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雯喜欢看陈小云,他们聊天也很融洽,龚小雯单单对他不讲述那些高深莫测的事情。她随俗的与陈小云聊那些平常的鸡毛蒜皮。比如学习或者老师。
张小岱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去自杀。他理了理自己那乱成地图板块的衣服。起因是张小岱鞋子里的五块钱掉了出来,于是便被那几个给狠狠“照顾”了一番。他默默的忍受着雨点般袭来的辱骂,雷鸣般的嘶吼,洪水般额拳脚。张小岱心中想着龚小雯,似乎是服用了某种灵丹妙药,身上的痛感并不明显。
他像荒漠的古树的根脉,不断断的向地下钻去,只盼望着那里的养分,龚小雯就是她的养分。他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他也想和她颠鸾倒凤,但他也喜欢听那些故事。那似乎比读书有用多了,张小岱眼中的龚小雯是春天,也是秋天,或者万物。
在张小岱进入教室后看到龚小雯和陈小云谈笑风生之时,那水源也枯了,那四季也死了。他要去自杀了,在身体与心灵被撞碎的糟糕的一天里,张小岱想起了那个梦。它似乎在告诉自己一个选择,或者是潜意识的一个念头。此刻犹如决堤的洪水将张小岱本就破碎的身心给冲散,汇入江河流向一个幽冥之地。
张小岱开始思考自杀的方式,但他怕疼,最初想着割腕,但刀刃一碰到手腕时便没有后话了。于是他将英语课本后面额碟片拿出来,费了好大劲菜把它拆成两半。不得不说学校发的碟片质量是真的好,比隔壁老杨家的成人碟片的质量好多了。每次去他家偷看时,那玩意一卡一卡的,关键剧情全靠脑补。害的张小岱都担心自己落下什么后遗症。
老杨是张小岱的隔壁邻居,老光棍一条,靠着开摩的赚点生活费。家里一个人倒是自由,所以闲时会在家看些碟片,电影、音乐、小品等一应俱全。大家一般都是会选择租碟看,那样更实惠,可老杨不一样,他家的碟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这让附近的人都很不理解,不过毕竟是老杨自己的钱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顶多也就私下议论一番。
除了那爱嚼舌根的王婆子,她是周遭人都厌恶的货色,不过她女儿为人很好,每次过年都会给周边家家户户拜年。所以,大家碍着她女儿的面也没有与她有过什么激烈的事情发生。
王婆子总爱说老杨的坏话,什么老色鬼,什么怪癖的,还编出一些故事来,一套套的。张小岱不知道里面有几分真假,反正他觉得老杨还是挺不错的。他不爱说话,也不出去和别人打牌,只爱一个人在屋里看碟片,喝点酒,一盘花生,落筷时点根烟。
张小岱每次在老杨家看碟片,最希望的事就是老杨把烟抽快点,这样他便可以让自己去买。他一般抽三块的红金龙,但会给自己五块钱,有时候十块,剩下的就落入了张小岱的口袋里。
老杨时常满脸的坏笑的和张小岱讲些荤段子,我母亲有段时间还经常说起,说我切莫去步他的后尘。你看看他如今一个人,将来也不知道怎么办,你可以很他往来,毕竟人家也是个可怜人,人也不坏,但不可学他。
张小岱不知道老杨会不会孤单,据说他曾经收养过一个女儿,说是去广东了打工了,十八岁出去的,如今有六个年头了。她也没有回来看老杨一眼,我母亲和外婆倒是见过老杨的女儿。外婆说她的面相就不适合这个小地方,眼神挺有傲气,是个拼命的主。
周遭的人纷纷猜测,说的说他女儿可能没混出明堂不敢回家了。还有的的说她恩将仇报,得了富贵不愿回家。王婆子则说她是被卖了,没脸回来。老杨听到后拿起一根棍子就砸碎了王婆子家的窗户,把王婆子吓得半死,许多未缓过神来。那也是老杨第一次犯了怒,为了他那远在天边的女儿。从那以后,人们也就不在谈论他女儿的事情了,王婆子也只是点到为止,不再深说。
张小岱挺羡慕老杨的生活,一个人想干啥干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每天过的日子都是属于自己的。
如果张小岱今天不想着自杀的话,他会愿意活成老杨那样。
在离家大概三四公里的地方有一片荒野,杂草和头发一样多,一样密。那上面有一处铁轨,张小岱之前和表哥上去玩过,看到过一两次火车。虽然那时候站在较远的地方,但是当那火车呼啸而过之时带来的压迫感和剧烈的声响还是让他有些畏惧。生怕一不留神就被那火车给撕碎了,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岭的破地方埋葬着自己。想来就不舒服,他宁愿被洒在海里,生前去不了龚小雯所说的地方,愿死后的骨灰能去看上一眼。反正都是自己身体的部位,用哪看不是看呢?
张小岱放学后没有回家,转而走向了公交车站,等了几分钟便有车来了。张小岱面无表情回头扫了一眼,没什么意思了。此刻有一个人和张小岱的目光撞了撞。
看清了那个是刘小牛,他叼着一根辣条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张小岱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最后一个熟人居然是他。如果是龚小雯该多好,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要是看到了陈小云和她一起其实也没啥好的,无疑是伤口撒盐,不过已是这番情景了。撒什么都无所谓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想起来真可笑,去那破地方做公交还要花两块钱,花钱去找死这种做法,张小岱想着就觉得荒唐,一个人靠在车窗边,周遭的人低着头玩着手机。他们不关心任何事情,也不会有人觉察到张小岱这个寻死的人。张小岱还幻想着有一个女生会偷看自己,虽然自己也找不出自己被偷看的理由。但那也许会让张小岱有些安慰,有些虚荣的满足,或者一个不死的理由。
结果是没有,果然没有,张小岱此时一刻也不想在这个世界无意义的存在下去了,他不被任何人需要,可笑的是他只需要一两个人来告诉他的价值便足矣,不过就算幻想他也无法替别人找到能够说出自己价值的话。张小岱不断否定自己的价值,否定这个世界。
罢了,张小岱望着路边几个欢笑的孩童,一对互相依偎的情侣,一个踩三轮车的大爷。还有路边未亮的灯,远处残霞的悲鸣。
今天这样一个日子不知是否会有一个与他共赴黄泉的人,这样想来也不孤单,虽是女生就更好了,不过现实里自己已是如此,黄泉会更好吗?那最好是别遇到其他人,最好死了就不存在了,变成风也好,草也罢,甚至是一滩烂泥也行。
张小岱一直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头,于是书本上给了答案,那叫叛逆期,他去问父母,她们说是张小岱闲得慌。
于是张小岱也便这样以为,他的不对头来源于自己的不自信,他们说这是内向,其他张小岱并不内向,他有很多话要说,不过没人愿意听一个小屁孩述说忧愁,仿佛是在听猴子教书一般滑稽。
原以为龚小雯全算是一个,不过她显然陈述更加有意思有深度,自己到成了倾听者,龚小雯应该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张小岱有种直觉的认为。不过她有面具,长的好看,八面玲珑。如此看来却显得合群了,其实她和自己没什么不同。
张小岱自己都没想到,在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的感悟,且头脑第一次感到明亮,沉思的如此入迷。
车上一位女生开了一点窗,于是被售票员说了一句,女生脸色有些苍白,说自己不舒服开一会。售票员说这是空调车你要为别人着想,不舒服你就下车。
于是两人开始骂的不可开交,周遭也也没人参与这场“战争”,像是看一场电影,有的还吃着零食,津津有味。
最后售票员非常气恼的下车了,毕竟自己是个男人,再争论下去会显得自己没风度,要是被人拍到了网上,估计得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车窗外隐约见到了那条铁轨,卧在杂草丛生里,等着自己,风景挺不错的,算是个好归宿吧。
张小岱下车了,走到车门之时,回头望了一眼车厢里的人,没什么异样,他有些失望。司机提醒他快点下车,张小岱叹了一口气,昂首挺胸的下了车。
铁轨上,张小岱静静的坐着,天空的晚霞叠着,像微笑,那是天堂的迎宾礼吗?自己应该去不了吧?但是地狱应该也不至于,最好变成风,去深山,去花园,去酒馆。每个人都需要风,它很不起眼,很卑微,但却柔软且舒适。有时候一个人的苦闷只需要一阵风便能脱离出来,便能理解生活的趣意。
张小岱也需要,但没有蝴蝶为自己展翅。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张小岱渐渐躺了下来,突然想起了海子,他卧轨之前带了几本自己喜欢的书,这样去了那边或许还有慰籍之物,否则得有多空虚。
自己也应该带几本,可想起自己除了课本,貌似也只有一本《三国演义》了,应该带几张隔壁老杨的唱片的。这样要是自己真的变成了风,吹过别人耳旁时,说不定他也能听到一首歌。
就在张小岱继续沉思之时,远处的铁轨上传来声音,应该不是火车,那声音很小,像是脚步不过却让张小岱格外的敏感。那似乎不是行人,是自己相似的人,莫非还有人陪伴自己?张小岱莫名的直觉。
起身向声源看了一眼,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出现在了眼前,留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身上是明显不合身的西装,嘴角一圈的胡渣,眼神时而浑浊却时而明亮,像灯光。
张小岱认出了这个男人,是梦中那自杀的男子,恐惧、迷惘、诡异的气氛在张小岱身边环绕着,他说不出话,换之任何一个人恐怕也说不出来吧!
男子不言一语,静静的坐在了张小岱身旁,身上的香水味和汗水味夹杂到一起,让张小岱有些不适,不过也是强忍住了。
“想不开了吗?”男子突然开了口,然后掏出了一根烟点上。张小岱认出来了那根烟是十块钱的,看来混的比老杨好多了,那家伙抽的最贵的也就是六块五的双喜,自己那次拿到了三块五去网吧玩了一会就被老妈逮到了。
男子转过头看了张小岱一眼,那眼睛里自己模样再次浮现了出来,在示意张小岱回答。
“没什么意思了”张小岱躲开男人眼睛,看了一下天空的残霞。
“你的梦想是什么?”男子突然的一个问题让张小岱有些莫名其妙。
“开个网吧!”张小岱迟疑了一会。
“真的梦想!”男子吸了一口烟。
“想当个作家!写些东西,不过自己作文能得八分的人,应该是做不了了!”张小岱笑了笑,这个梦想是一直埋在自己心底,再见到龚小雯的诗之后,那首诗写的很优美,张小岱从那是起有了这个念头,可能是为了让龚小雯发现自己身上的光亮。
其实她龚小雯还真的看错了一件事,当自己说要开网吧的时候,她说自己的梦想很真实,自己算是有了一件没有被她看穿的事。不过自己到并没有为自己的梦想做过什么努力,倒也写过几首狗屁不通的东西,书也没看过几本,除了《三国演义》和语文课本上的文章,其余的文学作品都是龚小雯口述给自己的。
自己或许不是这块料子,便也只能通过符合自己身份的梦想来逃避被人问起“梦想”这题目的答案。
“我也是啊!后来也写过一些网文,发表过一些诗歌,渐渐的梦想成为了自己想去获得更多财路的手段,后来大抵还是放弃了,梦想支撑不了生活,也就没办法了。不过闲时还是会写些东西,不带目的的写,有时候自己也看不懂了。”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缓缓的讲述着。
“那也比我好啊,我什么也写不出来!”
“你将来也会的!”
“将来?哥们你不知道这是铁轨吗?”张小岱笑了笑。
“你有喜欢的女生吗?”男人话锋转了转。
“当然有,不过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世界?她是外星人?”
“哥们,你真逗!”张小岱将双手枕在后脑下,一片枯黄的干草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你们之间有什么定情信物吗?”
“定情信物?我们又不是青梅竹马,还有啊!哥们少看武侠剧嘛!”张小岱觉得跟这男人天还挺有意思的,心情舒缓了不少,之前的恐惧也云淡风轻了。既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男人,对方只是孩子般。
“不过…”张小岱想起了什么,从口袋拿出来一串红线,上面有一颗白色珠子。那是之前自己生日龚小雯送自己的,班上也只有她记得自己的生日,自己也记得她的,不过却没送过,实在是想不起能送什么给她。物质也好,精神也好,她似乎都不缺。
“那是白石英,是味药材,温肺安神,你这小女友还真有想法!”
“你懂的真多,和她一样!”
“刚好知道而已,我以前也喜欢一个女生,前阵子她结婚了,说了句她曾经也喜欢我,那天我喝了很多酒!”
“真可惜啊!”张小岱有些羡慕,至少这男子有了一个好的答案,虽然结局不如意,却算是对得起曾经的那段暗恋时光吧!自己恐怕是没有答案了,也怕去知道答案,想来也应该不遂已愿。
“可惜也就那样了,至少我还有这个!”男子扬起了手臂,腕上的一串红线吊着白色珠子的手链在风中微微荡起。
“呜呜呜!”远处的火车行驶声缓缓逼近,张小岱揉了揉眼眶,眼前的男人已没了踪影。
火车不断逼近,张小岱明白了一切,一个选择出现,成为那个男人或者断送那个男人的一生。
那条人生路显然过的并不容易,但却有一个她的身影,以及那个答案,他想亲耳听见。
可是,答案之后依然是遗憾,依然痛苦。自己也许可以改变结局的发生。
如何选择。
如果是你。
冷静等待还是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