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将鸩毒减少剂量涂在书纸上也是你想起来的?”易南继续问。
“我知道她平时在翻不开书页的时候会沾涎而翻,所以我便将毒涂在书纸上,让她自己中毒身亡。”她老实答道。
“是谁让你来杀她的?”他指指九星。
“我怕事情暴露,所以想灭她的口。”
易南冷笑,对她所说的话只信三分:“提供虚假口供妨碍公务的罪行你应该清楚吧。”
禾娘愣住,口中支吾着,始终不成字。
易南自怀中缓缓掏出一张大纸,拿在手中伸展开来,将那纸中的画像狠狠往禾娘面前一放。
“这人去了哪里?”他问。
“我不知道。”禾娘面不改色,语气如常。
“刑部可不是陪你玩的地方。”易南眼睛微眯,耐心快要被耗尽,“上刑!”他怒吼一声。
话音方落,便有两名司卒携着拶具而来,一左一右站在禾娘被吊起的胳膊旁,将拶子套入手指,不等挣扎,那拶子便已被收紧,外露的手指顿时成钳紫色,堵在禾娘嗓子里的哀嚎被喊了出来,疼痛难忍,再看那被夹的手指,也已血流如注。
九星都感觉自己的手指隐隐在作痛。
血流不止,眼泪也不止,绕梁的哀嚎冲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击打着耳膜,可易南和司卒们愣是见眼都没眨一下。
她疼的天昏地暗,很快昏厥过去,又是一桶冷水迎面泼去。水珠迸裂,挂在她发梢上。
“是谁指使的你?”易南问。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禾娘半睁着眼,抬不起头。
易南垂眸沉默片刻,眼中闪过寒芒,心事思绪被狠狠地扰乱,这幕后指使人,他或许也是知道的,但他动不得。
半晌,他缓缓抬手示意司卒:“向刑部上书,德妃一案凶手已被缉拿,凶手毒害皇室,罪大恶极,奏告皇上并予以口供,关押至大理寺狱,请大理寺寺卿对其刑罚。”
此案已了,九星回了顾府,开始在门口犯起了难,一夜未归,还不知道家里人会急成什么样子,她一时间不敢进去,踌躇踱步,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门。
没见父母,她松了口气,准备往房间走去。
“小娘子你终于回来了!”阿落见着大叫,手中花饰掉了一地,她说着,便开始抽泣:“我……我还以为您出什么事了……若是您不在了,奴也不活了……”
听到后面几句,九星呸了两声:“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嘛,胡说什么?”
“您又受伤了!”她瞄到了九星被包着锦布的手,尖叫着捧起。
“没事,一点小伤。”九星笑着将手收回,故作轻松。
“小郎君都快把整个长安城给找遍了,可就是没找到您……昨晚把我们都快急死了……”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抽泣声不断。
九星伸袖帮她抹抹眼泪,问:“七玥还有父亲母亲呢?”
她努力地止住哭,道:“您失踪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安家的耳朵里,安家觉得一未出阁的女子一夜未归实在是有违章法,便打起了退婚的主意,他们去了安家劝说了。”
“退婚?”九星先是大惊,又接着咧嘴笑起来:“终于饶过我了,这是好事!若是安家退了婚,我便不用嫁过去了。”
“可现在夫人就是要去挽回的啊。”阿落将脸上的泪渍擦干净,提醒道。
九星反应过来,跺脚道:“快,去安家!”
“可是……”阿落拦住她,摸摸她的额头:“您出了很多汗,气色也不是特别好,是生病了么?”
想起烧还没退,九星抬袖携去细密汗珠,一天没有吃饭,她肚子也开始叫起来。
“我可能是饿的缘故,先去街上吃些馎饦恢复些气力。”她讪讪一笑,吩咐阿落带着银两,朝外走。
现下填饱肚子倒是成了首要问题。
坊间的积水已经被清扫的大抵干净,每逢雨后,酒肆桩便会有鼓乐声四起,除潮避害。飘香阁门前有众人围观,经打听才知道,那是一家专门由西域姑娘为之歌舞侍酒的胡姬酒肆,多以少年逛之。
门口西域姑娘身着一身兰纱宽领长袖薄襦衫,水雾花开百褶,面蒙薄纱,仅露一双深邃眼睛在外,肤若凝脂,肩瘦如削,纤腰微步,似点水般轻舞,发髻轻挽,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流苏洒在青丝上,我见犹怜。
在场之人无不对之投以爱慕之目光,纷纷鼓掌喝彩。
一曲舞罢,那胡姬便进了飘香阁,在场之人也都纷纷拥挤地跟着进了去。
九星虽也想进去凑个热闹,但吃饭事大,索性就在这飘香阁对面的摊铺坐了下来。
一碗馎饦上了来,冒着热气,九星唤阿落一齐坐下,摊铺的馎饦她常吃,但在这新开的飘香阁对面吃,她还是第一次,随意地从桌子上圆木小桶中抽出两根箸,挑着馎饦往嘴里塞了大口。
阿落虽是丫鬟,却是和九星一同长大,主仆之分什么的,九星虽不在意,但她却是铭记着的。但九星让她坐着,她也不敢忤逆,只得规规矩矩地在她身旁坐好。
“之前小郎君还吩咐奴让奴教他做馎饦,但奴总是忘,还疑惑明明小郎君并不爱吃,为何还要学着做呢。”
九星撇嘴摇摇头解释:“他虽不爱吃,但我爱吃,他说一定要让我吃到他亲手做的,但我看他的性情是学不会了。”
“不知这铺子上做的合不合小娘子胃口?”阿落问。
几口扒拉完,她已是喝到最后几口汤,砸吧嘴回味:“嗯……味道倒没什么变化,但相比你做的来说,这家的菜羹放的少了些。”
阿落抿嘴笑笑,自袖口中取出五文钱放在桌上,待九星喝完最后一口汤,便站起来,道:“本就是较为简单的食物,菜羹入味,若是想吃些不淡的,多放些菜羹即可。”
饭已下肚,气力恢复了些,九星站起,忽闻到一淡淡的香气,钻入鼻息,比花香浓烈,却比花香怡人。
“阿嚏!阿嚏!”她猛地捂鼻打了两个喷嚏。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很香。”她随口问。
“您刚吃完馎饦,兴许是香味还没散。”阿落眨眨眼,打趣道。
九星摇头,又在空气中狠狠地嗅两下,环顾四周,并没有桃花或梨花这样的树。
阿落见状,也赶忙学着在空气中嗅嗅,而后一拍脑门提醒道:“是奴昨日买的香袋!”她低头解下腰间墨绿荷花样的锻袋,放在九星鼻前让她闻:“这里面是上巳用的香石,香味浓郁,据说是用百花浸泡过七七四十九天的。”
见九星轻皱起的眉头,阿落赶忙意识道:“小娘子若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奴现在就摘了。”
“不碍事。”九星摆摆手,“也不是不好闻,味道有点像放久了些的檀块,我小时候好像经常能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