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床上爬下来，她平静地洗了把脸。
晶莹的水珠顺着下巴的弧度缓缓下落，最终滴回洗手池里，溅起片刻，但很快重归平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她轻声喃喃着，望着镜中的自己，又一次听到了电话铃声。
这轰炸的架势冷处理最佳，所以拿手机看新闻是别想了，在电脑上操作吧。
擦干手指，打开电脑，还没有开始思索关键词，首页上推送的新闻就引起了何晴的关注——这个标题联系到了蓟大，她昨天可根本没有听到什么震撼的消息。
能上推送的话……说明事情很严重？
点进去刚一看默认封面，她就认出了地点所在。
显然这就是前天中午时候发生的对峙，蓟大北门外！
而其中的事件也不必多提，肯定是她和程骄的唇枪舌战，诚然，她当时露出来的破绽太多，对手的表现又是有备而来，处处都是失误。
可是事情既然都发生了，有理由又能怎么样？
按下播放键，何晴保持沉默，把全过程重看了一遍。
旁观者的角度看下去，确实更能看到细节，她平静无波地观看了第一次重播之后，甚至又按下了重播，看了第二次和第三次，直到第四次惯性按下播放键之后，才终于把视线从视频挪开。
自己的表情还是不够淡定——情绪投入太夸张，导致突然转变的时候不够自然，于是在大起大落的时候被轻易戳穿了。
只是，程骄为什么会知道她左耳耳后的痣？
难道说他的电脑技术比想象中还好，顺便还破译了更多内容……
那……
这视频和言论引导是他策划的吗？
不太像，但是有可能。
要是他是幕后者，他的动机又是什么？披露自己是个坏人，可没有好处能拿，反倒是守口如瓶大家都好——毕竟程骄虽然不是主观意愿，但也是参与者。
真的披露出去，一起坐牢吗？
排除掉这个选项，她继续开始查看评论区。
大部分人都站在程骄那一边，这很正常，毕竟水军控制的迹象非常明显。
剩下的小部分人，则是站在中立立场，并没有对事件进行评价。
嗯，这种人还是挺少的，毕竟想要保持自己的观点，本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特别是在有水军带节奏的地方，想要保持观点，是更难的事情。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网络暴力”，但是策划过那么多次，她也对此稍微有些理解。
只要能承受得住语言攻势……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
就是名声可能全没了。
不过……干过那么多不能过明路的事儿，毁名声这个事情，她其实是有所准备的。
只是她没感觉到，现在就要名声扫地的风头。
突发事件，有点措不及手，是真的。
想要顶住压力……
难吗？
她淡定地关掉了网页，像是往常一样出了门。
走在路上，得到的视线却并不是周围人投注而来的善意，也没有熟悉的垂涎和觊觎，只有一种极其陌生的视线，根本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眼神。
直到抵达食堂她才停住了自己的步伐。
点餐等待的时间段，周围的视线还是那个奇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的奇怪。
偏偏与之直面的大叔并没有什么异常，导致她洞察细微的眼力一时间根本发挥不出来，只能慢慢等待——平日里并不缓慢的短暂时间，在这时候却显得如此迟钝。
何晴几乎是数着秒从大叔手里接过了托盘。
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几步，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找了个距离收餐具地点很近的位置坐下，她终于得以空闲，让视线随机落在了一个距离并不远、且正在看她的男同学身上。
他的眼神，和之前过路人的目光带来的感觉，几乎是一致的。
那是一种……
好像才看清一个人真面目的神色。
何晴心里咯噔一下，同时注意到了自己盯视对方的时间已经超标，她缓缓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拿起了筷子，挑起了一缕面条。
细长的面带着微辣的汤水一同扎进了口中，但是她却像味同嚼蜡一般，表情淡淡。
过去她经常也会这样。
但……之前是没必要做表情，现在却是做不出来。
何晴心中难得有这种沉重的情绪。
这还只是整个食堂、整条街的目光投注，她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那么……
更过分的呢？
她能承受得住吗？
缓缓又嗦了一口面，面颊上好像沾了汤水，感觉好像有些潮湿，不太舒服。
但何晴没有理会这个意外，只是继续嗦着面，无神的双目之中写满了茫然、显得很是空洞。
对于她这种目的性很强、功利性很强、虚荣心也很强的人来说，这种场面本来是不应该出现的，可大抵因为头一次真正遭遇这种受害者应对的局面，作为一个加害者，仅剩的那一点儿良心和不自觉的高傲，让她在此刻稍有一些迷茫。
面条终于全数入腹，她持著呆滞了又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缓缓掏出面巾纸，擦了擦被溅在脸上的汤水。
之后便是送餐盘——送完之后她甚至冲出了食堂。
脚步比起平日，不知快了多少倍。
步履之中，似乎还透露了一丝慌张。
她本来是想直接回宿舍的，但是想想，直接回去、晚上还得出来吃。她索性走向了生活超市，准备多买一点儿吃的，今天晚上和明天暂时不出门。
今天周六，明天周日。
如果两天事情还过不去，至少她能把心理建设做好……就算是做不好，周一也必须得出门。
走到一半，那视线似乎越多了。
可偏偏何晴每次抬头，都看不到几个这样的视线。
她也不知道，是自己太过多疑了、投注古怪目光的人没有这么多，还是就有那么多人投注来目光、她的感觉足够敏锐。
太奇怪了。
不知道是哪种可能性，也根本弄不清楚是哪一种—可是那些视线、仿佛还是一刻不停地落在她身上，似乎带着谴责、带着鄙夷、带着一切贬义词，向着她所在的位置一刻不停地释放。
一个带着更强烈情绪的目光，似乎从背后激射而来。
她背上一凉，下意识地转了个身。
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行人们似乎并无异样。
何晴顿了下脚步，索性直接就着这个转向，走回了到宿舍的路线上。
还是点外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