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才醒来,瞧见熟悉的屋子,桌案前摆着那一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琴。伸手过去,轻轻拨了拨。仿佛还是往常的日子一般,轻轻的敲门声,初雪进来,一身白裘衣,与她一般,坐在她的身旁,送来她的药。似乎那天山之巅的血流成河不曾发生过。
水寒苦笑了笑:“这一切,是不是不曾发生过。”哪怕只是安慰,哪怕只是幻想,只要说没有,就当成是从未发生过,可以自欺欺人的活一辈子。
“你不小了。”初雪皱了皱眉,看着她无奈的撇撇嘴,接过药,喝了下去。
“还有多长时间。”
水寒头都没有抬,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跟白裘衣的颜色越发的接近。已经……快要到尽头了么。却是惨然一笑:“我不会死,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心头上似乎是有些开心的,可是看着她永远也开心不起来的眼眸,眼中的笑意顿了顿:“水寒。”
水寒转过头来,一脸的苍白,几乎看不见什么活色。
“你去扬州。”初雪只是这样说着,期望着兴许能在她眼中看见一点点喜悦的颜色,只是他的确是看到了,却没有一会儿又黯淡了下去。
“去那儿做什么?找他?我这样找他做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却未曾到得了心底,似乎这比那次更加严重,好像处在的是暗无天日的未来。
“我以为,在他身边,至少你还是会开心一点。”初雪低了头,无奈笑了笑。
水寒偏了偏头,就势倒在他怀中,缓缓阖上了眼:“还是在你身边好,会安心。”会想要就这样过一辈子。
初雪有些苦涩的撇了撇嘴,心中却是有着一丝丝的甜。随后又问道:“为何就这样放了他们,让韩浪去做了中原武林盟的盟主。”
水寒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没有多少时日,我不能保证能够将他们全部杀个干净之后再建立一个完整的属于所有人和平的世界。我没有这么多的时日去做这件事情,要做的无非就是再等下去,或许是莫问的那个孩子,或许是覃渊水碧的孩子,或许是韩浪的孩子,或许……也是今后幻音宫的宫主,总之,能够做到这些的终归不是我们,我只能等,在那之前保留着各自的力量。至少不让一家独大。”
“你就不怕是曼陀罗吞了所有么。”顾城这样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当所有的势力都衰弱到一种地步,这不是给顾城提供了有利条件么。
“呵呵……顾城也好,谁都好,能做这些事的人都是好的,我看不到这未来,只希望这些未来是好的。但愿的是,顾城能够结束了这乱世,让这所有的争斗都停止下去。只是……看不到这一切,真可惜啊……”
初雪沉默了,水寒瞅着他的时候,他只是强拉着嘴角对着水寒笑道:“再休息休息?还是到外面走走。”
“睡吧,总觉得累。”
终于是……你究竟……还有多少时日。呵呵……“那就睡吧……”
似乎这几日初雪也不笑了,只是日日比她还忧愁的看着她,然后有些不舍有些痛心地对她说,你去扬州吧。终于有一****恼了,抽开还被握着的手,两人相连的真气骤然间翻涌,让两人的唇边都沾了血迹。她低吼:“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去他那里!”
初雪一脸苦笑,她是怎样想的他比她都清楚:“你这又是何必,可怜我还是为了逃避他才躲在我这里?你们两人早就没有了嫌隙,只是你一直固执而已。这样的固执,有必要下去么?你剩下的时间究竟有多少,你这辈子的愿望不就是能跟他双宿双栖举案齐眉么?再这样拖下去,你究竟会不会后悔……他也会阳诀,我也放心他照顾你。”
不在发一言,水寒眼里的怒火却是怔住了初雪。怒极反笑:“好,我去扬州,我不会后悔。”希望你也不会!
初雪在看见她背影的那一刻有了一瞬间的失落感。原本不就是她幸福就好了么,只是这隐隐的不安以及空荡荡的失落是什么?还有这翻腾的血液……嫉妒么?嫉妒有一个人真的会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她爱着、恋着,即便伤害了她,也是无数次的原谅再在岁月的冲洗中原谅。
回到谷中没有多久,水寒沉睡了两个月,调养了一个月,在跟他彻底吵了一架是在回谷后的半年。这半年已经算是浪费了去,未来还有多少时日,她能浪费么?她可以高傲可以不断地伤害自己浪费这些所剩不多的日子,可是他不能。他无法看着她这样。
她说走便是真的离开,谷中刹那间变得空落落的。
三月扬州,草长莺飞。
扬州边缘的一个小镇便是覃渊与易水碧所居住的地方,两人已经办了喜事。一身白色裘衣的女子在大街上走着,路上的行人莫不转过头来看着她,有夸她的有觉得奇怪的。赞她的美不属于人间,奇怪这人为何这般的着装奇怪,在这个不算冷的天里,穿成了这样。
一路走过来,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了信中描述的地方。江南水乡的青石板房的样式,很清新也很温馨。这就该是他们两人的家。叹了口气,踟蹰了半晌,就是不敢敲门。她究竟是为什么要跟初雪赌气走了出来还找到了这里?是真的还放不下?果然么……说的多么的坦然,多么的坚强,却还是卑微的找了上来,人家想不想见你还不一定。这样来了这里,人家说不定过得甜甜蜜蜜,她这样突然出现不就是打扰了人家的生活么?
左思右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准备转身离开。门却突然间开了,覃渊看见这个站在门前的女子时,在原地一瞬间似乎变成了木头,却在下一刻变得激动,一把抱住她:“你终究还是放不下我!”
水寒叹了口气,抬眸看见在覃渊身后笑得不自然的水碧,拉了拉唇角:“我只是……”
“进来坐啊水寒。”却是水碧二话不说把水寒拉进来,两姐妹说说笑笑似乎是要排开这尴尬的气氛。只是谁都知道,有些力不从心。
水碧似乎跟覃渊故意不住在一屋里,只剩下的一间屋子让两人住,覃渊皱着眉头,看着已经落锁的水碧睡着的屋子,无奈叹了叹气。只能将就在外边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看见覃渊睡在外边的水碧有些心疼,只得把话挑开:“你娶了她吧,两个人这样……不累么。”
或许是真的累了,在那一瞬间,水寒也对自己说,如果他说要娶她便嫁了他吧,两个人这样,不累么?错过了这么久,还要一直错过下去么?
果然,沉默了半晌的覃渊站起身,敲了敲水寒在的屋子,水寒忙吸口气,淡淡笑着开了门,却被一把拉进怀里。只听到头上覃渊喃喃的声音:“这辈子注定我心里有你,这辈子注定我只爱你,横竖都是已经对不起水碧,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自己……嫁给我好不好……”
微微笑了的,是啊,横竖都是已经对不起水碧了,何必还要让自己难受,自己就真的是圣人么?“好……”
一个月内接连娶了两个妻子,还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第二个比第一个还要美。这小镇上没多久便传开了去。只是这第二个妻子进门一个月之后,这第一个妻子又有喜了,镇上的人更是越发的嫉妒覃渊。只是这嫉妒在他第二个妻子突然间不见了之后,变成了嘲笑。
覃渊终日默默不语,他不知道为什么水寒一句话都不说便离开了。如果是……应该就是了,那天刚刚诊出水碧怀孕的就是水寒,她只是很惆怅的说了一句话,是不是她来错了,如果不来,他们就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只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动静,却在水碧产下一个女儿之后一个月,水寒突然间消失。
“你最后的那段日子,知道水碧怀孕后的那段日子,其实只是为了尽尽做姐姐的责任,想要看着小孩出世对不对?想要看着水碧安安稳稳生下孩子对不对?你是想要帮着水寒过了那段坐月子的日子对不对?偏偏就是没有任何一个理由是为了我,让你自己留下来是不是!”骤然的吼叫声吓得水碧从屋内走出来,看见覃渊对着水寒的衣裳半晌不语,也沉默了下去。
水寒走了,是他们完全未曾想到过的……
白雪纷飞。
水寒走了一年多,初雪看着空空落落的空幽谷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总觉得很难受,少了些什么。也在忐忑着,当初水寒的生气究竟是因为他说中了,还是因为……其实水寒就是不想要离开他身边呢?
果然……还是幻想了不是么。苦笑着摇摇头,提笔在眼前的画卷上细细添画着,眼前的女子笑得安静,安然的眉眼,眉心他跟着红莲额上的火纹画出的纹饰燃烧着,就如她的生命,即使快到了尽头,也依然可以燃烧着,可以为了后世而计划着。
轻轻笑了笑,却在听见木门“吱嘎”一声转开的时候转身,画中的女子似乎是跳了出来一般,只是脸比这画中要苍白,眼眸比这画中要黯淡,更加的不真实而已。
只是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他就是知道是她,不是幻觉,不是希望,就是她真真正正的站在她的面前。
他看着她轻轻地弯起唇角,轻飘飘的声音一如当初:“初雪。”
她看着他静静站在她的面前,眼眸中的千言万语从不说明但她却总是明白。
仿佛这样,对望着,便是一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