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脱去鞋袜，何晴瘫软的手臂搭在椅背上，整个人突然就颓废了起来。
她向来都是作为加害者一方的，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自己的手段针对，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种很陌生、很新奇的感觉——成为受害者的确是有些不好受。
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好受，但是难受就是货真价实地有。
她轻叹了口气，慢慢把手臂抬了起来。
右手伸向桌面，径直抓起了刚才没有带着的手机，挪到面前打开锁屏，一眼就能看见电话图标上、红里透白的数字甚至又一次接近了三位数。
看来，是触犯众怒了啊。
可是……
如果只是之前的破绽，应该还不至于发展到真实信息泄露、骚扰电话频出。
肯定还有更多原因。
应该不是视频，何晴怎么说也是熟手了，跟人见面没有可能连这点异常都发现不了，所以只可能是披露了什么图文信息——光是文字取信度太低，但是有了图片可不一样。
随手输入了关键词，她很快找到了标题最震惊体的一版软文。
夹杂图片的那种。
“……我脚踩好几条船，还到处撩汉，然后……”
“洗毒？”
她轻蔑地笑了两声，但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何晴自己看来，这个理由是很荒谬的，可是不了解她的人，都已经无脑狂喷了，自然也不会花那个时间去了解她，更不可能帮她脱罪。
最多就是路过唾一口。
而现在打个电话，就相当于是唾一口——毕竟不怎么费功夫，就满足了自己心里的正义感。
确实是划算的。
“……这洗毒都出来了，那肯定铁了心的是要把我踩死了？”
她皱了皱眉，手机屏幕一闪之后，再次多了一个来电。
当然了，没有接。
通话记录里又多了一个未接来电。
在现代社会之中，想要把一个人踩到谷底，其实并不可能用什么血腥的手段，毕竟宪法摆在那里，谁都不可能说越过去、就把法律忽视掉。
顶多就是擦着法律允许的边缘……找到一些毁掉一个人，不留痕迹的法子。
就她自己的亲身体验，自然清楚这种事情是存在的。
现在这个手段，看样子就是要用何晴惯用的手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或真或假的脏水泼在她身上，然后游刃有余地煽动民众的情绪，间接使用舆论杀人。
想要顶过去，首先得有极强的心理素质。
曾经她是对自己充满信心的，但是经历过了那一圈儿目光之后，她不确定了。
这才只是校友的目光，就已经让她接受不能了。
……真的可以吗？
来电的另一方在这时自动挂断了，于是何晴抬起手来，兴趣缺缺地把手指划在屏幕上，打开了校内外卖平台的独立页面，在生活超市这里点了些吃的。
刚点完单，陌生的来电便再次出现了。
她的手指正好戳在屏幕上，落点正好是绿色的那个按钮。
电话接通了。
对方也有些愣怔，不过沉吟了数秒之后，对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跟之前那个接通电话的老哥一样，满口带着脏字儿的骂了起来。
骂声的音量不高，其中的词语有些难以听清。
何晴呆愣了一阵儿之后，也不知怎的，直接就按下了免提。
巨大的音量震撼着耳膜，再次对她的耳朵造成了剧烈的冲击，但何晴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甚至能直接放去守青灯古佛。
不过她肯定不会去……就是了。
对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可能是这次这位肺活量比较优秀吧。
她一边做着不着边际的猜测，一边缓缓打开了电脑，准备找点儿事情干，结果刚按下开机键，门就响了起来。
顶着这么大的骂声，何晴一时间也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走向门边开门。
骂声之中，递过来一个大号塑料袋的兼职女生一脸茫然，在她接过袋子之后，露出一个复杂的眼神、转身便走了。
何晴愣愣地沐浴在骂声之中，拎着一大袋食物的手有点儿颤抖。
在关上门的瞬间，对面的人终于是骂不动了。
嘟的一声过后，电话挂断。
可是……那个兼职校友的眼神，却是深深刻进了她的心里，一时间根本忘不掉。
“我真的错了吗？”
她低声喃喃着，放下了手里的大袋子，又一次瘫软在了椅子上。
这次的姿势更随性。
平静的房间并不能给她多少安全感，何晴此时反倒觉得之前的骂声，更能维持住她的正常思考了——所以在下一个来电打过来的时候，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让自己的手按在了屏幕上，瞬时之间把电话接了下来。
熟悉的骂声。
再次把免提打开，何晴终于在嘈杂的声音之中，成功陷入了思考。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这个人骂到嗓子有点儿哑之后，接起下一个电话，何晴向前倾了一下身子，带着椅子距离电脑更近了一点儿——她难得打开了自己专门去钓鱼联系的小号。
信息很多，大部分都是骂她的。
一一关掉这些无意义的消息，还剩下的数目，已经没有几个了。
准确来说，是只有两个。
这两个都在询问她在不在，语气都很柔和。
如果何晴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两个账号的主人，是她小号之中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两位其实也是她维持自己小号真实性的工具人……
不过能在这时候，还没有被带节奏、过来就是一顿骂，确实已经是“袅袅清荷”的好朋友没错了。这说明挑人的时候没出错、患难见真情的朋友真的存在。
即便只是声援。
她轻轻一笑，索性就着骂声把双手搭在了键盘上，和两个朋友交谈起来。
其中一个朋友在安慰了几句之后，很快拉黑了她。
何晴笑容一滞，关掉了这个聊天窗口。
最后那个小姑娘，此时似乎在确定她是否在线——她的意图尚不明确，但就算是如了她的意，又能怎么样呢？
键盘敲击的声音在骂声消失之后，显得格外明显。
消息发出去了。
对方正在输入……
两张全然不在意料之中的血腥图片，就这样赤裸裸地出现在了她的眼中。
何晴脸色煞白的同时，看到了最新的拉黑消息。
她苦笑一声，忍着强烈的不适，直接冲向了厕所，扶着墙壁就不由自主地呕吐了起来。
……这算是众叛亲离了吗？
也不算，毕竟本来也没剩下什么亲人了。
只有众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