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醒来3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池冰带着我的身体完全消失在我的世界里，隔着一整片太平洋的海水，没有思念成疾，没有爱如潮水，我趴在窗口看着漆黑的天空，凝视那颗也在太平洋上挂着的月，想象和我内心一般平静又汹涌的海面。
闹市区里新开了一家酒吧，千篇一律的装潢和千篇一律的品位，却没能复制其它酒吧的辉煌，冷冷清清的酒吧，昏黄的灯光洒在寥寥几人的身上，偏就有种致命的暧昧气息，就好像即将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你一直等着它却迟迟不发生，挠的人心痒又无可奈何。
她就是在这时坐到我身边的，不必抬眼看也知道是姐姐，这酒吧里就没几个比我更年轻的，然而这并不是我的优势。
她和我之间隔了两个高脚椅，我迟迟没有闻到她的香水味，这让我产生一丝好奇，要知道酒吧里的女孩，作为离她最近的异性，你一定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而她却是个例外。
我扭头看去，果然是张惊艳的脸，在她吐出的烟雾下红唇若隐若现，为她镀上一层神秘的气息，这对男人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我不会只是一直盯着她看，想必她也早已感觉到我的视线，于是我端着酒杯走过去：“抽烟对身体不好。”
闻言她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土了，弟弟。”她红唇轻扬，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
我既不羞愧也没恼，反问她：“那怎样不土？”
她对着身侧吐了口烟，再看我的时候瞳孔里带了点母性光辉：“你这个年纪，在酒吧里搭讪姐姐的时候，说什么都土。”
她笑了，没带一丝嘲讽，反而充满友善，但也不再看我。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没再更近，大概是她觉得我没有危险，同时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不一会儿，她的朋友们来了，我斜眼看去，几乎每个姐姐身边都有一个肉眼可见小她们很多的弟弟。
一个姐姐视线在我身上扫过后走到她面前：“来这么早？走，我在里面定了位置。”语毕就搂着自己的小男友往里走，她也收了吧台上的手包，跟过去。
在她经过我时，我精准地用左手抓住她的手腕，慢悠悠地回头：“土就土吧，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嘴角噙着笑，眼神无比真挚。
不知道是我的真诚打动了她，还是我比那些姐姐带的小鲜肉都帅，她甩了句“安乔”就走了。
至少这是一个好的进展，我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转身离开了酒吧。
我穿过令我眼花缭乱的彩灯，再回头看时，这些彩灯组成了两个完整的汉字——“重启”，是这家店的名字。
那天和章蜜言聊完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闹市里胡乱逛着。我猜不透池冰执意我们占有对方身体，接下来过彼此人生的想法。我也想不出来，我怎么用他的身体过下一个人生。
池冰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小女孩，那个女孩就是我，如果我继续原本的性取向，也就意味着池冰即将出柜，但我总不可能用一具男性身体和男生拍拖吧。我究竟是要过丁若涵的人生，还是池冰的人生，又或者是某个第三者的人生？
我现在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我要不要对池冰负责任，对我自己负责任，还是我只需要肆意快活地消费这具身体游戏人生就好了。一个接一个问题缠在我脑海里，越缠越理不出头绪，不减反增。
心烦意乱之际，这个酒吧出现我在面前，炫亮的“重启”二字直冲我眼帘。越烦心的时候，酒精越是个好东西，于是脚步已转，便走了进去。
我随意点了一杯坐在吧台上，大概是太随意了，才第一口，嗓子里就感到一阵灼烧。
我盯着吧台里穿着讲究的调酒师，百达翡丽的机械表在他擦拭酒杯的手上发着幽光，我犹豫一下缓缓开口：“为什么叫重启？而不是重来”
男人闻声停了手里的动作，转头走过来：“大多时候重来都是重蹈覆辙，而重启只有为数不多的机会，它会导致彻底的瘫痪，也会柳暗花明。也可以解释为像电脑更新系统重启后，一个全新的操作界面，你需要适应它使用全新的它，就像人们突然的变化。”
语毕，他又递给我一杯酒：“你这个年纪喝酒不多，原先点的酒太烈了吧，这杯应该差不多。”
他食指点点杯身，又继续擦他的杯子去了。
我想他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我几乎都快脑补出他跌宕起伏的人生了，壮烈似泰剧，凄美似韩剧。顺便一提，第二杯酒确实不错。
这杯酒喝完，我大概也想通了，我现在也就是换了个操作系统，作为一个女玩家，却使用着男性角色，驰骋在游戏世界里，但是，谁说游戏世界便不需要负责任呢？
不知道是因为那个神秘的店长，还是店名带来的魔力，我三天两头就往那一坐，一来二去和店长也混熟了，店里生意依旧平平淡淡，他偶尔甩给我一个苦涩的笑，然后不情不愿地给我这个准大学生打酒折，纵是百般不愿他还是执意如此，即便我从未索要过这个特殊待遇。
当看到那个婀娜的身影撑在吧台上的时候，我低头一笑走了过去，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过去了快一周，我就知道我会再见到她的。
我枕着胳膊趴在她脸旁，甜甜一笑：“又见面了。”维持这种乖巧弟弟的姿态不到两秒，我就直起身子面不改色地喝下了第一天辣我嗓子的烈酒，乖巧风果真不适合我。
她没看我，嘴角自顾自飘出一抹笑，修长的手指掏出一支烟，正准备点火，我从她手里抽出那支烟：“其实你没有那么大的烟瘾。”
酒吧里灯光昏暗，她看向我的眼神捉摸不透，红唇只是笑，鼻尖发出轻哼。
我将抽走的烟扔到一边，慢慢握住她的手，她没躲，或是扇开我的手，我的举动压根没在她平静的水面激起一点水花，所以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谈过姐弟恋吗？”感受到手心传来她淡淡的体温，我略微的不安也渐渐平静。
“没有。”声音里一片坦然。
“那天来找你的姐姐们身边都有个比自己小的弟弟？”
她收回手，端起酒杯尝了一口：“嗯”。
“那你呢？”
“我下不去手。”
这样的搭配似乎也很常见，久经沙场的姐姐身边带个鲜嫩的弟弟，他们之中当然会有真爱存在，但大多数情况是，姐姐不会把自己托付给他们，他们眼中的姐姐也不过是行走的人民币，是带他们感受花花成人世界的领路人。
“如果要谈的话，和我怎么样？”我凑到她眼前，眼里嘴角都带着笑，试探和玩味兼备。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像是看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看着我，然后才缓缓开口：“三年一代沟，你跟我之间都快三条沟了吧，难以跨越。”
她说完看了眼表就转身离开了，徒留身上的香水味徜徉在我肺里，淡得几乎捕捉不到铃兰香。
自从变成池冰之后，我就没怎么网购过了，接到快递小哥电话的时候难得回顾了一把久违的激动心情，还以为是什么惊喜礼物的我，在看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心里着实失落了一把。
但到底还是有些欣慰，成绩是他考的，但志愿可是我好好研究后填的，国内一流大学的法学院。本着对池冰负责任的态度，我本应该报个计算机什么的，但是听说他在美国学的是建筑学，这是压根没想让我好过的节奏啊，所以我义不容辞地走上了学法的道路。
当天晚上我又去了“重启”，很多天没再见到安乔了，今天也是，倒是她的朋友发现了我：“嗨，你是那天和安乔在一起的男生吧？”
我点点头，她拍拍我的肩：“走，跟我们一起吧。”
我在一群跟我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旁边坐下，到底是陌生的圈子，多少有点局促，那个姐姐递给我一杯酒，我不知何处安放的手立刻就接过。
“我是安乔的朋友，叫我琳达就行。”她礼貌地对我笑笑，报出自己的名号。
琳达似乎是圈子里的中心人物，坐在她身边自然会被其它姐姐注意到，很快就有人过来问她这是谁家的小鲜肉。
琳达冲着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安乔的朋友。”
随着话音刚落，我惊觉我一下子成了目光中心。
“安乔啊。”拖得长长的语音响起，随便一听也知道里面含了多少嘲讽。
“安乔不是不和弟弟玩吗？”用了“弟弟”又用了“玩”，语气里的鄙夷一览无余。
“所以我只是她的朋友。”我答道。
有好心的姐姐立刻安慰我：“你也别太难过了，安乔只和有钱人谈恋爱，你还太小，安乔等不及你长大的。”
“她可是酒场上的魅影，有钱人圈子里的掌中花，没酒精她不去，没钱她不爱。我看你不像我们身边的这些弟弟们，但安乔，姐姐只能奉劝你别了。”
多热心的建议，我正准备开口，有人比我先一步夺过话柄。
“她今天不在你们胆子肥了是吧，嘴巴给老娘管紧。”琳达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砸，拉着我就出去了，留下噤若寒蝉的众人面面相觑。
晚风裹挟着不远处河水的腥甜迎面扑来，将她的发抛在空中，她在凌乱的发丝下点亮火星，我下意识屏住呼吸，不让烟草影响爷的健康。
她一甩头发看着我：“安乔确实很有个性且迷人，但她不是随便的人，她们就是酸。”
我深深看着她：“你也挺有个性的。”
大概我的表情已经染上一丝暧昧，她吐出烟噗嗤一笑：“原来你喜欢的不是姐姐的钱，而是姐姐的放荡不羁。”
我也笑了，低下头下意识地摸摸鼻梁。
半晌她才又开口：“安乔后天订婚。”
琳达话里没有开心的情绪，似乎并不满意这门婚事，不知道是不满意新郎，还是不满意新娘就这么嫁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我认识安乔很多年了，刚认识她的时候我也以为她是个爱情捕手，但可惜的是她似乎并不相信爱情。”
不相信爱情，为什么还要结婚？
我直觉安乔不是世俗的女人，潇洒几年最终逃不过公式般地回归家庭，我觉得她是找不到真爱会一直流浪的狐狸。
“你想知道安乔的故事吗？”
这次我没有沉默不语，而是将她手上的烟扔到垃圾桶，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