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五月十二日,一个吉利的数字,心头的困扰总算可以做个了断,一个许久未能做出的决定也将在今天尘埃落下。
出发前,我环顾四周,家中陈列井然有序,但不免落有灰尘,于是我拿起抹布,将所有物件擦拭干净,整洁总能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我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客厅、厨房、卧室、卫生间,每一处都要重新检查一遍,顺便记住它们各自的样子,唉,记住也不过是说词罢了,我只想在临行前多看一眼。走进卧室,一粒药片孤零零的躲在床与床头柜的缝隙中,曾经日夜与我相伴,现在却只身待在这黑暗的角落里,我该让它回家了,弯腰捡起,拉开抽屉,找到它的家、它的兄弟姐妹,一抽屉的药瓶使我头晕目眩,我害怕看到它们,以前这样,现在依然如此。
打开衣柜,挑选出最喜欢的一套衣服,休闲衬衫加西裤、高帮皮鞋配大衣,再搭一条深色的围巾,气质油然而生。照照镜子,就是脸色太难看了,头发也乱作一团,怎么看也和这身衣服不协调。放水洗脸,当水被我一捧一捧的扑在脸上时,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清爽,我好像很久没认真的洗过脸了,从我不再出门开始。洗过脸后感觉好多了,突然想涂一些护肤品,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有一个又一个的空瓶,勉强用仅剩一点儿的香皂反复揉搓了几下,直到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死气沉沉。翻开洗脸池下面的柜子,在角落中看到一瓶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发胶,使劲摇晃后喷向头发,结果却喷出一堆白色泡沫,这才发现手里拿的是剃须泡沫。没多想便胡乱揉搓了几下,发现头发竟变的灰白,而且白的那么自然,那么协调。无法直视镜子的我低下了头,痛心的记忆如潮汐般涌来。
一个月前,我被再次辞退,原因竟然是我在饭桌上拒绝了领导的一杯酒。我心脏不好,不能喝酒,本以为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但却没有开口的机会。领导当即辞退了我,且言辞犀利,我害他丢了面子,而且是当着全公司人的面。“你是领导,你可以为所欲为”这是我当时的心里话,但嘴上没敢说,我不想因为这一句话而波澜再起,我也真的不愿承受。心大的人总会为自己开脱,况且这样的情况真的不怪自己,只能怪没有遇上好领导。而我偏偏是个心小的人,所有的错总是归结于自己不够优秀,别人的打击有时真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自己都不再相信自己。
还记得上小学时,每天的体育课是同学们最期待的、而我则是最讨厌的。因为身体原因,我不能疯跑也不能狂跳,即使想待在教室里也是不行的,体育课必须全部出操场。我就像一颗无用的棋子,就算是个摆设也不能走出棋盘。也许正是因为这些让我失去了本该有的玩耍时间,而换来了我对文化知识的痴迷和勇攀高峰的决心,我的文化课成绩持续走高,直到初中结束一直名列前茅,最终我考进理想高中的尖子班。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尖子班的同学无一示弱,他们曾经都是各自班级里的佼佼者,谁不是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个“王”的称号,唯有奋进,别无它法。曾经的荣耀让自己一度以为我这个看似无用的棋子一定会步步为营,可当自己真正步入到高手如云的阵营中时,我失去了原有的光环,为了所谓的荣耀,我在拼命,但我输的很彻底,我并不具备“拼”的资本,冲动的求胜心使我被仍出棋盘,真的成了旁观者。不甘示弱的我夜以继日的苦读,身体已多次亮起红灯,我依然没有停止追逐荣耀的步伐,直到期末考试时被送进医院。
手术—无法逃避的事实,休学在所难免。好在手术非常成功,但这个不大不小的手术却给我的家庭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并且在考试中经历了一场与死神交手的我彻底的失去了斗志,原本术后半年即可复读而我却选择了放弃,家人的劝告、外人的不解,没有谁改变了我的选择。我承认我很胆小,也承认这不是个正确的选择,可谁也不能感受到我经历了什么,那种鬼门关来回游走的感觉。在即将面对死亡时,普通人都是不堪一击的,而我即是那样一个普通人。
落差感—好比我费尽周折终于爬上一座美丽壮观的山顶,人们在竞相观望着周围的美景,而我还没等多看一眼就一脚踩在碎石上而狼狈的回到原地。一个上过山顶的人,即使他仅仅停留了几秒,再次攀登时也绝不愿停留在半山腰,落差感真的使人很难受。身体逐渐恢复的我选择了工作,家里实在无法养一个闲人,虽然我妈嘴上不说,但我能感受到她的拮据,我们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是我妈经常开导我的话,她想让我放下过去。“是金子总会发光”这也是我妈经常鼓励我的话,我也慢慢的适应了工作。但落差感始终没能放下,我固执的抓着妈妈教诲中的“状元”和“金子”,我想成为它们。
为了成为所谓的“状元”和“金子”,我努力工作、从不怠慢,可理论知识的匮乏与现实文凭的不足制约了我晋升的机会,再加上我这个人比较内向、不善沟通,常常在不经意间得罪一些同事和领导,这应该就是我总丢工作的原因。持续已久的失落感使我的心情越来越差,意识到自己说话总闯祸后更加变的少言寡语,同时也觉得离“状元”“金子”渐行渐远,直到最后一次因为拒绝喝酒被再次辞退,我仅仅只陈述了事实也没能逃过噩运,我想我该回家了。
就这样,我决定不再出门待在家里,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厌倦人世的感觉,特意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些治疗抑郁症的药。前一段时间我的睡眠极差,安眠药都快不起作用了,听说治抑郁症的药对睡眠也有帮助,值得一试,况且我也有些抑郁症的表现,我对自己的判断一向准确。
焦虑、烦躁—没有任何改善的睡眠给我带来了新的难题。原本以为待在家里会舒服一些,实际上是整日的胡思乱想,以及挥之不去的过往、前途暗淡的未来。愿意听我诉说的只有那几盆花,我也只能和它们说话,因为它们永远都在倾听,同时我也不必顾虑会不会得罪它们,我再也不想经历那些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直到数天后,有一盆花枯萎了,它没伤害我,可我伤害了它,如果他会开口的话,它一定会拒绝听我的诉说,是我害了它。那一刻,我仿佛变成了自己以前所讨厌的人,比如那个威严的领导,向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百般刁难,我变成了恶人。枯枝干叶散落于花盆之中,我没有将它们连根拔掉,而是用泥土将它们完全覆盖,这不是掩埋罪行,而是让它们安息,我从骨子里不是个恶人,请原谅我这一次。我不会再作任何倾诉,我不能再伤害任何事物。
平静、稳定—持续的不佳睡眠反而使我越来越清醒。我拉开了一直紧闭的窗帘,突如其来的光线使我眩晕,我立于窗前闭上双眼,阳光依然可以穿透眼皮照射到我的眼球上。虽然视觉无法向大脑上传图像,但大脑凭借想象依然勾勒出一幅美景,甚至比看到的更美。果然,闭着眼看世界是真美。整理床铺、收拾衣服、打扫房间,我回归到正常,干净整洁总给人以焕然一新的感觉。打开冰箱,速食食品已经吃光了,好在还有几样不是很新鲜的蔬菜和一些冷冻的肉类。洗菜、切菜、解冻、切肉、烧油下锅、加入调料、翻炒出锅,一向讨厌油烟味的我居然没有咳嗽一声,可能我闻到的不是油烟味而是烟火味,一种人间该有的烟火气息。生活就像流水席一样,吃不完的菜、走不完的人,谁会记得吃了哪些菜?谁又会记得走了哪些人?
思念、牵挂—饭后,我想起我的妈妈,可能是自己做的饭实在难吃才想起妈妈的味道,也可能就是单纯的想了。从决定不出门到现在我没有和她打过一通电话、聊一句微信,之前就用一句“公派外出学习,工作任务繁重。”便打发了她。
“嘟、嘟”电话仅仅响了两声便被迅速接起,我没有准备好,我该说什么?
“儿子,今天不忙了?我猜到今天你要给我打电话,手机就没离手……”她一句接着一句的说,我就一直听着。我听的出她的喜悦、她的期盼,她的声音让我感到亲切,那么一瞬间,我真想把我的一切统统倾诉一番,可想到了那盆花后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我在无声的哭泣。
“妈,我挺好,下半年可能要升职……”我没说一句真话,除了那句“妈”。
“妈,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吃好睡好,喜欢什么衣服就买,别不舍得……”我知道我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控制力已到极限,“妈,就先这样,我挂了,再见!”
放下电话的我放声大哭,可沙哑的嗓子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我的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咳不出、咽不下。
决心、放下—少之又少的贵重物品一个小盒子都装不满,还好盒子有盖,盖上也就不那么明显了。寥寥无几的存款实在让我无法定义,最后我想到了“美丽基金”,也许让妈妈美丽个几年还是够用的。钱包里除了几张零钱和一张我和妈妈的合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将照片拿在手上反复的端详着,那时我十二岁,妈妈四十岁出头,可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老很多,这全都是因为我太让她操心了,更何况当初她要一个人撑起一个家。
生活给我出了太多难题,也难怪,柿子总挑软的捏、屋漏偏逢连夜雨,它总是向我这个弱者示威,我都战胜不了自己,怎能战胜生活。我的内心好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它似乎可以解决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