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通往前一步扶起叫刘二的乡老,宏声说道:“天寒地冻,大家快快进屋吧。”说完他们七个人便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到了院落里面最大的一件茅草屋之中。
岳修上下打量着这个院落,院落面积不算大,被土墙围住,土墙之内杂乱分布着十几座茅草屋,正中间这一座面积最大,地基最高,看着像是平时议事的地方。
大宣国的分为州、郡、县三级,县就已经是基层的单位了。不过,在县以下还有镇、亭等大小不一的行政单位。这些镇、亭一般设在边境或者土地窄小、人口不多的地方,设有乡老、啬夫和游檄三种职位,乡老居中,算是一乡之长,一般以年长有名望的人担任。啬夫用来协助收取赋税,游檄则是帮忙缉拿盗贼。
世家大族的封地不用缴税,封地在郡县之中的,都算是独立王国,平时朝廷官员也不会随意招惹,两方相安无事。不过想是绝马镇这样的人口稀少的小地方,没有朝廷委任的官员,那岳氏的族官,也就是当地的命官了。
所以绝马镇直接按照大宣国通常的设置,设置了乡老、啬夫和游檄等职位。其实这一些人就是大族封地里面的田令、地头等族官。
众人进了屋子,正中间燃着篝火,里面全靠这篝火取暖照明,烟熏火燎,虽然温暖,也足够光亮,不过味道却着实不好闻。岳修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当年怎么会要来了这么一块贫瘠土地。
岳英彦皱着眉头掩住了嘴鼻,低声嚷道:“这屋子里面呛死人,就在屋子中间烧火,你们不怕烟熏吗?”
石通回头一看,岳英彦缩了缩脑袋,不再言语。不过乡老听到了,赶紧转身赔礼道歉:“绝马镇天高地远,几位大人受苦了,受苦了。”
石通坐下说道:“乡老,我们这次来是为了绝马镇受了毛贼侵扰一事,乡老还是和我们讲讲这件事吧。”
乡老刘二被搀扶着坐了下来,随即说道:“有劳各位大人。我绝马镇有五十四户,丁男六十七口,丁女七十二口,还有小儿小女四十三口,经营着附近这片的庄园田地,出产主要是大叶胡麻和蓝豆,这都是供养牲畜的必须作物,小镇按时按量供给府上,从不敢有丝毫拖欠。”
“另外旱田几处,收获少量稻米和干谷自用。可自从去年入冬以来,绝马镇却出现了毛贼的痕迹,我命游檄组织镇上的壮男轮番巡视探查,却依然没能阻止那伙盗贼袭扰我镇。终于,在去年十月份,竟被掳去丁女十一口,小儿小女四口,打死我镇丁男三口,打伤十二口。”
说到这里,岳修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啜泣,随后又被制止。
“我们不得已,只好派人给府上送去了书信,言明情状,唯望府上各位大人可以替小镇清除这伙害人毛贼,还小镇太平。几位大人能来,我刘二,并镇上居民,千恩万谢。”
说着再一次磕头到地,屋子里面其他人也赶紧都跪拜了下去,一片咚咚咚的声音。
岳修皱着眉头看着他们,心想绝马镇也算是岳氏的田产之一,他们按时按量供给,就是想换来一方平安。不过自从去年十月份便送了书信到府上,直到今日都已经来年二月份了,府上才派人来查看。
想必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入不了府上众人的眼吧。
石通听完刘二的话,又仔细询问了这伙毛贼的情况,人数多少,兵器多寡,手段如何,都一一的问清楚了。绝马镇的居民和这伙毛贼也算是交战多次,对他们也算是非常熟悉。
据绝马镇游檄介绍,这伙毛贼人数不多,大概在二十五人左右,有十多匹马,精钢长刀、长毛约有十多只,另有长弓至少三副,为首五六人身着铠甲。
石通思考片刻,估计这伙人是北边打仗之后的逃兵,纠集了北边雪原之上的蛮族胡人,便打家劫舍以为生计。
这伙人的数量虽有二十多个,但是据游檄描述,几次交手下来,他们与绝马镇居民有来有回,虽然仗着披坚执锐,不过也没有见到有使用御气之术的痕迹。所以真打起来石通认为这伙毛贼绝不是对手。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细细探查清除,确认对手的实力。
天色已晚,等了解完了情况,早有绝马镇居民把热饭热菜端到了茅屋之中。刘二和啬夫游檄,陪着石通等七人一起吃饭,其他人则跪坐在他们几个身后,小心侍候。
饭虽是白米饭,但却不是精米,里面还混杂了一些干谷。干谷口感不好,岳修等人吃了几口,便直觉得难以下咽,倒是石通吃的不亦乐乎,和刘二等人有说有笑。虽然难以下咽,还好没有什么奇怪的不知名肉食,岳修还算能接受得了。
美雪小声说道:“教头不要我们带着粮食来,本来还以为这边自有好的供应,没想到竟然是这般伙食。”
岳英彦使劲咽下了一口饭,大口喝了一杯水:“谁说不是呢,这饭菜简直和喂猪的一般。”
岳修听了心里不好受,低声说道:“你看看他们的眼神,在你眼里这是喂猪的,而他们说不定还吃不上呢。”
岳英彦环视四周,嗤之以鼻:“他们能和我们比吗?他们吃这个应该,我们吃这个就不应该!”
“岳修、岳英彦,你俩不好好吃饭,嘀咕什么呢?”石通放下碗筷,厉声说道。
两个人赶紧缩头大口扒了几口饭。而乡老刘二一听,眼睛却瞪大了,颤颤巍巍问道:“教头,您刚才说的,可是岳修公子?”
石通点点头;“那边眉清目秀的便是府上的三公子岳修。”岳修也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乡老。
乡老刘二闻言,竟然眼里流出了眼泪,赶紧放下碗筷俯身在地,边哭边说道:“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少家主,我刘二便是岳阳家主当年所立的田令,替岳阳家主耕种了田地。十年之前府上传来晓瑜,说是岳阳家主生了少家主,名字便是岳修……”说完更是泣不成声。
岳修一愣,他又想起前番青璃给自己看的那份族产册上,好像最前面所列的田令确实姓刘来着。
绝马镇有几处田产是岳阳的私产,所以刘二就俸岳阳为家主,岳修是岳阳之子,将来不管如何,都要继承这一些田产,所以俸岳修为少家主。
这时候,刘二朝着身后招呼了几声,便有十几个男男女女到了中间,跟在刘二身后一同拜了下去。
“田令刘二,并佃客五户二十一口,见过少家主大人。少家主,不知道家主身体安康否?自从十余年前一见,我等便再也没有见过家主大人了。当年家主救我等于兵火之中,还送我等还乡于绝马镇,此等恩情从不敢忘、从不敢忘啊。”
岳修听了,心里也很是不好受。想是这绝马镇真的是边塞苦寒之地了,竟然十年过去,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战死西域。
石通见状,说道:“乡老,其实岳将军十年之前……”
岳修朝着石通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教头且慢。”随后起身把乡老等人扶起来说道:“乡老快起来吧,父亲一切都安好,前番日子我已经过了家族大考,父亲也把绝马镇这处田产给我了。”告诉乡老等人岳阳已死的消息,岳修怕他自责羞愧,便直接扯了个谎。
刘二擦掉眼泪,喜极而泣:“好、好,那三公子便是我等的家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