么感觉又冷了。
回来的路上是一个人,同桌被她哥哥接走了。
手里的成绩单很漂亮,可拿在外面让手指冻得僵硬,总是忍不住的想往袖子里钻。
索性对折几下,大小和口袋合适了,一起放了进来,好多了。
“晴天有点孤单,玩具丢在旁边,电视里没有新鲜…”
是手机响了。
“喂,阮阮,你拿到成绩了吧,还是第一吧?”
女孩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有点大,似乎在故意说给谁听的。
大抵楚淮就在她身边。
“嗯啊。”
她嘴角总是噙着笑意,不过少见的简单轻松。
“你和楚淮怎么样了?”
对面一禁,朝前面的身影喊了一声。
“阮阮找你说话呢?你过来不?”
背影明显一顿,停了脚步,倒也倔强的不肯回头过来。
木焕然乐了,还想跟本姑娘斗,难得好心情的跑过去了。
得得,本姑娘多走几步也不碍啥事,就当锻炼了。
“喂,阮故。”
声音里竟然透点委屈,整的她有点不厚道的想笑。
他之前和她家住的近,年纪又和她相仿,自然算的是青梅竹马。
不过,自从那天,她把木焕然给他介绍了以后,好像就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木焕然好像对他这么个软萌的小家伙母爱泛滥,保护欲爆棚。
没过多久,他也是屁颠屁颠的跟在人后面,“姐!姐姐!”喊的好不乐乎。
木焕然上学晚,比他们大一岁,但是也在同一个年级。
后来…男孩子长大了,不知怎么的就开始躲她了起来,初升高的时候还特意考差,跑去了偏远的二高,没想到她倒也气势汹汹的转学过去了。
两个发小就这样都不在自己身边了。
“嗯,你又惹你木姐姐生气了?”
“没有,哪有什么木姐姐,她就是个神经病!”
少年的话带点急切的反驳。
都能想象的到电话那边他面上的不自然,每次提到木姐姐这个称呼,他都有点不冷静。
“乖~木姐姐保护你。”
女孩戏谑的声音传了过来。
“木!焕!然!”
听着手机里咬牙切齿的声音,阮故总算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绵绵凉凉的声音渲染开来。
对面这会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手机上有一条来自父亲的消息,她没注意到。
“早点回家,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
冷风扑在脸上,刮的生疼。
阮故有点清醒了,自己刚刚对父亲摔了门,从家里逃出来了。
那个氛围太抑郁了。
她到家的时候,父亲就坐在那个已经掉了漆皮的小沙发上,低着头望着桌边,好像在沉思。
像往常的安静,却又多了丝难言的味道。
空气中有淡淡的清甜,目光所及,是一盘绿豆糕,小白的一团,外酥内粉,是她以前最喜欢的点心。
现在却让她眼角突兀的一跳。
“阮故,我想再来一次,我想给你和你妈妈更好的生活,所以…”
脑袋嗡嗡的响,想不起来他那会究竟说了什么,脑子里就浮现一句话。
他要我退学!
“阮故,是暂时的休学,你先跟着你妈妈,等我…”
休了学去哪?
他再失败了怎么办?
踩到了一堆白雪上,留下了黑脏的脚印,让她回了神。
怎么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
前面篮球的撞地声显得闷沉,有道修长的暗影在空旷的篮球场上格外明显。
昏黄的灯下,三分球,完美的抛物线。
以前来爷爷奶奶这,总是热闹非凡,后来经济中心转移,这里就剩些老人了小孩了,小区后面的篮球场渐渐就荒废了。
看着人影一跃一动,她安安静静的进去了,坐在靠边的长石凳上,大理石的凉意透过棉袄往上。
不知道他察觉没有,不过,谁也没打扰到谁。
眼前的砰砰声似乎慢了下来…
以前他们家很幸福,爸爸下班回家,妈妈总会温柔体贴的帮他脱下西装外套,“回来了。”
爸爸会说,“嗯啊。”然后一家三口会在餐桌上一起分享今天的趣事。
明明是很简单平常的话,他们却坚持了十多年,那时候她总觉得爸爸妈妈好相爱啊。
爸爸还会带她出去玩,妈妈还会给她做好吃的,她也曾是个什么都不干的娇气包。
有什么慢慢汇涌在眼前,大抵是起风了,扑闪一下,嘴角便是咸咸的味道。
长期以来的情绪似乎找到了突破口,泪珠再也控制不住了。
女孩急急忙忙用右手扶开双眼的湿润,然后双手并用,最后捂住了眼睛往上仰着头。
鼻子胧胧的,肩膀在轻微抽动,显然并没有什么用。
突然就联想到父亲今天的话,她手猛地向两边打开,有点自暴自弃的恼意。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她所有的希望都赌在了高考,所以她一直都很认真的在学习。
就因为父亲的一句话,她就要放下所有对生活的希望吗?
明明这几年她都这么努力了。
自从她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后,这还是第一次难得的失态了,然后,就摊上事了。
黑色的大长袄被拉动下,边上的矿泉水瓶倒了,小圆盖滚了几圈在脚边反面朝上停下,晶莹的水涌出来后划过大理石,止不住般的往地下流。
她怔了一下,连忙把袄子抱了过来放在自己坐的地方,把地上的盖子捡起来,拿正,盖上了所剩无几的液体瓶。
那边的身影还在移动着…
又投了一个球,不知是太累了,还是风又大了,球竟在篮筐上滚了一圈下来了。
蓝筐柱在那吱吱的响,夜幕上的星星微弱却繁多。
高领黑毛衣的男生从那走了过来,套上了袄子,毛领有些厚重,他没拉上前面的拉锁。
拿过塑料瓶,就察觉手里的水明显轻了,目光下移,一滩空明泛着亮泽。
刚刚那个女孩早已不在了,他心下了然,咽了咽有些干疼的嗓子,微微挑眉嗤笑。
这算是肇事逃逸吗?
拿着空瓶子就往外走,他准备找个垃圾桶。
旁边雪地上还留下了脏兮兮的几个小脚印,前方的透明色和雪白色几乎融合。
霍筝停下愣了神。
嘁~
网门是开着的,下面一瓶农夫水静静的立在那,在寒风中默默坚持着。
后来皎洁的月光下,空瓶子被扔进了桶里,背影里的少年手臂一抬,脑袋微扬,喉结滚动。
是浸入心脾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