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清早的例会上，李江汉正式宣布了项目B的人员设置：Barbara、小飞侠、包括他自己在内的8人项目组正式成立，史无前例的大阵仗让小飞侠深感沉重。看着被点到的人脸上神情各异，李江汉内心是不安的，“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顿时萦绕脑海。Barbara最近的咄咄逼人，心腹黑无常的不在状态，对小飞侠一派嫡系的防备，让原本稳坐江山的他内心翻波。
作为上世纪留学生，李江汉的美国时代还是《北京人在纽约》那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岁月，很多当年好友，在银行业、政界和文艺圈成为大师级人物，他自己从华尔街头号基金华丽转身的故事，也堪称传奇。稳健的投资风格，低调的为人处世是外界给他的标签，带领NE的几年间，他作为一把手的功勋也为业界所称赞。重资产行业[9]是李江汉的标志性领域，例如小飞侠所在的千叶这种地产投资项目；近几年热门的TMT产业[10]是他带领NE攻坚的新方向，如渣渣等出身TMT投资领域的NE人受到破格的重用和提拔，也是他为NE布局的一部分。项目B严格来说属于前一类重资产领域，也是他做的有点审美疲劳的领域；原本计划将整个项目的领导权交付黑无常，可看着现在会上望着手机出神的黑无常，他眉头一紧。这位十年朝夕相处的同袍最近的反常，让他想起留学美国的女儿灌输的“中年危机”概念，这个总值超过14亿美金的活儿，李江汉还是决定自己扛。
“散会！”随着他一声令下，大家如鸟兽散。他望着不远处的黑无常：“来我办公室一下。”
黑无常点点头，来到他办公室。李江汉站在落地窗前，黑无常将秘书刚煮好的咖啡递给他。“Brian，项目B的事情之前和你沟通过，今天把你从案子上撤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黑无常佯装轻松：“我今年本来都在跟TMT的项目，就专注点呗！”
李江汉看到他耸耸肩的轻松微笑，怒上心头。本想给他个坦白沟通的契机，不料听到此般敷衍的搪塞。
“实话实说，我对你最近状态很不满意！”他转身把咖啡掷地有声地放在桌上，两手撑着办公桌与黑无常对峙着。
又一夜未眠的黑无常重重的黑眼圈如同手中这杯刚煮过的Espresso般，浓地化不开。扶扶眼镜，他实在无力解释，憋了半天，蹦出句：“老李，你先帮我个忙，推荐个小姑娘去哥大商学院吧？”
李江汉差点没掩住近乎戏谑的笑，这一个多月，他看着黑无常的状态，思考过多个可能性：健康、儿女、事业危机感？婚外情，是他唯一没料到的。毕竟叶欢的美貌和名气，任何男人也应满足，更别提如洋娃娃般可爱又聪明的女儿了。一家人走在一起，简直是投行屌丝的dreamcomestrue。行业内以名气来讲，因叶欢的缘故，黑无常丝毫不亚于他李江汉。而如今这个商学院的请求，明显是给小情人找条不纠缠的后路。
李江汉混迹的中年成功男人圈子，以受过高等教育留过学的“雅痞”为主流。和土豪不同，他们喜欢品威士忌、聊海明威，格调才是他们的追求，泡妞方面自不例外。他们喜欢美女，更喜欢有想法的美女：除上床以外，她们令挑战性更高，征服欲更强。聪明的美女做情人是双刃剑，她们难以到手，更难以摆脱。
不知哪位圈子里的先知，发明了“商学院退出法[11]”这一绝妙脱身方式：资助情人去商学院深造，越远越好，美其名曰为她未来增值，同时负担起两年的商学院生活和学习费用。一般的聪明情人到了商学院，自会意识到被贬黜的命运。同龄的所谓精英MBA男同学们，在普通资质的女同学瞥到此般保养得体、打扮优雅的女神，如鼠辈见到奶酪般疯狂扑食。小情人把握时机，中间挑个顺眼的苟合，此间与“恩公”得体谢过，从此从床上下来，美美嫁做人妇。MBA男们也得了一段才子佳人的婚姻，大多婚礼都在去烂了的东南亚某海岛举行，婚礼上女方友人出奇地少，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恩怨得失一笔消，有些恩公还会奉上份不薄的嫁妆，只求各自安稳，还落得个风流倜傥的美名。
李江汉倒还没机会实践这康庄大道，可作为哥大的知名校友兼商学院客座教授，每年至少平均帮人解决两个此类问题。所以当黑无常提出这要求时，他秒懂并脑补了所有背后的故事。只叹人的欲求和内心如此这般相似又乏味。他挥挥手：“小事，你放心吧。现在申请时间也还算宽裕，先让她把GMAT考了。”
黑无常如释重负，压在心口的大石算是移开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睡眠失常还是选不到什么更好的时机，他又向本已经坐定的李江汉丢下一枚炸弹：“我想，做完手上的项目，自己去创业做一个基金。”
李江汉顿时收起脸上轻松的纹路，恢复了紧凝的眉头。
黑无常向前倾一步，继续说道：“小而精的基金，体量没有NE大，但主攻TMT产业。说自己创业也是不准确的，之前在华尔街基金的几个同事都很看好这个行业，但我最希望能加入的是你。我计划先今年就退出NE为基金做准备，你可以观望也可以慢慢决定，基金创建人这个位子只为你留着。”
瞬间痛失大将，刹那路转峰回。李江汉上次经历此般心路历程，还是在华尔街做操盘手。
说实话，创业他也想过，可一个人得到的越多，怕失去的也越多。多年的名誉和成就，在外看来繁花似锦，但无非是背靠华尔街和NE；资源和底气有了，团队有了，他李江汉只需运筹帷幄即可。离开华尔街和NE，绝不仅指挥官这单一角色：拉投资，抚慰投资人，同时找项目，搞定项目，多了一倍的工作和双倍的风险。现在受着万人敬仰，拿着千万年薪分红，人到中年他不缺钱，不缺地位。可如果稳定是李江汉所追求的，他不可能取得如今的成就。每个成功的投行人，活在世间不过须臾，对新事物的不断学习和探索。如索罗斯般，如野蛮人般，永不休战，永不低头。
于是黑无常丢给他的，不是个难题，而是枚诱饵。只有在李江汉的面前，这诱惑才如美杜莎般展开并展出触角，绝少人能体会，对于他这个层次的人，一场华丽冒险的价值，等同重生。
他无法集中精神，无法思考，无法拒绝。从此刻起，李江汉脸上也有了黑无常的表情，偶尔走神，时刻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