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程度的战斗似乎有点让自己失望,断清虚耐心有些耗尽了。
随着一道虎啸声响起,断清虚一爪击出,一只恶之巨虎扑向一旁,纳兰明安应声退下,跪倒在地,手腕处鲜血流淌,顺着剑身融入岩石之中。
纳兰明安抬头望着天上身影,白衣飘飘,气息稳定,甚至就连一点汗珠也没有流露出来,似乎刚才战斗如同毫不费力一般,果然,妄虚境也分高低的,看来只有用这一招了。
“恩,看来你还有所保留啊。”纳兰明安虽然跪着,身上狐印也变得有些虚幻了,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在他下定决心的那刻起,忽而爆发起盖天之气势,几乎与自己分庭抗衡,近两百年的战斗,见惯了多少次的临死之人的闪耀,断清虚此刻变得开心起来,如此忠义男儿,如果不能尽自己威能就将之杀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啊。
“别了,我的爱人,今生我的生命属于主上,来生就让我们一起做个平凡之人再相遇,不忘初心,不负守候。”纳兰明安忽而放下手中之剑,伸出双手向前拥抱,那个方位正是司徒亿江离去的方向。
“大风而扬,执子之手;沫沫而行,执子之手;心慕君兮,执子之手;痴狂卿兮,执子之手;万世不变,执子之手;此情独爱,执子之手。”一段古老故事又在延续,一段讴歌正在颂扬,一颗膜拜之心正在燃烧,空荡悲凉的空间似乎开始蔓延起靡靡情意。
随着古老歌曲的奏响,双手再次结印,印成,单脚一顿,一声喝道,直贯苍穹,右手穿过玉狐双眼生生插入心脏之间,将心脏硬生生拔了出来,跪举苍天先祖,一道口诀响起:“一尺白尾印天道,黑瞳黑仁尽人心,先祖啊,弟子,纳兰明安,以滚热的心脏向你乞求,以我的生命替你完成最终赎罪吧。主上,明安就送你到这里了,也请主上原谅下我这次违命之举。”
“哈哈哈,至情至性、执着癫狂,你,值得,太清后人这一身份。”
“吒。”虔诚的吟唱,亘古的信仰,死境状下狂热信徒,无悔的祈祷,火热的心脏在一片忠心之下消散得无影无踪,献祭仪式已成,而后,便只有战斗到死,尽奴,忠诚。
飘飘渺渺,虚虚实实,一股股强悍的力量之流,穿过虚幻,来到信徒身上,纹身缠绕全身,人成兽状,兽发人情,一声兽鸣起,似远古的忏悔,对斩妖之人的赎罪。顷刻间,一道光源闪亮在这月光的世界之中,强悍的气势挡住雪虎之人的压迫。
“可是,至诚之心,忠义啊,这又是多么讽刺的一个谎言。”一个忠于自己道的人是值得钦佩的,但是这用如此腥红的鲜血构建的道,似乎刺激到了自己的一段过往,断清虚嘴角一段苦笑,纵使现在自己满脸横纹,但那段记忆似乎仍然发生在昨日。
“战。”起身,提剑,战斗。一个火热的太阳在这月华世界里,划下一道至死不渝的奉献之痕。
“来吧,让我感受你的死亡之心,让这世界的一切虚伪在这尽情的战斗中沦为囚徒,让这生命燃烧的光芒杀尽天下所有的伪道,让我们用鲜血铸就的坦荡宣扬在这死寂的世界吧,别管是正魔如何,只求道心一明亮。”
掌与剑的相接,道与道的碰撞,二人都沉浸在挥洒的战斗中。只是可伶了一番水土,刚刚逃过神树之劫,此刻却又要遭遇两人的蹂躏,在一道道剑气与虎爪之下,万千岩土化为灰灰,就连神树根枝也不例外。
“好,好,很好。再疯狂些吧,让断某在这死亡的威胁中突破先天,早日杀尽清虚的一切虚伪。”雪虎之人似乎还是不知满足,猖狂地笑道,源于对清虚的痛恨,源于对自己无用的怨恨,就以血肉之躯,近身生死斗。
“嘭”二人再度交锋,顿时,风卷残云,大地撕裂。
可惜,纵使使出绝招献身九苍,可妄虚者终究是妄虚者,强大不只是体内的灵气,也还有心中的道义,道义不倒,则万物沉浮,断清虚始终如山似岳一般,无论纳兰明安这股狂野之风多么强烈,他始终都没有流露出一丝耸动。
一掌挥出,一头猛虎撞击在纳兰名安所化狐影身上,后者如同脱弦之箭飞出,在空中留下一线血迹。
“主上。”这是一股力量之源,信徒擦干嘴角鲜血,纹身再次闪耀,灵元再浓三分,又压向雪虎之人。燃尽生机之光辉岂能如此轻易停止,斗志依旧激昂。
如此这般,每次力量即将消散之时,信徒便喊出那道心中的信仰,再次冲锋。
身体空洞又如何,只要信仰之中没有空洞,这一切,都将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终归只是刚入先天五重,再怎么疯狂也难挡几近证道者,三柱香的时间已是极限,再一次交锋之中,一道虎爪削去顶上头颅,满腔热血横洒尘世。
“结束了,你该安息了,这般维护已是你之极限了。”断清虚恢复人样,提起半狐半人的头颅,劝说道。
真的结束了吗,还差些许时间,主上尚有危险,奴才焉能长眠。
“不,还没有结束。我还有能力再战。”虽然只是区区一颗头颅,但是不屈之语仍是铿锵有力。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断清虚心中有一种堵塞感,为何你要如此这般维护他呢?
“我,我,我还,还有,我,的……”
“主上。”那道高昂之咏颂再次响起,只是少了口腔的发音,在空荡的肺腔内显得的模糊罢了。
“起。”无头跪倒之身躯,再次站立起来,再次拿起柄重若山岳的剑,站立起来了,艰难如若婴孩,却迄立如成道山。
“主上。”最后一次呼喊,最后一次奉献,整个身躯无火自燃,这是信念燃起的无名业火,是生者对生者的一种极端崇拜,也死者的一种可悲可叹。
在烈火之中跑动起来,这次跑向的却是洞口,一剑砍向洞口岩石,千丈剑气划破长空,岩石如雨下,挡住来人之去路,也填满信徒空荡的空洞。
鲜血浸泡过的头颅,望着已是骨架的躯干,诡异的笑了,黑色瞳仁望着洞内一道无与伦比的极光,也恢复本来面目了。
“这就你最后之招吗?”断清虚赞叹道:“莫铮啊,你很幸运,有如此追随者,当年的我要是能得到清虚那一丝伫立,如今又怎会变得如此模样呢?”
千月谷之外,司徒忆江背着安皖凝,在空中飞行着,可是心却还是留在谷内。
蓦然,一道悲伤无名起,心中似乎给狠狠地宰了一刀,险些掉落下去。
不会的,明安哥不会的,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在主上祝福下,成就万年来侍者第一婚姻。
那时,他定会露出笑容,如同儿时那般。
明安哥,你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
轰隆轰隆,安江城诞生今夜电闪雷鸣,在无数雷声之中有一道光影直冲降临到一个深红院落里。
今夜,许愿场的古琴无端自鸣,没有以往的悠扬清越,婉转流畅,而是如黄沙万里的一道钟声,辽阔雄浑,预示着一位激昂执着的生命即将诞生。
深红院落属于安江城两大氏族之一纳兰一脉的偏殿之中。
今夜,在一道漆红门口外,人来人往,更是有一中年男子面露愁色,站立旁边,焦灼不已,毕竟,里面女人的痛苦呻吟声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了,这已是一个超脱生命极限的时间。
“嗷嗷敖。”没有普通小孩出生时的婴啼之声,而是一声声狐鸣。
“啊,怪物啊。”产婆在一声呼叫声中慌慌张张逃出了房间。
中年男子走入房间,看向酒红的床,一个小小襁褓躺于一位典雅端庄的女子旁边,女子双目直望苍穹,单手伸向婴儿,可是躯体能量的消散只能让这为母亲与刚出生的孩子阴阳两隔。
“族长,你看,这是什么?”一位女性抱起婴儿,掀开襁褓,露出一个细嫩肉体上的图腾,大尾玉狐,图腾在夜里散发着莹莹的月光。
本还是沉浸在丧妻之痛的苦海,此刻却是露出笑容。
中年男人举起婴儿,大声道:“玉狐降生,先祖啊,是你降临了吗?”
轰隆,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在院落之中,婴儿才开始发出人族之音。
“劣孙知道,他之生命是你的赎罪,就取名纳兰明安。明安,就让你的到来,洗刷上代侍者没有纳兰一氏的耻辱吧。”
……
“弟弟,我们的一切都属于主上,为了至高无上的主上,我们修炼吧。”尚不两岁的小男孩在姐姐的带领下开始在风中、雨中、雪中奔跑,小男孩每一次都坚持下来,每一次跌倒,就会喊出那句,心中亘古不变的呐喊“主上”。
……
“一切为了主上,战斗。”小男孩已经五岁了,面对高他五倍的巨熊却毫不退缩,退缩,只能是对主上的侮辱。
……
“一切为了主上,我愿奉献我的灵魂。”小男孩已经七岁了,此时正在与亵渎自己心中神灵的恶徒作战,第一次,狐印显露人间,这一战,恶徒死,男孩昏。
……
“一切为了主上,你要与我配成一对。”小男孩已经十岁了,通过神圣的仪式,已经成为了侍者,此刻在许愿场上,拉着小女孩司徒忆江的手,认真地说道。
“一切为了主上,笑一个。”小女孩给小男孩有力的手握的生疼。
小男孩露出了降临人世间的第一次微笑,如烈日般灼烧小女孩的身体,也只为了那句,主上。
……
“一切为了主上”学习、修炼、甚至情爱,这一切都是为了主上。
……
直到今天,去除头颅,五尺骨骼仍是面向主上,只为了那一声从出生就开始呼喊过的信仰,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