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四周突然爆出呼叫声。
两人都转过眼去,竟然见到的是绮缨一剑削断了宣和的拂尘,长剑正静静架在宣和的脖子上。冰冷的剑光印上宣和的脸,有了一瞬间的不真实。都是刀里来剑里去的人,只方才一瞬,感到一瞬的后背发凉。
人群中的人全都拍手称好,绮缨一瞬间便扭转了劣势,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究竟绮缨用的是什么剑招。
覃渊身形震了震,口微张,正要叫出口,还是停下,将声音压了回去。一瞬的失措,目光都不知该放向何处。
“覃渊怎么了?”无欲有些不解。
水寒盯着绮缨看了许久,眼眸慢慢眯上:“太原秦。”
无欲睁大的眼睛来不及闭上,猛然间拍了拍脑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连绵的雪山,白茫茫的一片。蓝天之上的几片云与雪山遥遥相应着。最后看了一眼这伴了两年的景色,男子叹了口气。
应该是两年,总之这里是除了羽峡住的最久的。羽峡……
“他爹!”远处的妇人急急跑来,手中还牵着小娃。男子提过一旁脚边的包袱,捏捏小娃的脸,对着妇人柔柔一笑:“我们走。”
转身欲走,却发现孩子轻轻扯住他的衣摆。转过身,看着孩子皱着的一张脸,温柔的笑着,全然没了射杀大雕时的悍勇霸气,只是温柔的。“怎么了,小言?”
孩子转身,咬了咬唇,看着天上盘旋着的大雕:“爹爹,这次,我们可不可以不走。小言喜欢这里。别的地方都没有大雕,爹爹也不会打雕给小言,也不会教小言箭术。”
妇人的脸渐渐变得愁闷。这样迁来迁去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个地方安安静静住下去。
可是……那么多的武林中人……
男子无言,将孩子搂入怀中,轻轻拍着。谁愿意一次又一次地离开家前往下一个地方?有一些游牧民族,但他们连游牧民族都不如。游牧民族至少是一个族的人,那么多的人,怎么会感到过寂寞,即使迁离,周围依旧是熟悉的亲人。而他们,一次一次的离开,一次次的置身于陌生之中。不熟悉永远伴着他们,他们只有三个人。
没有置身之地,真的是件麻烦的事。
羽峡……当年在羽峡的生活也是隔绝一切的,却是他最开心的。
“小言,跟爹爹去羽峡看爷爷好不好?”
妇人呆住,愣愣看着男子,男子只是微微笑着。羽峡……真的是回羽峡?
“爷爷?”孩子眨了眨眼,一双眼晶亮晶亮。
“对啊,爷爷,爹爹与小言的名字都是爷爷取的。”男子轻轻笑着,却在眼底翻涌着孤寂与痛苦。
——江湖之事,莫言莫问。
“江湖之事,莫言莫问。我们的名字。小言与爹爹的名字。”男子将孩子抱起来,转了转,笑道,“怎么样,去看爷爷么?”
“爷爷叫什么?”
“莫辞,箭鬼莫辞。”清清冷冷的声音从男子身后传来,男子的背霎时僵硬起来。
“莫辞,莫问,莫言。箭鬼三代,今日还能传下去么。”轻轻笑着,身后的声音若鬼魅一般带着冰冷的气息。
死亡,黑暗,鲜血,那样的冰冷带来的感觉。一个熟练的杀手所带来的感觉。
“涵止”浓郁清幽的香味散在两人之间,无欲嗅着茶香却又品不到,实在是折磨。一壶茶被喝去大半,无欲却还只是最初沾到的一些。
水寒瞧着无欲抓耳挠腮却是尝不到茶的模样吃吃笑着,苍白的脸有了一丝的血色。耳鬓的发丝垂在胸前,风扬着,发丝也轻轻拨弄着胸前狐裘的绒毛。
无欲静了一瞬,叹气:“红颜薄命红颜薄命啊。”
水寒移过茶壶,自斟自饮:“这一世只有这些事需要做,无憾了,活着也不过是拖沓时日,给别人给自己都不痛快。何苦。”
“呵呵,你个小丫头倒是比我这个出家人看得开。”捋着胡须,哈哈笑着,涎着脸皮,将茶盏伸到水寒眼前,笑道:“总不能让我一直瞅着你喝不是?你都无憾了,喝得那么多作甚?”
水寒佯怒,无欲缩了缩脑袋,嘿嘿笑着,手掌摸摸光头,却是不移茶盏。
水寒也只是佯怒而已,将茶盅满上便推了回去。
“砰!”一声响动,人群霎时安静。转头只能见到一道身影从场中斜斜飞出,摔在人群之外。初雪理了理袖子,径自漫步走出了场子。与水寒四目相对间,眸中泛起温柔。
“初雪真是心急,一招就把人撂趴下了。小心成为众矢之的哟。”无欲转着茶盏,喜滋滋的一点一点尝着。
水寒手掌动了动,一股寒气从内而外包裹着周围。
无欲打了个寒颤:“丫头你做什么!”
水寒缓缓抬眸,盯着人群中正欲离开的人,手上寒气已然消失,眼中寒意却是覆盖了整双瞳仁:“试试手而已。免得一会儿忘了怎么出招。”
无欲顺着目光看去,唇角一勾,意味不明的笑着。
李箫昀?
“李箫昀可是个厉害人物。易岳仁的易水山庄可是靠着他一手壮大的。”
说完望向对面的水寒,果然,水寒身子周身的寒意愈发强烈。
“啊!”
耳旁又响起妇人的叫声,倏然转头,妇人的发髻已经散开,如瀑的发丝垂了下来,甚至成了妇人的另一件衣裳。
莫问将孩子放下,眼眸一凛,转身,却是向着正在揉着鞭子的来人拱手:“荒漠粗人,若是惊扰了姑娘,就此离开。”拉过妇人,向着她又一赔礼,然后转身离开。
月寥却是轻笑一声,手腕一转,鞭子在地上鞭出一道痕迹,再向着离开的两人一甩,长鞭向着莫问一家甩去。莫问一偏头,鞭子直从耳旁甩过又收回。莫问倒是脚步不停,妇人却早已经吓得冷汗涔涔。
月寥倒是不急,轻勾唇角,又是一鞭过去,这次倒是直直甩向妇人。莫问一手拉过妻子,旋了个身,停在雪地里狠狠瞪着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是不是太过了。”莫问咬牙,从背上取下弓箭,朝天拉出一个满月,对准月寥,箭头直指月寥咽喉,未曾偏过半分。月寥轻哼一声,又是一鞭甩出。“嗖”的一箭,羽箭直直朝着月寥咽喉射去。刮裂寒风,透出冷意,呼啸着朝着月寥而来。月寥笑了笑,根本不曾在意过那支呼啸而来的羽箭,长鞭泛着青光,又朝着莫言挥去。
“找死。”莫问冷冷低咒,连孩子也不放过,他还何必留情。抽出三支箭,夹在四指之间,对准了月寥的咽喉,膻中,丹田三处,前一支箭被月寥伸出另一只手夹住断了之时,三箭齐发,对准着月寥而来。月寥再一抬头,三支箭已然到了面门。
一只手横亘在面前,骤然握拳,手臂绷紧,从上向下一扫,三支箭如遇金钢一般,“叮叮叮”三声后全部落在月寥脚下。月寥不用回头,看着对面脸色更加寒冷的莫问,笑得更盛,笑得更冷,甚至从眼底漫出一丝残忍:“你要是来晚些,不定我就真将这几人杀在这儿了。”
“三支箭尚且需人救助,还扬言一人杀了我们三人?”莫问冷笑,带着妻儿向后退去几步,重新架起弓箭,对准了来的两人。“星骤月寥,我莫问一人便有你们二人一道前来,倒是我莫问的荣幸。就是不知,莫问于谁,有这等价值。”
“想知道?”
“不知可否告知。”
“中原武林盟,你信么。”月寥轻轻笑着,清丽的脸庞却只能让人感到寒冷。
中原武林盟?
——江湖之事,莫问莫言。
莫问静静眯了眯眼,低低叹了口气,眸光一凛,弓几欲拉断:“阴魂不散。赶尽杀绝么?既然我出了羽峡,就不会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乌金的宝剑收入剑鞘。又一轮胜负决出。
韩浪正擦着剑,听见覃渊收剑地声音,笑道:“这小子这两年一直在易水山庄两位小姐之间转来转去,功夫倒是未减啊。”回头瞅了瞅覃渊,覃渊却是一声不吭,眼睛几乎只是平视着前方,走出了场地。
踩着场外的积雪,心情倒是一点点的平静,转头望向已经立在一旁的绮缨,走过去。
“敢问姑娘何许人也。”
绮缨擦着剑的手一停,莫名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半晌才回过神:“流苑掌门座下四弟子。”
覃渊皱了皱眉:“家住?”
绮缨轻哼了一声,收起剑抱着,目光中已然有了玩味:“若是没错,覃少侠是要成亲的人了。”
目光黯了下去:“覃渊冒昧了。只是觉得姑娘像失散的家中人而已。”
“秦英,我的名字。”绮缨轻飘飘瞥了一眼,转身冷冷道,“少主。”
知晓了她的身份,却是不敢再往前迈上一步。眼睁睁看着绮缨向着流苑弟子所在走去,头也不回。
少主……
还有人记得。连他都快忘了。
太原秦……
目光凛然,投向与无欲坐在不远处石桌边的水寒。
“即使对手是你,我也不能输。”喃喃,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