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说这条路上每个人都有一个非走不可的原因,罗曦道,那不如就从你为什么决定出发讲起吧。
苏虹抿了口咖啡,思绪慢慢回到遥远的十多年前。我从小文化课不好,只对画画感兴趣,考大学的时候父母知道按照我的成绩肯定上不了好的美术学院,索性咬咬牙,把我送到了西班牙。
我家里是工薪阶层,并不富裕,学画画又是个花钱的专业,更别提在国外学了,刚到西班牙的时候为了能帮家里减轻些负担,我除了上课以外每天还要打两份工,下班以后去超市买快过期的打折面包回家做三明治,那个时候偶尔吃的好点就是去麦当劳,要两份1欧元的汉堡。
可当时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苦,我有机会每天画画,学到新东西已经很感激老天了,而且,当时我还有个男朋友,我们是高中同学,高考之后自然异地了,他在国内上大学,我记得出国那天,他在机场抱着我,跟我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会等我毕业回来,刚到西班牙的前半年,每天晚上下班回去跟他在qq上聊聊天成了我最幸福的事情。
他说等放了暑假,就来看我,我满心期待的做计划,找攻略,攒钱,甚至破天荒的跟老板请了20天假,每天在床头日历上打一个X,急不可耐地倒数着日子。
到了第二个学期末,他越来越少上线,总是推脱说有时差,期末考试要准备复习,我深信不疑,一面还叮嘱他考试前就不要联系了,每天留言道个晚安早安就好。
等他期末考试结束后,我满心欢喜的上线,本以为会等到他的航班信息,却只等来了他因为家里安排了暑期实习,不能飞来的消息,我心里失望的要死,当时在电脑那头眼泪止不住的流,却还要故作镇定的打字告诉他没什么,实习要紧。
苏虹最近泛起一丝苦笑,自嘲道:我一直对他说的每句话深信不疑,直到我们共同的高中同学给我发来他带着另一个女孩子去九寨沟的照片,那天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过去一年不管过得多么艰苦我都没哭过,可那一天我仿佛把未来十年的眼泪都流干了。
哭了整整一夜后,我把照片发给了他。然后删掉了关于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假期是早就申请好的,那段时间我每天在家躺着,看电视剧,买了一堆垃圾食品,几乎喝掉了我这辈子的可乐,躺了一个星期以后,我突然想明白了,错的又不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好不容易申请到的假期,我就要这么荒废掉么?
当时电视里在放着一部纪录片,片尾画外音说,无数人都因为背负着什么才选择走这条路,等到了终点,他们会发现起初所背负的东西,都留在了那里,而离开的,则是一个全新的生命。
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当时只知道朝圣之路这么一个模糊的名字,接下来我着了魔一般上网搜索攻略,制定行程,第二天花了我一年来最大的一笔钱采购装备,老实说我并不相信这条路可以让我忘掉烦恼,但我却需要一个可以从床上爬起来的理由。
我坐大巴从离圣地亚哥300km的界碑出发,每天都要走至少30km,一路上脚步不停,大脑也在不断运转,每天走到精疲力尽之后的那种愉悦感,似乎都可以冲淡一点痛苦的回忆,路上的朝圣者大多非常友善,偶尔有抱着艳遇目的的男人冲我搭讪,我便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不发一语,直到他们自动消失。
苏虹拿起桌上咖啡,小口啜了一下,接着道:不得不说那段时间我对男人充满了恶感,几乎认为所有冲我搭讪的男人都图谋不轨,这样一路摆着个臭脸倒也清净。
走到第四天,我好不容易走到一个小镇住下,为了省钱,照例去找镇上的超市,想买份便宜的三明治,一进店里,恰巧看到还有一个12寸的火鸡三明治摆在面包架上,我赶忙去拿,手刚一沾上面包,突然对面架子上伸出一只手,恰好拿住了另一端,我抬头一看,是个大胡子外国人,穿着破了洞的T恤衫,肤色黝黑,右眼角下有块淡淡的青色胎记,看着更加狰狞。头发却梳的油光瓦亮一丝不苟,看到我抓着三明治另一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当时饿急了,哪管他长得凶神恶煞,冲他道:你好,这三明治是我先看到的。
那大汉点点头,道:可却是我先拿到的。
喂,你讲点儿绅士风度行不行,跟一个女生抢东西吃你不觉得羞愧吗。
大汉眼珠转了转,似乎真的在仔细思考,接着摇摇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羞愧。
我看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握着面包的手上一使劲,眼看三明治要断为两截,这时突然斜刺里窜出个身影,用手按住了我俩。
我抬头一看,是个亚洲面孔的男生,高高瘦瘦的,一头长发毛毛躁躁的好像很久没有洗过,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那双帆布鞋的鞋舌都快翘起来了,一双眸子却亮闪闪的,却偏偏又一副嬉皮笑脸的惫懒样子。
哈哈,那一定是我大哥了,原来你们第一次相遇是他英雄救美啊。罗曦道。
哼,英雄救美?是狗熊害美。苏虹撇撇嘴,继续道:
他笑着用英语问我道:姑娘,怎么了,这家伙要欺负你。
我当时看他好歹也是亚洲人,就跟他道:我先看见的这个三明治,他非要跟我抢。
这人转头看了看大汉,问道:朋友,是这样吗。
那大汉急忙辩解道,是我先拿到的,这种事情怎么能以先看到的为准。
那男的挠挠头,笑着说,这可麻烦了,你们两个人好像都有点儿道理,而这三明治又被你们分别攥在手里,眼看就要断成两半了,不如你们各出一半钱,把他分了?
休想!那大汉道。
我也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做梦!
那男生有些为难的挑了下眉毛,这样吧,既然你们不同意平分,那不如你们把面包放回去,重新去抢,谁先抢到就是谁的,为了公平起见,女孩子退5步,男孩子退8步,我喊开始后一起上来拿,我来做公证,可以吗。
大汉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那男生看我还在犹豫,偷偷道,这样,你退4步,我假装没看见,一会儿我说1,2,3,你提前抢跑,我也当没看见,可以吧。
我看他说的恳切,想想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那大汉实在太没有风度,给他些教训也好,也点头同意。
那男生站在架子旁,催促着大汉退了8步,却没朝我这边看,等我们都站好以后,他道:我再重复一遍,我数123,谁先抢到这个三明治就是谁的,都同意吗,我跟大汉点点头,好,他说:我开始数了,1,2,3!
我从2就开始一个健步冲过去,眼看自己快了大汉3步左右,眼前的三明治触手可及,突然,一只手抢在我前面拿起面包,放到了怀里,我在货架前愣愣地看着那家伙,他笑嘻嘻地冲我摆摆手中的面包,道:抱歉,规则里可没说我不能参加哦。
我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再看看他身后的大汉在一旁拍手叫好,才意识到他们俩根本就是一伙的,王八蛋!我一生气直接骂出了中文,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吃死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