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撇撇嘴,低头望向手中茶盅,却已是被他不经意间饮尽,看向一旁闲置的茶壶,正欲伸手去拿,却被水寒噙笑按住。悻悻然收手,嘴中嘀咕:“连着过河拆桥的模样也像极了那归尘老头。”
水寒唇角更弯,笑开来,起身向无欲茶盏中倒去,却在倒尽之时用茶盖盖住,眼角扫过一旁正要上场的玄机门的望舒长老,对着无欲施施然笑道:“水寒可不敢过河拆桥,不过,水寒倒是不知大师何出此言。”
无欲扬眉,长长的胡须漂浮在风中:“用‘涵止’勾起我的心,听了想听的,却不让喝了,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
“这许久的比试,大师难道便只想尝尝这‘涵止’?”水寒笑意盈盈,放了手,目光聚在无欲的茶盏上。
无欲微微一愣,轻瞥了一眼场上,望舒已经在场上站定,唇边化开笑意。如此,倒也好。端了茶,不开,倒是定定盯着对面的水寒,许久,才开口:“玄机一门以指法冠绝天下,三十六路指法,十御十治十六杀,望舒喜静,然却将十六路杀招练得炉火纯青。”
水寒抬起手,撑在额边,半斜睨着一旁场上望舒对面的大汉。一身黝黑,身强体壮,满脸络腮胡子,只一双发亮的眼珠在眼眶中转动着让人看着还有些机谨之色。
“连傲,五陵游侠,一对双刀出招收招干净利落,不加一分花哨的式样,却也因体型笨重不善长途追击,曾一路追踪五陵蒋家盗宝之人三十里,终因对方身形灵便而让其逃离。”水寒转过头来,看着对面的无语,笑意不减。
两人再没有看场中的两人。无欲转了转茶盏,淡淡道:“杀招虽有十六路,却也不一定能置人于死地。一招锁骨断肋却也只能困住连傲步子不移三步而已。”
两人相望许久,细细打量。周围的人皆睁大眼妄图看清连傲的那双短刀,然连傲的满脸胡子只随风而动,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望舒摆了摆衣袖,睨见了一旁霍焰点了点头道了句“开始”,手指一绷,指尖凝力,脚步微移,死死盯住对面的连傲,蓦然间冷光一闪,凌烈的气势劈开风向他挥来,看准了他,一刀下去。
望舒一指过去扣住飞来的短刀,另一只手并指探向连傲。连傲看着这安安静静的男子只一眨眼便扣住了自己的短刃,忙向后退去一步,望舒手指一弹短刃,伸出拇指从连傲背后倒着一点。连傲肩一沉,手腕一翻横刀削向他拇指。
两人战得让四周的人看得心惊,一个以狠辣迅猛闻名,一个以利落快速闻名,这场架,倒是有些看头。
人群喧闹,不时叫好拍掌。初雪紧皱着眉头,在人群中不知该前进还是退后,望了望后面远处石桌旁的一身狐裘,眼眸暗下去,低了头,死死抿着唇。
水寒见到无欲向着一旁瞥了瞥,也跟着看去,却碰上覃渊的视线,身周的冰寒更重,转了头,又含着笑,对着无欲道:“连傲一击回龙驭定可破了望舒的弹筋震肌。望舒重练杀招指法,下盘不稳,连傲体壮,下盘自不会轻易被击。不出十招,他俩胜负必出。”
无欲微愣,随即笑了。他倒是没想到望舒一个玄机门长老竟会轻了下盘功夫。脚法不稳,面对这样的一对快刀,如何能赢。看着水寒含笑,慢悠悠为自己斟上那杯“涵止”,只能悻悻。愿赌服输,与归尘定下的规矩,如今倒是用在这个小丫头身上。
一杯“涵止”茶香袅袅,轻烟缭绕在随眠绝色的女子脸上,一双清丽冰寒的眸子透过云雾开始望的不真切。无欲微微地怔住,这两年他去空幽谷的时日不算少,见着这小女娃的次数也不是一只手可以数尽的,对她的一切也有耳闻,如今,却是怎样也猜不出她究竟要做什么。用“涵止”想换的,是什么?
一望无尽的雪地。
从前苑到这里的路弯弯折折,四周的梅树也像是障眼之术一般摆放。瞅瞅倒是轻笑,玄门之术,虽能破,倒也是绕了些弯子。几经波折,来到这里却是一片空地。
空地之中孤零零的立着一座阁楼,没有辉煌磅礴的气势,没有华丽的外表,一座简单却又古朴的阁楼就是透着大气。阁楼不大,十丈见方,也不高,拔地五丈左右。
四周分着十名弟子守着,四角各一名守着,四面各一名巡视,大门两名把守。全都一脸肃穆警惕的站在阁楼之下。整座阁楼被防卫得几乎一只鸟雀都进不了。
雪地中的素衣男子淡淡一笑,眉宇间的闲适淡然像是刻上一般,悠哉悠哉踱到阁楼前停下。
阁楼周围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除了庄主。两位小姐都是必须得到庄主的许可才能进入,而眼前的人,他们已然不陌生。
把守在门前的弟子走出一人,拦到男子面前,面似为难道:“时先生,阁内不许任何人靠近,还请时先生移步。”这个杀手中口耳相传的人,在天山上的几年一直闲然飘逸,虽有一丝傲人,却也不失亲和。他们于他算是晚辈,如此也不该失了礼数。
时傅笺淡淡一笑,只是道:“顾城来过了,所以我来看看。”
守门弟子已经,视线立刻落在二楼的镂花木格窗上,见无异样,才轻舒了口气。“先生与他交手了?”
时傅笺笑着颔首,手中的书卷轻拍着手掌。
“那……”守门弟子微愣。顾城的功夫天下莫不闻之战栗,初出江湖便惹来风浪,与传说中的杀手相遇,倒是不知谁胜谁负。
“我活着。”时傅笺只是浅笑着道,拍拍书卷,视线扫了二楼那扇镂花木格子窗一眼,“既然无事,我先离开。派人与庄主道一声罢。”素衣纤尘不染,若世外仙人一般,融入苍茫雪色之中,消失不见。
脚下的雪一步步踩紧,直到回到来时的梅树林才停下,回头望望来时长长的脚印,温润闲淡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笑,眸中有了一丝寒意。
“‘攀辰楼’”,素衣男子倚着梅树,衣袂随风而舞,“何以不叫‘凌虚阁’呢,炼兵阁时期,那阁楼不都是如此叫的么。”
“大师。”
良久的沉思被一声冷冷清清的低唤打断,抬头,正对上似笑非笑的水寒。
水寒放下茶盅,努努嘴,眼角一斜,一旁的人群围住的场内又站上了人。无欲轻捋着胡须,暗舒一口长气,悠悠然然望着一旁的人群中显眼的两位。
一男一女,男的轻梳着拂尘,女的轻拭着长剑,目光不曾停留对方身上半分。
“流苑女弟子绮缨,一身剑术同辈女流无人能及。”话音未落尽,无欲将目光停在水寒身上,意味不明上下打量着。
水寒长展了展狐裘,将一旁梅树上飘落的花瓣抖落,眼眸不闪不避,直视对方:“大师言错。流苑只有女弟子,何来流苑女弟子一说。”
无欲哑然,失声笑开。越了她的界,她便会如此的无理取闹,今日倒是真让他开了眼界。
两年内见她都只曾见过她郁郁寡欢之色,何曾见过如此的她?她的心结究竟为何,他是真想探探。归尘只是对他道是让她与初雪取走凌虚,而他又怎么看不出,她的目的,绝不仅于此。属于自己的南苑不住,倒住到转为客人而设的西苑,而且是最偏僻的地方,他倒是不曾怀疑是易岳仁故意的安排,初雪在身旁,怎会让她受上一点委屈?如此看来,她这般将自己与易水山庄划清界限,这心结大半是在易水山庄。
“流苑为女派,老衲特称女弟子,确为不妥。”
水寒狡黠一笑,揭开茶盅又注满一盅,斜挑着眼角:“那么承让。”头一仰,茶盅香茶一饮而尽。
无欲惊得咋舌,看着自己眼前未被动过的茶盏无奈叹气。无论如何怎么想到她会玩这招,又是一杯好茶进了她的肚子。
拿着拂尘的男子敛着眸,只轻轻退了一步,看似随意的一扫拂尘,绮缨寒光凛凛的剑被轻易地挡开。
水寒端起茶盏,用茶盖拂了拂漂浮在上的茶叶,轻轻笑着:“空有一身功夫,却是没了好兵器也不行啊。瞧瞧人家的天蚕丝的拂尘,绮缨输了。”
无欲怔了怔,仔细看着待宵的宣和手上轻轻漂浮着地拂尘。无奈叹了叹气:“到最后,你什么都没从我这儿得到。你知道的比我更多。”
水寒抿了抿唇,轻锁着眉头,看着手中茶盏茶水上漂着的茶叶,半晌不语。茶叶已经舒展开,手指轻轻地晃晃,茶叶便打着旋,在茶水上漂浮着。
“大师……”水寒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无欲轻轻一笑,“继续吧。就当打发时候也好。”
无欲看着眼前的茶水,低叹了声,一瞬间觉得这清香甘醇的“涵止”也没了味道。
“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你娘的死。”许久,无欲阖上了眼,轻轻吐出心中憋了许久的话。或许,她想知道的,这个算是一个。
水寒的手指蓦然一紧,看着眼前的茶水,轻轻笑着,冰寒刺骨的笑,仿佛有浓浓的恨意穿透那低低的两声而来。“无需涉及我娘,我来,只是带走凌虚,只要告诉我中原武林盟的消息便好。”冰冷的声调,
无欲愣了愣,笑了。她怎么会需要他来告诉她她的家事?捋了捋飘乱了的胡须,眼睛都眯到一起:“四长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