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生日那晚,我一夜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个男的,在我和池冰睡了之后,我变成了他。
这戏剧性的变化,搞得我到现在都哭笑不得,不过好歹都过去一周了,看样子我适应的不错,除了我得拼命练球以匹配他出色的球技。
本来我不用这么拼的,凭借池冰原有的记忆和肌肉记忆也完全够用,但谁让打球和他一般好的好兄弟隔三差五就叫我去打球,我为了不让池冰伟岸的形象从神坛落幕,只好给自己加练,像我这么好的宿主不多了,只求他也能好好对待我的身体。
话又说回来,你们男生除了打球就没点别的事能做了吗?
篮球在篮板上沉默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眼见着球又从他手上划出一个心不在焉的弧度,我一起跳抓过那球就往地上一打:“几次了,你天天叫我打球,自己却不好好打。”
他一下泄气了,沉默在原地。
我察觉到不对,走过去锤了一下他的胸:“啥事,来给兄弟说。”
他抬头爽朗一笑,抢过我手里的球,利落地来了个扣篮。
“陆沛昂。”我喊他:“到底是不是兄弟?”
他却拍拍我的肩:“明天班里散伙饭别迟到。”
我盯着他的背影满腹狐疑,男人的心思也这么难猜?我发誓不管是在我的记忆里还是池冰的,陆沛昂向来是个心思敞亮的阳光少年,像最近这样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我对他印象蛮好的,本应对他浑身看不顺眼,毕竟对闺蜜喜欢的人就应该各种挑刺,但对陆沛昂我还真挑不出什么刺来,如果说叶碧婷觉得池冰全是优点,那绝对是带了情人滤镜的,但陆沛昂可是妥妥原相机标配无瑕疵啊。
我闺蜜章蜜言也是个暗恋王者,不知道看上这个**崽子多久了,喜欢得人尽皆知了,愣是比谁都沉得住气,一点动静也没有。还有陆沛昂平时挺机灵一小伙子,这种时候跟个愣头青一样,我天天跟个死太监一样急得直跳脚,就差没把这两个人跟敲桩一样怼一起。
不过,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人家。
第二天我扫视四周,心里暗骂一声,池冰居然连散伙饭都没来,看来真是打算带着我的身体跑路啊,我完全怀疑他是不是早知道会跟我互换身体,然后又觊觎我身体良久,专门计划好这一切。
美味佳肴上桌,喧闹中多了一丝沉默,到底是毕业季散伙饭,总归带些伤感。尤其是章蜜言身边少了那个叽叽喳喳的我,虽说身边也有人攀谈,但总归显得形单影只,伤感之中又参了不少落寞。
见状我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陆沛昂,用下巴指指章蜜言的方向:“还不快去?”
他睨了我一眼,投给我一个阴沉的眼神就走过去了。我甚是欣慰地看着他们俩,还没等我露出姨母笑,那逼崽子就回来了,我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泰然又坐回我旁边。
我刚想说“咋不多聊两句”,但瞥见他略显不爽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被困在十几年束缚下的小鸟们,在高考完的那刻翅膀瞬间就硬了,什么铁牢笼钢筋混泥土墙瞬间就被打趴在原地,几十扎啤酒就这样堆在我面前,饭还没吃几口,几个男生就开始吹起瓶子来。
我看着他们故作潇洒,猛灌自己几瓶后还装作面不改色,其实整张脸都已经开始发红,叫嚣声却不减反增,女生们也端着酒杯加入战局,宛如深水炸弹投入碳酸饮料,这一场荷尔蒙的爆炸,所有人都注定要跟上节奏。
离别,自由,解脱,肆意,未知世界的刺激,少年时代的终结,一些压不下说不出的话,还有晦明复杂的情绪,就在一次次酒杯的相撞中,在对味蕾的不断刺激中,在你我眼神的交换里,慢慢融化在陌生的酒精里。
我从未质疑过酒精的魅力,有些人自认为已降服了酒精,其实正被它牵着鼻子走;有些人自始至终都把它当调剂品,与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后者比如陆沛昂,前者比之严成。一个是章蜜言撞南墙都不回头的执着,另一个是她跳黄河也甩不开的固执。
凡事都得有个度,追人过了度,就会引起反感。当严成的手搭上章蜜言的肩时,她整个身子明显僵直了,我腾地起身,留下凳子在身后摔出巨响。
她为了躲开他,整个上半身都倾倒一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挪到凳子边缘,我及时扶住她,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将严成的手甩开。
严成原本得意的脸一白,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我下意识地将章蜜言拉起来,拉到我身后,毫不客气地跟严成对视着。
“你他妈的,怎么不找丁若涵去啊?哦,她把你甩了是吧。怎么?你现在是想泡她闺蜜?”
我额头青筋暴起,本想怪罪是酒精让我心火旺盛,其实不然,在我还是丁若涵的时候,我就是个暴躁易怒的主。
电光火石一瞬间,严成整个人就被掀翻在地,嘴角淌出一串血迹,看来我这一拳挺重,他躺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我没有观赏他狼狈样子的意思,拉起章蜜言的手腕就要走,她却忽然一把甩开我的手,转身拿了张纸巾塞到严成手里,沉默几刻,才缓缓开口。
“女生都不喜欢男生随随便便动手动脚,下次遇到喜欢的女孩别这样了。”语毕,神色和语气一样淡淡地,她拿起自己没怎么喝的酒杯轻碰桌子上严成的酒杯,“叮咚”,清脆一声,严成眼角霎时划过几颗不易察觉的晶莹。
章蜜言向来是个似水的女孩,和水一样温和,也和水一样富有韧劲,滴水穿石靠的就是这样的韧劲。众目睽睽之下,她起身盯着陆沛昂留下一句:“你出来一下”转身便离开了,人群中紧接着爆发出一阵赛过一阵的起哄。
从陆沛昂向来冷静的脸上我猜不到什么情绪,但水滴能不能穿石大概就看今晚了。
纵然是夏天,晚风吹来,还是激起她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章蜜言下意识地抱住了手臂,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转身对陆沛昂恬淡一笑。
我还是偷偷摸摸跟着去了,恰好看到这美得令人窒息的一幕,不惊艳,却能在人心里留下褪不去的潮。
微风吹起她白色的裙摆,摇曳于她扬起的长发下,月亮在她头顶散发微光,又似乎掉入她眼底缓缓荡漾开来,她笑得恬淡温柔。时光定格在这刻,万物斑驳独她周身泛光。
我忽然想起曾经和她插科打诨的时刻,我故作姿态拍拍我“强壮的臂膀”,嘴上大言不惭地说着:“姐要是个男的,铁定把你追到手。”
可我,现在就是个男的啊。
陆沛昂走到她身边,影子重叠在她的上面,她嘴角的笑意一直勾着,像是在掩饰什么,颊侧的羞红还是泛出来。
“我……”她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平缓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喜欢都不让她说出口。
寒意似乎更重了,一直凉透她心底。
良久的沉默之后,我抿抿嘴,踱步走过去,将外套随意搭在她肩上,转身跳下台阶,对陆沛昂歪了下头,他随即迈开脚步跟在我旁边,借着路灯我们两的身影被拉的冗长,里面蕴藏着无尽心事。
“你拒绝她了?”我试图缓解气氛。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本想装蒜的我只好干笑两声,推了他一把:“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啊,什么时候有喜欢的女孩?连我都不说。”
他忽然不说话也不动了,眼神沉沉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我只好扭开头自顾自走自己的,他很快又跟上来,不知道谁在跟着谁的脚步,迷迷糊糊转个弯居然来到了我家楼下,不是池冰家,是我家。
“叶碧婷去找过你了?”他忽然在石阶上坐下来。
我反应了一下突然开启的话题,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告诉她的?”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我忽然露出笑意:“难道这是你拒绝章蜜言的原因?”
“什么?”
“你喜欢叶碧婷?”
这次轮到他笑了,开口却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和丁若涵在一起了?”
他还真问倒我了,到底有没有在一起,我是真不清楚,我不知道我的沉默又戳中他什么笑点,总之他笑意里的嘲讽毫不掩饰:“那你们睡了吗?”
我有些心虚,睡了却没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不负责任,我只好敛下眼点点头。
他霍地揪住我的衣领,力道大到我一时挣脱不开,他眼眶里的怒气沸腾到让我觉得下一秒我就会挨上狠狠几拳。
他却冷静下来又坐回石阶上,低低开口:“我第一次见女生笑得那么大胆,她看起来什么都不怕,其实她什么都怕得要死。我也以为我会喜欢叶碧婷、章蜜言这样的女生,我之所以没有喜欢她们,只是因为闯进我心里的是她。”
我怀疑是又是酒精的罪,把好端端的陆沛昂变成了个诗人,但这并不妨碍我的心渐渐提起来。
“即便她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你依然猜不透她的心,恐怕连和她睡了一晚的你也猜不到吧。”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我心跟着一紧。
“丁若涵,我喜欢你。”他忽然冲着我家窗户吼道。
话音刚落,我不可置信地瞥见恰好出现在路口的章蜜言,她脸上的惊讶跟我如出一辙。忘了说,我家和章蜜言家在同一栋楼上。
陆沛昂喊完倒是舒服了,留下一脸复杂的章蜜言呆在原地,一时连我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剧情发展到现在,哪怕自恋如我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陆沛昂居然喜欢我?怎么可能!
他就这么当着池冰的面说出来了,池冰该怎么想?还有章蜜言,她怎么想?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原来喜欢自己的闺蜜。
我盯着陆沛昂半晌才开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我还真以为你能给她幸福呢。”语气里尽是讥嘲,有对池冰的,也有对他自己的。
章蜜言面色平静地走向她家楼下,在经过我们的时候淡淡说道:“丁若涵不在这里,她已经去美国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在空旷的楼道里。
我和陆沛昂的表情都跟着一变。这**崽子走得还真挺快,我心想。
在我还晃神的时候,陆沛昂已经站起身,正一步步走远。我下意识地开口,冲他喊了一句:“丁若涵,我不会让步的。”
没有任何回应,他的背影逐渐融入夜色里。
我心里一阵怅然,在他原本坐的那个石阶上也坐了良久,回顾我这三年的青春,池冰和陆沛昂,我和章蜜言。
等坐到脖子都觉得酸了才抬头盯着楼上我家的窗户,心里又开始盘算着怎么用这具身体,以后找找家里的老爸老妈,也不知道他们睡了没。
第二天早晨,我收到章蜜言的信息,约我到学校门口还我外套。
我恍若记得昨天把外套披到她身上后,我们又在她家楼下见了面,为什么她当时没有还给我?我不觉得她是要借机接近我,只能解释为陆沛昂的表白吓到了她,她一时没有想起。
我如约来到见面地点,她已经等在那里了,接过衣服之后,我正犹豫是走是留,她却直接拉我去了曾经她和我的秘密基地,说是秘密基地,其实不过只是一个非常偏僻的甜品店。
她问老板点了两个冰激凌,一个是她最爱的口味,另一个是我的最爱。
从她落座起,我的视线就毫不掩饰地停留在她充满心事的脸上,我向来都觉得她具有一切属于女孩子的美好词汇。如果她真的对作为池冰的我有什么意思,我想一旦我接收到讯号就会立刻和她坠入爱河;即便她没有,我也正思考要不要对她展开攻势。
正当我在心里复杂地盘算着,她突然严肃地盯着我的眼睛,吐出了一个让我惊讶得不得了的名字。
“丁若涵。”她冷冷说道。
我的天呐,她直接叫出了我本来的名字,我下巴差点都惊到桌子上。
“什么?啥?你说什么?”我强行装蒜。
她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这回语气里是牢牢的笃定。
这是什么女人?我一下站起来,恨不得把我的膝盖双手奉给她。
“你咋知道?”我瞪大了眼睛问她,连我最爱的冰激凌都推到一边。
她恍若无骨的食指重重点了几下我的脑门,我还以为她要给我装高深,没想到她也瞪大眼睛摆出跟我一样的姿势:“我去真的啊,丁若涵,怎么回事?”
“就我过生日那天晚上,我跟池冰那啥了嘛,醒来我就这样了。”我冲她撇了撇嘴,顺便刻意展示了我一直憧憬的一八几大长腿。
见我哦不,见池冰一副矫揉造作的姿态,章蜜洋原本严肃的脸上多少有些忍俊不禁,我想她大概也知道我对这种身体互换的奇特现象没什么头绪,索性也不思考,甩给我一个情景回顾。
“那天之后,你就没怎么理过我了,我想这不对啊。你哎,有事没事就来骚扰我,结果我现在找你你都不理我。”她说这话时语气还有点委屈,眼神吐露出对我的十足不满。
“你去英国那天,甩给我一句去找池冰吧,他现在是丁若涵。我当时就愣了,加上你不像你,池冰不像池冰,我多多少少猜到一点吧。”
“而且你还甩开严成的手,还给我披衣服,池冰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却是十足的你。反正我今天约你,就是抱着哪怕池冰把我当傻子也要搞清楚的决心。”
我心里一阵感动,张开双臂就要抱她,她却双臂一挡极力阻挡我:“你虽然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你现在可是个男的,你小心我真喜欢上你。”
我狡黠一笑:“那不如我们……”我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她却严肃地提醒我一个事实:“你喜欢池冰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有一天会换回来?那样的话你也希望我跟你在一起吗?即便你现在是池冰,你最好的朋友和你喜欢的人的身体在一起,你真的能接受吗?”
她的四连问一下子让我泄了气,更何况实际情况何止四问。
我埋头吃完了最后一口冰激凌,眼巴巴地望着她:“那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嘛?”
“那当然了。”她睨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