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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烛盾

大雨滂沱,夜风呼啸着席卷城市,无数景观树被薅成了植物界的秃子,森森望着自楼顶砸落的花盆,升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也不知是哪里的电路坏了,整条街倏忽暗了下来,阴森诡异的气氛向纵深处绵延。

路边年头有些老的二层小楼,一层经营当铺,二层住人。此时二楼点了蜡烛,忽长忽短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那一伸一缩的爪子令人望之毛骨悚然。

桌边悉悉索索的声音持续不断,倏地一声高亢叫嚷划破宁静:“三个九三个十带俩五俩六,飞机带翅膀!”

原来这宛如邪教献祭的场景,是一人两爪在斗地主。

就在白骨爪子铛铛以为赢定了时,身边的兽腿十分不利索地抖出四张牌,结结巴巴地跟上:“炸……炸?”

白骨爪子被炸得蒙了一瞬,立时火了,狠狠一撂牌,扑过去就掐它:“你敢炸我?咱俩才是一家!”

可不是么,毕岸从海里捞回来了右前腿,简单处理后,铛铛就火急火燎地要他给自己装上。毕岸沉思半晌,不得不委婉提醒他:“要不,我找人给你打造一副躯干?”

没头没尾没躯干,就俩爪子,这得是俩魂才能带起来吧?

要说铛铛也是能耐,当神兽的时候都没好好学法术,做了白骨爪子居然翻出一气化三清之术,生生把右前腿练成了自己的分身,这神操作让毕岸不得不说声服!

眼瞅着铛铛快把右前腿掐巴傻了,毕岸不得不在一桌狼藉里撑住额头,叹息:“铛铛,这局你是地主。”

“所以呢?”

“我跟二爪斗你。”

铛铛垂死挣扎,正要讲出一番歪道理,就见毕岸神色蓦然冷冽,猛地起身,疾步奔到窗前,“哐当”一声推开了窗户。

夜风夜雨狂呼尖啸,嗖嗖灌入房间,烛光飘摇了几下,死不瞑目地灭了。

“怎,怎么了?”铛铛小心翼翼缩回原位,哆嗦着问:“生气啦?”

毕岸却没理它,只是专注地盯着半空中狂卷的风团,屏息几秒后,他骤然出手,修长的手指探入风中,狠狠拽住了什么,而后一拉一带,“呼”地将一个重物甩在了房间地板上。

昏黄烛光亮起,照出了地面大片血迹,血液源头是一个极年轻的女孩子。她还穿着橘色家居服,长发披散着半遮了苍白面容,唯有一起一伏的胸膛,还在强调这是个活人。

一夜的风雨过后,道路上铺满了鲜绿的叶子,晨风带着雨水的味道,细细吹着,凉爽温和,令人舒服。

毕岸踩着人字梯,把“解忧当铺”的招牌摆正,铛铛则带着二爪窝在竹编躺椅里捧着手机看视频。

它们看的是一个很火的综艺节目,节目台本一般,但是常驻嘉宾一水儿的俊男靓女,而且辨识度极高,满足了颜狗铛铛的胃口。它的女神何恬也在里面,何女神难得抛下仙女包袱,玩起了自黑,令人耳目一新。

“哈哈,何女神太有意思了!怎么能这么可爱!”铛铛一面狂笑,一面语音发弹幕,二爪还在努力适应现代社会,老大笑,它也跟着笑,虽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笑。

毕岸扛着人字梯进来时,白骨爪子刚色眯眯地截了动图往微博上发,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欠抽。毕岸放好梯子,摇摇头,顺手开了笔记本看新闻。

早间新闻重播放的是本市连环失踪案的最新进展,主持人语声沉重,“据悉,昨晚出现了第六名受害者,截止至目前,还没有消息。请各位市民千万注意,近期内不要单独出行……”

“咦,不是说怕引起恐慌,电视台不让播放这个吗?”铛铛暂停了综艺视频,转过头来问,“这回不怕线索泄露了么?”

“都这样了,再瞒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给市民提个醒。”毕岸随口解释了句,上网查了下这个案子的时间线,总觉得不像是普通的失踪案。

第一起失踪案发生在晚自习放学高峰,失踪的是个初三男生,家庭普通,成绩普通,人也长得普通,属于丢哪儿都显不着的那种。家长最初也没上心,以为路上堵车,孩子耽搁了,直到晚上十点半才察觉到不对,打手机不接,沿途去找没找到,方报警调了监控。

警方发现,学校到家之间,有段小路没有监控,满打满算也就三五十米,连个岔道都没有,之前也没见有人进去。神奇的是,这孩子就跟凭空消失似的,有进去的镜头,没有出来的镜头。

“初中晚自习9点半放学,脚程快了,用不了15分钟就能到家,还等到10点半才想起来找人,这爹妈心够大的!”铛铛瞥了眼互联网页面,吐槽道,“第三个受害者也是,二十来岁的女护士,凌晨下夜班,那道路还在挖管道,丈夫怎么就不能去接一下?”

想当年,它的育兽师下山买点东西,它都要跟着保护的。

如此一想,铛铛不由洋洋自得,“安安,我当年是不是很负责任,是不是很有……嗯,男友力?”

毕岸直接一口茶喷了,“这词是这么用的么?”

这时,铛铛的手机发出了提示音,它慌忙转头看微博,只见何女神那张截图下有人疯狂刷屏:“女神个屁,早被老男人睡烂的货,也值得你们吹捧!博主是收了多少钱?”这人一刷十几条,仿佛跟何恬有深仇大恨,什么难听说什么。

“我灭了你!”铛铛勃然大怒,立即把失踪案抛之脑后,咋咋呼呼跟对方吵,语音转文字功能差点被过快的语速憋死。

毕岸懒得理它,这货一天要跟杠精吵七八架,还是那种骂人词汇量跟不上的小暴脾气,是以吵七场得栽六场半,那半场还是毕岸看不过去,帮它点了举报。

铛铛吵得正欢实,一二楼之间的楼梯上响起慢慢腾腾的脚步声,穿着男士睡衣的女孩挪了下来,紧紧抓着扶手,警惕地望向毕岸。

她正是昨晚被救回来的女孩。

“身体好点了么?”毕岸抬头的瞬间,滑鼠标的手一顿,笔记本网页上刷出了第六名失踪者夏涵的高清照片,时尚靓丽的女孩,笑容甜美。他看看网页,又看看缩在楼梯上的女孩,心里有了数,温和地问,“需要报警么?”

毕岸私心里是不想报警的,毕竟他一个搞不科学唯心主义的,没法跟唯物主义者解释。

“不,不用!”夏涵慌乱地摇摇头,瞅准空子,飞快地跑了出去,再没了踪影。

正跟杠精吵架的铛铛抬起头来,不满地道:“噫~连声谢谢都不说啊,好没礼貌!”

昨晚夏涵被狂风割出了无数口子,浑身是血,毕岸着实费了些功夫才把她治好。本来还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她避之如蛇蝎的态度,估摸是把解忧当铺当拐卖窝藏人口基地了。

城郊一处破旧小楼,302室的男人伛偻着进了家门。六七十平的房子,布置得相当温馨,尤其是女儿的房间,简洁明亮的壁纸,粉白色的纱帘,碎花玻璃的灯罩,整个一公主房。

二十来岁的女孩,腿上盖了薄毯,正窝在躺椅里,看着电脑咯咯发笑。听见背后动静,她回头报以甜美微笑,“爸爸,网友们,都,好好哦!”

她这一转头说话,才显示出身体的异样——半边身子是瘫的,说话也比较吃力。

但女孩收拾得很干净,梳了一对麻花辫,穿着舒适好看的家居服,甚至还化了点淡妆。而这家里是没有女主人的,女孩又偏瘫,那么只能是爸爸帮她化的。

男人直起腰来,尽量维持着体面,微笑,“是啊,这个世界还是遍布善意的。”

隔壁次卧,香烟袅袅,赤色蜡烛长燃不休,呛人的气味顺着窗缝渗向外面,寂静中,似乎有人在哭泣,在呻吟。

晚上九点,毕岸忽然接到一通求助电话,是饕餮珠的持有者顾兴打来的,听声音很是急切。

毕岸不敢耽搁,急忙带上闹着要去的白骨爪子,去了菲雅中国的大厦。

“出事的是我们公司的一个保安,叫周奇,去年才招进来的。”顾兴顾总裁边带他去保安休息室,边简洁地介绍,“周奇学历不高,最初看他体格好,反应快,就录用了。谁知道几个月前,他在停车场用客户的车摆拍,还开了直播,影响挺不好的,公司处分了他。”

“车?”毕岸似乎抓住了点什么,下意识地问。

“保时捷。”顾兴仰天长叹,“还给人划掉了漆,他说他赔不起,公司代赔的,按月从他工资里扣。”

毕岸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知道很多青年热衷于直播摆拍,但作成这样的,就算在主播群体里,也算是奇葩了。他直觉周奇应当还惹了什么棘手的麻烦,不然顾兴不会火急火燎找自己。

果然,顾兴推开休息室的门,保持着一言难尽的表情道:“前两天他想辞职,保安主管看他还没还完债,不同意;他就要求涨工资,人力资源那边就更不乐意了。两边僵着,保安主管也是个急脾气,不太懂法,就把他锁在了这里。”

但如今保安休息室里空无一人。

菲雅中国的保安休息室在高层,锁门的情况下,除非有安全绳,否则不可能跳窗逃跑。

“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

“晚上八点。”顾兴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保安主管换了班,过来陪他看黄金档的电视,顺便谈谈工作态度问题,人就不见了。我们调了监控,走廊里没有周奇的身影,打手机也打不通。本来吧,是该报警的,但你看这事比较诡异,又……”

“非法拘禁。”毕岸明白了,“你想避过警察,让我把人找出来。”

顾兴干咳一声,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解释,“我确实不知道保安主管会这么做。他也是好意,好吃好喝招待着,一直在做周奇的思想工作。这事儿是保安主管做得不对,赔偿金我们也不要了,周奇愿意辞职就辞吧,可也不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吧?”

顾总裁现在宁可自掏腰包给他填补上,也不想再跟这祖宗打交道了。

这会儿开了休息室的大灯,顾兴方注意到毕岸唐装换黑衬衫,人也返老还童了,不由疑惑,“毕先生似乎,年轻了许多。”

毕岸低头用手机查了下本地新闻,神秘一笑,“尝试了下医美。”

顾兴知道干他们这行的,年纪越大越吃香,他这二十郎当岁的模样,说服力差了那么点,不过人家不愿说,他也不多问,转而说起周奇的问题,“周奇家境不太好,人又比较偏激,之前追求公司的一名女文员,被拒绝后,闹得挺不好看的。能找到还是尽快找到吧,拖久了,谁也不知道他又闹什么幺蛾子。万一惊动警察就不好了……”

“顾先生,恐怕得耽误下了。”毕岸突然打断他,将手机屏幕转向他,“是我这边的问题,警察随时会来找我。”

智能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微博热搜页面,“解忧当铺非法囚禁少女”的标题已经飙进了前十名。

“我真的好怕……昨晚我本来好好在家休息,忽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的时候,是在解忧当铺,我的衣服全没了,身上穿着男士睡衣,浑身都是伤痕……”

镜头里,夏涵哭得梨花带雨,瑟瑟发着抖讲述她噩梦般的经历。在各大自媒体的推波助澜下,本来只在特定领域才出名的解忧当铺被扒了出来,一举登上热搜。

“恩将仇报哇!”白骨爪子顿时火了,不顾毕岸的警告,“咔哒咔哒”爬了出来,怒道,“你明明救了她,还给她治伤,她怎么这样!安安你就是农夫与蛇里的那个农夫,卸磨杀驴里的那头驴,过河拆桥里的那座桥……吱哇吱哇……”

毕岸受不了它的聒噪,果断将它塞回了袋子。

毕岸匆匆赶回解忧当铺的时候,警察果然已经上门等候了。

“毕先生,有人举报您非法拘禁一个姑娘,希望您能配合我们调查。”

白骨爪子本着不给铲屎官惹麻烦的原则,安安分分缩在袋子里,爪尖却在一下下挠着毕岸的大腿,发泄着自己的怨气。

本来毕岸以为夏涵只是误会了,但在路上他补完视频后半段,发现夏涵是在添油加醋讲故事,刻意引导舆论,直指毕岸是变态。毕岸很清楚,他昨晚把夏涵从狂风中救出来时,夏涵还是清醒的,至少在家中失去意识这点就不成立。

毕岸不由心头来火,眼下本市频现失踪案,警力本来就匮乏,再加上他手头还有顾兴的委托,夏涵在这个节骨眼上玩这招,根本就是误导警方,浪费警力,那些失踪者本来还有活命的机会,这一耽误,没准儿就悬了。

如此一琢磨,他语气就硬了几分,“昨天晚上我一直都在店里。后来整条街停电,这姑娘浑身是血晕倒在我店门口,我就把她抱回来了。”

“那衣服……”

毕岸无奈,“她身上全是伤,给她治伤的时候,不得脱衣服呀?那身睡衣是我的,我把它放在床头,早上是她自己醒了穿上的。为什么不送医院?我的错,我怕惹麻烦。”

双方墨迹了整整半小时,警方为了确保毕岸没有说谎,将每个问题都打乱顺序问了至少三遍,才半信半疑暂时放过他。

送走警方,白骨爪子从袋子里钻出来,扒拉着笔记本给他看,“安安,我觉得顾兴那活儿你先不用推,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微博举报处理大厅的页面,输入周奇和夏涵的微博名,直接刷出了大量被举报信息,理由多数是“人身攻击”和“不实信息”。

“这两人,有个共同特点,微博主页清一色岁月静好,在别的地儿就各种放飞自我,明明就是杠精,还非要自我标榜个性,我呸!”铛铛气呼呼扒出他俩的日常,吐槽,“你看,人家姑娘开直播跳舞,周奇说想睡,夏涵骂人家风骚;再看这条,大二女生飞机失事,周奇说人家千里送炮,夏涵骂人家炫富……咦,这头像怎么那么熟悉?擦,这不就是早上跟我吵架的那个么?周奇是何女神的黑粉!”

周奇是农村来的,只读到高二就退学了,保安工资不高,却要在菲雅集团看各路有钱人谈生意。

夏涵是单亲家庭,敏感纤细,爱好声乐,却因为支付不起高昂费用选了好就业的专业。

这世上诸般人,各有各的难处。有人能迎难而上,俯瞰河山;有人却沉于底层,仇视巅峰。

周奇和夏涵就是后者。

可怜么?

身世境遇固然可怜,却没人该他们的欠他们的,总不能别人境遇好点,就是罪该万死。

毕岸看遍世事,依然觉得心头堵得慌,他低声吩咐铛铛,“查查周奇上份工作为什么辞职。”

这回不用等候,铛铛直接给出了答案,“人事档案上写的是合同到期,但是我查了下,周奇的绩效不合格,人家公司不想续约。”

“境遇不好,又好高骛远,不肯踏实吃苦,他待不底层谁待底层!”毕岸冷笑了声,联想最近的失踪案,茫茫浓雾中有点滴线索相连。

果然不出他所料,查出来的这几名失踪者,有的在家受到忽视,有的被丈夫家庭暴力,他们不敢向现实反抗,就将怒气发泄到了无辜的网友身上。富有、漂亮、多才多艺的人,都是他们仇视的对象。

毕岸觉得这样的人很奇怪,对美好的东西越是仇视,就离之越远。比如钱这东西,你都仇富了,还如何指望发家致富?最后只能恶性循环。

老旧小楼,302室,赤色蜡烛约有半米高,烛光中,烛泪滴落又凝结,被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揉搓成圆柱体,尖锐的哭声在脑海中呼啸,越来越多的烛泪滚滚流下。

周奇直挺挺地立在一边,明明身体没有任何绑缚,却不能动,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合并在一起,赤色从脚底板强势向上推进——他腰部以下已然变成了赤色蜡烛。

“啊——”

隔壁房间响彻女子的尖叫,绵长而尖细,犹如小刀死命刮着玻璃,令人听之毛骨悚然。

“芊芊!”男人面色蓦然大变,撂下活计,就往主卧室里跑。

薄毯扫落在地,小公主似的女孩抱着头疯狂尖叫,顺手砸飞了水杯,桌子上狼藉一片。

“芊芊,不怕不怕,爸爸在呢!”男人抱着微微抽搐的芊芊,轻轻拍打她的背部,柔声哄道,“只是梦,只是一个梦。睡一觉,你睡一觉就好了。”

芊芊死死抓住他的衣服,泪水浸湿了衬衫,她哀哀哭泣,“我,做错了,什么?爸爸,我是不是,很脏,很风骚,很讨人厌?”

“没有!”本来很温和的男人脸色顿冷,他双手捧起芊芊的脸,极认真地道,“你是世上最美丽的公主,是上天赐给我的精灵。”

许久许久,芊芊才平静下来,瑟缩着团进被窝,怯生生问:“为什么,网友们,还,骂我呢?”

男人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机,看着“歌手芊芊”的微博页面,叹了口气,“芊芊,不是说好了,每周五晚上八点到凌晨六点,不要上网么?”

“我……我睡不着……”芊芊小声承认错误,牵着男人的手睡着了。即便是睡梦中,这女孩依然紧皱着眉,眼角有泪水滴落。

男人爱怜地帮她抿好碎头发,掖好被角,将手机关机,放在床头柜上,才慢慢关门退了出去。

他疲惫地推开次卧的门,却愣住了。

房间里,长身玉立的青年,负手站在蜡烛前,仔细观察着周奇扭曲的表情,头也不回地问:“你女儿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男人抡起门边的扫帚,警惕地瞪着他。

“毕岸,我叫毕岸。”青年转过头来,眉峰如刀,“把活人变成蜡烛燃烧,可不是个好主意,损阴德的。”

“我管你叫什么!”猝不及防被戳中最害怕的一处,男人羞恼地抡起扫帚砸向毕岸。

这一下,势大力沉,是奔着杀人灭口去的。

然而,扫帚离毕岸还有几厘米时,就像撞到了坚硬的墙壁,再不能寸进。

“你,你到底是谁?”男人惊慌失措,色厉内荏地嚷嚷。

“毕岸,解忧当铺的老板,专司解决疑难奇事。”毕岸深深叹了口气,“六根蜡烛,六个人,夏涵应当也是你的目标吧?就因为他们是杠精?”

“杠精?哈哈哈哈哈!”男人明白自己对付不了毕岸,他索性抛了扫帚放声狂笑,“他们岂止是杠精,他们根本就是杀人犯!杀死了我纯真可爱的女儿!本来她是那么美好,前途无量,光彩耀人,可如今……却……”

男人哽咽一声,捂住了脸,有泪水滚滚流下。

芊芊是学音乐出身,天赋好又努力,事业小有所成的父亲也支持她,是以她在音乐上几乎是顺风顺水,国内国外大小奖拿了一堆。

命运在她十九岁那年出现了转折。

四年前,芊芊签约了经纪公司,正式出道。她天赋能力确实能打,公司将她作为当年新星力捧,在良性运作下,芊芊很快走红,有了爆红代表作和自己的忠实粉丝。

然而,很快形势急转直下。

有人扒出了芊芊和老总在豪华餐厅吃饭的照片,一举将她推上热搜,“妙龄少女夜会土豪”,“芊芊造假”等谣言层出不穷,辟谣速度赶不上造谣速度。

“没有!我女儿没有!”男人艰难地搬了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地叙述令自己痛苦万分的旧事,“那天是公司年会,老总特地请他们吃饭,意在鼓舞士气。除了芊芊,还有几个有潜力的新人参加。可爆料的人,只爆了芊芊。”

无数污水泼在这个还没正式踏入社会的女孩身上,无数人涌进她的社交软件进行谩骂,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将她视作人尽可夫之人。

“可她做错了什么呢?”男人茫然问,“就算她跟老总单独出去吃饭,老总妻子都去世好几年了,另找新人也没什么吧?更何况芊芊从小被我捧在手心里,没缺过什么,对物质条件要求不高,根本不需要走这一步。”

尽管经纪公司已经在竭力保护芊芊,但在一次演唱会上,还是出了岔子。

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声“弄死她”,无数矿泉水瓶伴着恶毒咒骂飞上舞台。自小养尊处优的女孩哪里见过这架势,当场吓傻。

“我得到通知的时候,芊芊已经因为脑溢血进了急救室。大夫说,是过度激动所致。”男人转头森森望着那些人烛,呵呵冷笑,“芊芊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半周才稳定下来,但是她出现了偏瘫症状,还患上了应激障碍症,不敢见人,不敢唱歌,从云端一下子跌落尘埃。”

男人带着芊芊跑遍各大医院,也没有得到能治好的肯定答复。为了照顾女儿,他放弃了事业,花光了积蓄,最后蜗居在这种破旧老楼里。

“芊芊以前是多么的自信大方,如今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要陷入自我厌恶和怀疑中。那些人,伤害了别人,都不需要付出代价么?”

强烈的不甘与愤怒驱使着男人铤而走险,他自学黑客技术,一点点将当初骂得最凶的,造谣最厉害的人扒了出来,靠着不知从哪儿学的邪术,将他们拘了过来,变成了巨烛,日复一日的燃烧,让他们体会着不能言语不能休息的痛苦。

毕岸转头看向光猫和路由器,“除了让他们痛苦,你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

“是啊!”男人面上露出诡异的笑,那是一种夹杂了仇恨、快意与嗜血的笑,“你知道绿坝么?那是一款保护未成年人健康上网的计算机终端过滤软件。不过因为很多原因,这款软件搁浅了。我用人烛给芊芊构筑了一个健康友好的网络,她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人烛过滤后的。在她眼里,世界是美好的,网民是善良的。每周五晚上,我要维护人烛盾,会让芊芊断网。”

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放弃所有,只为给她一份安宁。

毕岸微微动容,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说什么呢?

你这样是不对的,不能以暴制暴。

可刀子只有割在自己肉上才知道痛,毕岸不是他,不知他有多痛。

从法律上来说,男人做错了;可从私心里来说,毕岸是不愿将他送进牢狱的。

“私刑复仇,是对社会秩序的威胁。”毕岸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见他不以为然,果断转了话题,“如果我能治好你女儿,你愿意放弃复仇么?”

“你真能治好!”男人豁然抬头,死死盯住他。绝望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愿意抓住,他如今就是这样。

毕岸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去了主卧,将手按在了芊芊额头上。

无数华光潋滟,慢慢沉入女孩身体内,大约十几分钟后,她睁开了眼,眼神清明冷静,慢慢的,靠着自己的力量,坐了起来。

“芊芊……”房门口,男人跌坐在地,笑中带泪。

毕岸剥夺了男人的邪术能力,将人烛变回人类,并抹去了相关记忆,把他们送到了派出所门口,随身附赠的还有芊芊父亲搜集多年的网络暴力证据。

至于夏涵,毕岸得知,她已经因为造谣被起诉,具体怎么判,就得查出来的料有多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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