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行人已准备完毕,坐于马上夹着马肚正待出发,七玥上前,蹬上马镫翻身上了一匹丹青红顶马,朝九星往两步外的锦绣圆马努了努嘴,示意这马是出了名的温顺,可放心骑上去。
九星一介女子,按理说应该是坐上马车轿子,但随行之人都是骑着马,只她一人坐着马车,便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安排了家仆给她牵匹马,虽是骑过马,但也都是幼时随父亲去马场附近查案时贪玩才骑的,绝无认真学过。
她走近,像模像样地伸手轻拍那马的脖子,马儿扬脖轻嘶一声。
“这是匹良驹,小娘子不必担心。”牵马的家仆看出她犹豫的神情,将缰绳递给她道。
“是匹好马。”她干笑两声,转头扫过易南及他的随行侍卫,有些难堪。
话说着接过缰绳往左手上缠了一圈,抬高脚至马鞍,发力蹬了上去,随即将另一只手也缠上缰绳,两腿将马肚夹得紧紧的。
果然是匹良驹,性情温顺的紧,既不会发疯似地乱跑,也不会不听使唤的呆着,九星真是觉得此匹马给足了面子,不至于让自己出窘态。
路上还有积水,马似通人性,遇水也会绕弯而过,不会淌入水中,而溅得她裙摆上都是泥点。
“这良驹真是神了,比老马都厉害。”她靠近七玥,压低着声音。
七玥拽着胯下马儿放慢了步子,也同样低声:“早些年王相公坐它拉着的马车赶路时遇见一滑坡,刚下了顶大的雨,山路滑的紧,再加上本就崎岖不平,石子儿多得硌脚,还净是些大的,车子本就走得快,轱辘压着石头,轿子便翻了过去。”
他抬眼看看前面未发觉两人私语的易南,继续道:“连同人都翻了出去去,马儿被松了绑,转身便咬住了王相公的腰带,将他衔住搁在了地上,王相公得以保住性命。”
九星听罢,面露惊叹之色,没想到这马儿还救过人命,她腾出一只手抚了抚马儿鬃毛,喜笑颜开。
“两位莫要再闲谈!”杜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九星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拽拽缰绳,同时轻夹马肚,马儿往前走了几步远,与杜文拉开了距离。
跟上易南,九星才想起易南说过的怀疑淑妃一事,在嗓子眼儿琢磨了半晌,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事?”易南侧目,见她不定的样子,眉毛轻挑,手中发力轻拉缰绳,马儿步子慢了下来。
“卑职有一事想请教。”她连忙开口。
“嗯?”
“淑妃娘娘是您的师姑,先生怎会怀疑呢?或者是先生您发现了什么么?”她将心中疑问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易南眼光微沉,半晌才吐出几字:“直觉和经验。”
九星愣住,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若是查案靠直觉靠的住,天下怎会有如此多的奇案等着处理?她暗啧一声,无奈地撇撇嘴。
风吹过卷着雨丝,凉意很容易钻进衣服里让人打颤,途径本已盛开三两瓣梨花的花骨朵被雨滴打落,被香泥覆盖。马蹄踩过,花瓣又陷得深了些,露着一抹白。
宫内似乎比宫外多些寒意。
下了马,随行之人将马牵至马厮,由马倌小童看管。
宫内的牡丹的花骨朵正欲张开,便被落下的雨滴无情地打了去。
“可惜了这些花,采回去让阿落做成梨花酥正正好,她做的不腻,甜的入心脾。”九星眼巴巴地看着花瓣落满地,沾上泥巴。
七玥摇头:“她总是用大火候,外皮尝着就难免有些硬。”
“那就让她泡些花茶,方便润润喉。”她越说越带劲,脚下蹬着的马蹬也用力了些。
听到花茶,七玥眼里放光,来了兴趣:“幼时我与父亲去拜访安家,安相公家的花茶可是烹得刚好。”
听到安家,九星瞬间没了心情。
七玥却毫无察觉她眼中的无光,接着道:“母亲给你定亲的便是安家吧,等你嫁过去,你便天天都能喝上花茶了,保不准还能学到那门手艺。”
九星瞪她一眼,抬脚狠狠地踩在七玥脚背上,用力轻旋,同时脑袋往易南方向扬了扬,示意他不要在易南这种外人面前瞎说,让她难堪。
七玥痛苦之余只得狠狠点头答应。
她探探头,见易南并未往这边扭头,这才暗松口气,快步跟上。
一前一后地走着,易南身着深蓝圆领窄袖袍衫,腰间佩的还是狮虎青云剑,走起路来都是一阵正风,不怒而威。
南熏殿还是一如既往的大且空旷,前一天晚上未燃尽的蜡烛还在吐着火苗,但快要滴尽的蜡油只能托住一小撮火舌,噗噗闪闪,稍有一阵风就会吹灭。
刚入殿门,九星靠着记忆寻到了那本书。
“应该就是这本。”她说着,就要抬手去拿。
可手抬起还未落下,便被一只手抓了去,手指修长而白皙。他抓住她的手腕,那本书还是安然无恙地在桌子上躺着。
“先生?”九星疑惑。
他将她的手放下,眼底微怒:“不要破坏现场,任何东西都不能挪动。”
闻言,九星两手用力甩在背后,她自是知道现场不能被破坏,但自己有心帮忙查案,可易南却认为自己会帮倒忙?她火气顿起,可自认理亏,却只得闷声道:“是。”
易南朝身后杜文摆摆手,杜文会意,自怀中掏出一副兽皮套递给易南,易南接过,将兽皮套裹在手上,露出五指形状,一气呵成。
书本拿起翻开,上面记载的都是些前朝的礼乐歌赋,民间民谣,再无别的。
定睛看书本,纸张泛黄,薄得如蝉翼,却不像是多次翻页所致。
“这本书要有些年头了吧。”七玥皱眉。
“不像。”九星却摇头:“纸张虽泛黄,但却不破,完全不像是多年前一直保存下来的,纸张这么薄,若真是几年前的,恐怕都要烂的不成样子了。”
易南目光散发出阵阵寒意,直往书上的纸张盯去,抬手将书送至鼻处嗅嗅,眉头立即锁住。
九星见状,也凑近闻了闻,除了一些笔墨的墨臭,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了。
“先生您倒是说句话啊,是有什么古怪么?”九星嘴快地不满道,心没拦住口。
“这上面有毒。”易南启唇。
“什么?!”九星吃了个大惊,忙后跳了一步,片刻意识到不妥,又回到了原地。
“七玥你别靠近啊。”她朝身后的七玥吩咐着,伸手挡在他前面。
“您是说这上面有毒?在纸张上?”九星反复确认。
“嗯。”易南颔首,但对九星如此动作有些不满,“你很怕么?”他嘲道。
“怎么会!”九星又干笑两声,以示勇气,往前走了几步,靠近那本书。
“但我有些搞不明白,下毒之人是谁,为何要在书纸上下毒?这样要达到目的岂不是很困难?”她喃喃低语,看向易南。
“她很聪明,或者说,很狡猾。”易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