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现身的李沧出现在院门外,小司说这是千张弓已经到了李家道口,这是六大商内部的事,更是我们现代人的事,所以去他们在成都锦里里新建的道口见面。
锦里——西蜀第一街,在秦汉时期就闻名天下的商业街,锦里即是锦官城,三国时的锦里面积远比现代大得多,我想诸葛亮在锦里购置衣物的时候绝不会想到两千年后,世人纪念他的祠堂与锦里仅一墙之隔,他祠堂的身后就是刘备墓。正如我在现代时走在锦里的街上不曾想到有一天我会亲眼见到活着的诸葛亮,与他经历了起起落落。
我踏步在人群熙攘的古锦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是粉黛皆施、衣带飘袂的成都百姓,王公贵族、权臣高武、商贩小市、寻常黔首,龙鱼混杂,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喊卖声不绝于耳,我当真有种穿越古今的感觉。
我四下张望,想要将古锦里的每一寸每一尺都映入心中,那勾心斗角的檐牙在晨光中光芒四射,家家店铺前的牌匾镀金格木,只为争得行人那多看一眼的回眸。
曲折蜿蜒的庭廊上坐着欢歌笑语的古人,举手投足间长袂划过笛萧卷起尘埃,萦绕在空中,为这眼前的喧闹点上梦幻。
当真“名彰汉唐,街纳古今。功著三国,客聚五洲。”
我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哈哈,空间和时间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那可不。”小源挤着人群蹭到我旁边,递给我一串团子,手里还端着碗豆花,“欸,记得咱在现代那次来成都取药,取完药就来瞻仰丞相,游逛锦里了,那次正好碰上了成都的汉服节,街上遇到的十个人九个穿着汉服,那天的场景和此时此刻真像啊,不过那次小爷穿的是牛仔裤、朋克衣,现在嘛,戴着楚冠、穿着襜服、披着汉袍,啧啧啧......”他感叹着又咬了口团子。
我指着他手中的瓷碗,“大哥,你怎么把人家碗都端到街上吃了?这又不是一次性的,快给人家还回去。”
“我都买下来了!给了三块玉呢!”他喝完最后一口豆汁,李家的财大气粗让我无话可说。
他凑近我,把碗塞在我的药箱里小声说:“嘿嘿,帮我藏起来,可千万别让我哥发现喽,回去给我,这可是三国时期的瓷碗,转手我就给它卖出去,赚大了!”
我瞥了眼在前面带路的李司源和李沧,叹了口气,一巴掌拍上小源的肩膀,义正言辞地说道:“兄弟,五五分!”
李梓源咬着牙,点了点头:“成!”
龙在我们俩身后笑出声。
李司源回头看到隔着他五米远的我们仨,蹙起眉催促:“你们怎么走这么慢?”
“来了来了。”我们加快脚步跟上,差点被人流推搡到道路另一边,我挤到小司旁边,问道:“干嘛把道口设在人群这么密集的地方?你生怕姓王的找不到啊?”
小司面带嫌弃拉开和我的距离:“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越是人多,对手的注意就越会放松,你信不信,现在王家和陆家人正在全天下范围内搜查我们的道口,专门去那种寥无人烟的位置,因为我们在现代的道口就设立在那样的位置。”
“吼~厉害了厉害了~”
李梓源一路跟散财似的买东西,吃的喝的玩的乐的,搞得不少商户迎上来主动推销。
现代的锦里就很能弯,三国时期的锦里面积更大更能绕,再加上被人推来推去,等我们终于到李家道口时我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或许是为了掩藏好道口的身份,李家的这个道口外部装修与锦里其他商店门户相差不大,依然在开门做生意,进进出出的人还不少,卖的就是各种古玩珍画,至于货源,我想他们大概就是现取现卖,毕竟这片土地里的东西也不少。
李沧带我们绕到房子的另一侧小巷里,“老板,请随我到后堂,千张弓已经等候多时。”
李司源点点头,我们经过小巷,人群杂声被隔绝在身后,像是进入了一道屏障,再入耳的便是清晰的春鸟鸣叫和流水潺潺声,到了后院便看见一座假山立在院中,运用类似现代喷泉的做法引出活泉流经假山,又被收入地下循环水系统再次流出,整个道口后院的氛围自然静谧,完全不同于前堂的商贾之气,也不同于屈家道口的传统保守风味。
我们径直踏入后堂,左右两边摆放的是文公椅和正方桌,正对着我们的是一张生财案,供奉着墙上挂着的一张画,画的正是带我们进入三国的传古古母。
而正背对我们的一人正一手拿着把长尺丈量着那张生财案,另一只手掩在身前,一袭修身蓝袍将他的身材衬托着颀长挺拔,这身材和屈易还真像,而他随意搭在肩上的束发最后那全白的发尾则无言告示着他的身份——屈家道口掌柜——千张弓!
白发尾仔细地用手中长尺作着计量,我们从背后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和具体动作,但我们五个人进了屋,这人肯定知道。
“千张弓先生,可是我这张案子有什么做的差错的地方?”小司开口道,“还需要用门公尺来测量我那案子的吉凶?”
“门公尺?”我好像曾听老狐狸提过这玩意儿。
小源以手遮掩跟我小声说道:“门公尺就是鲁班尺,总长46.08公分,本来是用来建造房屋的,后来在尺上加入财、病、离、义、官、劫、害、本八字风水,就可以测量吉凶,一直到现在风水界都在使用门公尺,由其是风柳堂这样传统又是做木工建造的人。”
白发尾停下动作,转过身来,苍白如纸的一张脸面带微笑:“只不过是习惯罢了,司老板,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有何贵干?”
就这对待司老板的态度和语气,此人绝对不是屈易。
而更令我诧异的是他一直放在胸前的那只手,原来他一直用那只手抱着一只白手套的橘猫!
“小皇!”我脱口而出,那猫听到我叫它,冒出了一声“喵”。
我惊讶是因为来三国九年了,九岁对猫来说已经是老年了,小皇看上去却跟我们在现代初次见到它一样,而且白发尾的面容也与两年前无异,要说变也只觉得他的肤色太苍白了,发尾变白的地方也长了不少。
难道是因为大家都是现代人,传古里时间的流逝并不会对我们真实年龄造成影响?我抚摸着逐渐长长的胡子,可为什么我这么沧桑了?
我摸上自己的指骨和腕骨,确认自己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后心安了。
李司源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坐下谈吧,千张弓。”
李梓源乐了:“哈哈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老躲着我们不说自己是谁,现在天下大白了吧。”
白发尾笑了笑,抖袍坐在宾客的位置上,一手握着门公尺,怀里抱着小皇,李司源在主位坐下,我和小源坐到了次主的位置,龙和李沧分立在我和李家兄弟身旁。
李司源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身骨虽瘦却尽显傲气,说道:“我知道你是现代人,按照公元2021年算,你多大?”
白发尾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与胡南和梓源一般大,00年生人,二十一岁。”
“看来传古基本是在一个时段同时选定了‘胡南’和‘千张弓’。”李司源一手搭起下巴,“于公于私我都要找你,于公,是因为诸葛亮要整顿成都公建商筑,他从你留在素车的名字得知了你的存在,所以拜托我们将你请入蜀府,以封官加爵为报酬,请你协助他建造新的盐井。”
白发尾轻笑道:“既然是传古主人公的需求,那在下甘愿奉身,官位和财物一概不取。”
“呵呵呵,这是你的想法,与我无关,”小司眯起眼笑言:“不过为了避免刘备对我们六大商产生怀疑,我劝你还是接受,理由我已经和小南小源说过多次,不想再费口舌。”
哼,不就是“官爵不要,必有他图”的那一套。
“在下明白,那于私呢?”白发尾反问。
李司源的气场陡然变得肃杀起来,他睁开眼睛,如鹰隼目光般闪烁:“‘南山之南无穷极,千张之弓掌古今’,到底是什么意思?六大商最古老神秘的传说到底是什么?”
千张弓笑着连连叹息,尔后又放声郎笑,忽地看向李司源,说道:“司老板,这句话里有两个象征,而其中之一的‘胡南’,你觉得胡南他本人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在场的人齐齐将视线投向我,突然被cue的我不知所措。
“哈哈哈,他只怕前不久才知道这句话,六大商对他隐藏太多,不,应该说是把胡南埋得太深。”白发尾笑叹:“这样你认为另一个象征的‘千张弓’——我,又能知道什么呢?”
李司源断定说道:“不,胡南的不知情是六大商人为的,而你不同。”
“那你知道我的过去吗?”千张弓站起来,走到中央正对李司源,用带着悲伤的语气说道:“你不知道,你对我一点也不了解,但我知道你。李司源,你本心比胡南还善良,但你身上担的责任把你压迫成你如今面对世人的样子,你想保护的人和东西太多。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和胡南到底是什么,但我会帮助你们,和你们一起,解开这句话,解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