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西门装可怜装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总是把“以前在乡下生活非常堕落,只能忧伤地看着天空中的小鸟飞过,才勉强安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寂寞”这句不知从哪挖出的台词挂在嘴边。
于是我脑补了一下把他当留守儿童对待并十分慷慨地资助很多垃圾食品,但后来被他开着豪华座驾的老爸载去感受了他孤苦无依的生活后,脑门瞬间挂满黑线,强压住怒火没把他一脚踹进地沟。
城郊别墅在他口中就是乡下土房,这货是智障还是脸盲?
我反反复复思考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大彻大悟:西门那是境界高深那是淡泊名利那是视金钱如粪土那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跟我这种被铜臭味深深吸引的化粪池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我还没想明白时,西门就在小姨家厚颜无耻地生活着。
我们全家老小都可怜他,就连外婆也特地杀只鸡千里迢迢来看他,炖个鸡汤,他啃两个大鸡腿,我跟东啸只有啄翅膀的份儿。
东啸说:“外婆,您别管他,他们家可有钱啦。蹲的是黄金马桶,进嘴的全是洋货,我们见都没见过。”
外婆摸摸西门的头,“你看看这阿门瘦得跟黄豆芽似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哪是这样?要多喝鸡汤补补身子啊,阿门。”
西门钻进外婆怀里,可怜兮兮地点头,“是的,外婆。”
东啸蹲在墙角咬着鸡屁股自言自语:“妈呀亏大了,连外婆也被瓜分了。”
2
西门没见过家禽,以为全世界在地上跑的鸟类都叫鸡。
有次去乡下外婆家,看到母鸡堆里突然乱入一只鸭。
西门问:“外婆外婆,这只鸡的嘴巴怎么是扁的?”
外婆说:“哎哟,外婆眼神不好,一脚给踩扁啦。”
西门特别心疼地说:“呜呜,它好可怜呀,能不能帮它捏回去?”
我跟东啸笑得在地上打滚。
过了一会又跑来许多鸭。
西门:“呀,这堆鸡的嘴巴全扁啦。”
我:“是呀,外婆的眼神也太不好了吧?”
东啸:“哈哈哈,智障智障。”
3
乡下的夏夜,蚊子特别多。
外婆在蚊帐里给我们扇风掐蚊子。
西门:“为什么有了蚊帐,蚊子还能跑进来?”
东啸:“因为蚊帐有洞!”
西门:“蚊子眼神真好。”
我:“因为洞比较大,闭着眼睛就能摸进来!”
西门:“为什么蚊子只咬我们不咬外婆?”
东啸:“因为它跟我们不熟。”
西门:“那别弄死它,让它跟我们混熟。”
我:“晚上太黑了,它看不见我们,不好混熟,还是弄死它吧。”
西门:“外婆外婆,怎样才能跟蚊子混熟?”
外婆:“要很长的时间才行,我来跟它们说说,让它们别咬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外婆跟它们打了招呼,它们真的没再咬我们。
我们安稳地睡去,第二天醒来,发现外婆胳膊上全是蚊子咬的包。
西门很愤怒:“那些蚊子真不厚道,连熟人也咬。外婆你是不是很痒?”
外婆:“外婆没事,老胳膊老腿,咬几下没感觉的。”
中午,我们在电风扇前吃西瓜,外婆往摇椅上一躺就睡着了。
西门放下西瓜,蹑手蹑脚走过去,把花露水倒在手心,一点一点抹在外婆胳膊上。
我跟东啸蹲在地上偷偷看他。
东啸:“要不,咱们就把外婆分给他吧?”
我拼命点头:“好的。”
西门常常说遇见我们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其实从那刻开始我就知道,跟他做亲人才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4
回去后,西门吵着要跟东啸一起洗澡,但东啸坚决反对。
西门:“在外婆家咱俩都是一起洗的。”
东啸:“那是因为外婆家只有一个浴盆,而且要节约用水。”
西门:“咱们家不也只有一个浴盆吗?咱们家不也要节约用水吗?”
东啸:“不行就是不行!”
这时候传来小姨的声音:“哎呀,天然气不够了,东啸今天你跟西门一起洗,行不啦?”
西门马上接话:“好的,妈!”
东啸给他一巴掌:“不要脸,一口一个妈啊妈的,喊得比我还顺口。”
5
从外婆那里回来两天后,西门问:“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外婆家?我让我妈买了新蚊帐和很多好吃的。”
东啸:“你妈知道你在外面有了妈有了外婆吗?”
西门:“知道!”
我:“你妈什么反应?”
西门:“没什么反应,说恭喜我!等她有空了,来看看咱妈和外婆。”
东啸:“你看,我把湘湘把我妈湘湘妈和外婆全分给了你,你有什么表示?”
西门:“你还要什么表示?你一分钱都没出,我就成了你小弟,你好划算,我好羡慕你哦。”
我:“好像是赚了。”
东啸:“滚!”
6
西门妈自从发现西门有了新妈之后特别开心,说感谢我们收留西门开导西门,让西门从自闭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感受到阳光普照,发现了这世间的美好,把我们夸得跟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似的。
小姨作为家庭代表被夸得羞涩又膨胀,一时间感觉自己的母爱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与西门妈就育儿经验与技巧展开讨论,西门妈顿如醍醐灌顶连连唏嘘深讨自己的失责。
经过一番激烈的商讨后,西门连人带床一起搬到了小姨家。
东啸很懵逼:“这就是西门妈的觉悟?”
西门很兴奋:“哈哈,东东,太棒了,以后一起洗澡啊。”
东啸给他一巴掌:“滚,每天兴奋得跟猴似的,你什么时候自闭了?”
西门扑闪着眼睛说:“真的,东东,没骗你。”
东啸:“别装可怜,你东哥我不吃这套!还有,你床太大了,我屋小,别搬进我屋。”
西门:“那我睡哪儿?”
东啸:“客厅!正好你有床了,也别睡我家沙发。沙发留给湘湘,湘湘经常遭轰,需要被收留,我非常有同情心!”
我翻两个白眼:“我谢谢您嘞!”
东啸:“言重了您!别客气!”马上提高分贝喊,“妈,西门就跟他的床一起睡客厅了啊!”
小姨回应:“那不行,把你床搬出来,西门的放进去,你们俩就睡一块了。”
东啸:“那我的床放哪儿?”
小姨:“你的床没用了,就当二手家具卖掉。”
东啸瞬间心灰意冷四肢无力瘫软在地,“完了,这大概不是我妈了。”
7
第二天清早有人敲门,我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开门一看,西门跟打了鸡血似的两眼放光看着我,东啸背着书包生无可恋地靠在门边,宛如冬日里一颗被冻蔫的大白菜。
我:“什么情况你俩?”
东啸吐槽:“你别看这孙子瘦得跟猴似的,力气可大了,半夜把我踹下床,我抱着小强睡了一宿。”
西门:“东东,人家不是故意的。”
东啸:“别撒娇,哥不吃这套!”
第三天,一模一样的场面。
我:“又什么情况?”
东啸:“这孙子的四肢跟螃蟹似的,钳了我一晚,搞得我现在肌无力。”
西门:“这不是怕你掉下去吗?”
东啸:“哥很生气,哥生气后特别可怕,你今天别跟哥讲话。湘湘快,上学去,别理他!”
8
我跟个360度无死角的监视器似的监视了西门整整一天,发现这货居然连一丝丝内疚感都没有,还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气魄写作业写得十分忘我不能自拔,看样子是要发愤图强考个状元光大门楣。
学渣认真起来果真不一般,简直令我刮目相看。
下午,语文老师抱来一堆试卷,挨个念名字,念到谁谁上去拿。
西门把腰板挺得倍儿直,一副“我不拿第一谁拿第一”的姿态。
老师:“……XX73,东啸88,东啸他……?”顿了顿拍着试卷喊,“‘东啸他弟’!谁是‘东啸他弟’?”
西门羞涩一笑,噔噔噔地跑上去。
老师给他一巴掌,“无法无天了还!名字不写,写个‘东啸他弟’。东啸88,东啸他弟44,这分数都打对折了,也就只够做个小弟!回去把‘东啸他弟’写一百遍,明天交!”
班上一阵哄笑。
东啸笑得直抽搐,捂着肚子画了个猪贴在西门背上。
回去时,西门走在前面。
有人说:“哈哈,看,东啸他弟,就是头猪嘛。”
东啸脸色一变,把那人拖到边上猛K一顿,然后迅速跑上前撕了西门背上的猪,搭着肩一起走了。
9
西门瞬间心花怒放,“东东,你原谅我了?”
东啸:“嗯。”
西门:“好突然,为什么呀?”
东啸:“因为你是猪头嘛,我通常不跟猪头计较。”
西门:“哦。”
东啸:“骗你的呆瓜!告诉我你今天特别认真在写嘛?”
西门仰起头特神秘地说:“我把我的名字都改成了‘东啸他弟’。”
东啸:“你是不是傻?”
西门笑笑:“这样每次老师念我的名字我就会觉得特别幸福。”
10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以我之名,冠你之姓,余生都将以幸福的名义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