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县衙中,后院书房中的灯火还在亮着,黄治宁依旧坐在书桌旁,一边看着账本,一边打着算盘,细细核查账目。
已经盯着账本看了许久,眼睛实在酸涩,黄治宁不由停下手头活计,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瞥了一眼桌上的账本,心中暗叹,这钱家竟然漏了这么多税,之前竟然一直没有查出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触目惊心,白花花的银子竟然连他这衙门都没进,就直接流走了,简直是可恶至极。
自从前些日子钱家逢了那般变故,钱家没了主事人,他就和周明端校尉一起,把钱家的诸多产业拿在手中,给手底下的人分润了少许好处,又给从郡城回来的陈大人备上一份重礼,其余大部分都落到他这县衙里。
钱还是不够用,还得多想想法子……
轻叹了一声,起身到一旁拿过早已放凉的茶水,黄治宁刚刚端起水杯,准备喝上一口,却不料房门被敲响了。
“老爷,童家人来找。”门房老孙的声音传来。
黄治宁闻言心中疑惑,这童家买了那处宅子一直是祸事不断,这么晚寻来难不成是要反悔,想都别想,钱进到他黄治宁口袋里,哪能轻易出去。但对方这么晚来,肯定是有紧要的事。
“进来吧。”黄治宁直接招呼道,他寻常会客不想太麻烦,平常不会专门到大厅和偏厅会客,人在哪儿,就在哪儿会客。青木县城除了陈大人,就属他黄大人最大,哪个来了都得乖乖听他吩咐。
两人入得书房,都是护院打扮,门房老刘没有进来。这两位护院见着黄治宁,立马说道:“黄大人,大夫人找您有事商议。”
黄治宁闻言,疑惑地问道,“大夫人,哪个大夫人?”忙活半天还没喝上一口水,嗓子都有些干了,说了这话,便喝上一口凉茶。
“钱家大夫人。”张平微颤说道,到现在他还有些紧张,他原本是钱家的护院,亲眼见着大夫人和二夫人的尸体被搬出去,结果两位夫人却又活了过来。
刚才他们得了吩咐来衙门时,脚下都轻飘飘的,深一脚浅一脚,迷迷糊糊跑过来了。
“噗~”口中的茶水喷了一桌,打湿了不少账本,黄治宁却没顾得上去看,连忙起身,盯着眼前这俩护院出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要找你说宅子的事。”张平肯定说道,他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黄大人的心情。原本能够安安稳稳把钱拿到手,结果现在原主变成鬼找上门了,如何能不害怕。
“宅子的事……”黄治宁平复下动荡的内心,看着眼前的两名护院暗暗思量,他最近也听闻童家宅子闹鬼的事,今早还听着消息说报愿寺的那群光头也栽了。
“你们与我细细说明情形。”黄治宁出声说道,他可不是莽撞之人,得搞清楚情形才行,要不然自己这小命就没了。
张平闻言,自然说起今晚上的情形。
片刻之后,黄治宁看着张平问道:“你是说有高人在旁,那高人能眼中冒光?”
张平点了点头,肯定回复道:“是的,黄大人。”
“你是说钱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你是说钱家大夫人要找我商议宅子的事?”
接连问了几个问题,都是肯定的回答。
黄治宁没有立即动身,反而坐在椅子上细细思量。
‘按这童家人所言,这钱家的大夫人神智清醒,与活着的时候一般无二,并非是那种寻仇索命的恶鬼,对方又特意找自己商议宅子的事……这事要是没个稳妥的法子难以解决啊……
又不能就这样放着,这童家人说得有些道理,若是时间久了,钱家这两位夫人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县城实是重中之重,放着一处鬼宅不去处理,上官巡查的时候肯定会拿这宅子的事情说事……
唉,难,拿个钱怎么就这么难,拿到手里也不得安稳……’
思量片刻,黄治宁坐起身子,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一件衣裳穿在身上,然后对着两位护院说道:“走,去看看钱家夫人究竟有何打算。”
两名护卫见县令大人同意,自然是欣喜,连忙在前方引路,向着门外走去。
没用多长时间,黄治宁便到了童家买下的宅院前,入了大门,他便感觉到自己身上冷了几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即慢下了脚步,在两名护院的催促下,这才重新迈动步子。
没一会儿,过了一处月门,便见到屋舍前聚着的众人。
“黄大人,您可算是来啦。”童贵听到身后的动静,连忙转身,发现是自家护院带着黄治宁过来,连忙迎上前去,招呼说道。
“哎,童管家。”黄治宁和这童府的管事打过几次交道,此时的心思却没在他身上,踮脚望着靠近屋舍的几道身影。
“黄大人,您总算来了。”不等黄治宁辨识清楚,大夫人就出声说道,语气中满是讥讽。
“钱夫人相唤,我怎能不来。”黄治宁看着十多步外的身影,迟疑了下,向前走近了不少,搓着手回答道。
“呵,以往时候黄大人可没有这般客气。”大夫人又是一声讥讽。
黄治宁尴尬地笑了一笑,心道审时度势这四个字他还是知道怎么写的,撇开这个话题,说道:“不知钱夫人寻我有何要事?”
大夫人听了这话,不再纠缠,直接说道:“我听说钱家的产业都到了你的手里。”
“这是到了衙门里,没到我手上,我只是帮忙看着。”黄治宁正色说道。
“又来玩这套把戏。”大夫人身周的阴气微微荡漾。
见大夫人这幅模样,黄治宁准备解释一番,“钱夫人,你钱家遭了那等恶事,没有一个主事人,若是没有衙门出手,你这钱家的产业都让旁人分了去,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那我还得感念黄大人恩德了。”大夫人轻骂了一声。
“恩德谈不上,衙门取了你钱家的产业、钱财,自然不会是白白浪费,而是去抚恤鳏寡孤独,接济穷苦,对于钱家而言,这能积下天大的福报,或许两位夫人现在能够出现,就与衙门所做之事脱不开关系。”黄治宁侃侃而谈,身形却不由自主地向着听微道长凑近了些许。
“呵。”大夫人被黄治宁这一番说辞惹到,气急反笑,手上的阴气缓缓聚敛,慢慢扬起莹白的手臂,“看来我真得谢过黄大人了。”
不等听微道长出手,一旁的孙虎按下了大夫人的手臂,说道:“黄大人,小民孙虎,今晚寻你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不是在这儿斗嘴绊子的。”
大夫人见孙虎出声,挣脱了他的手臂,冷哼了一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再言语。
黄治宁看着眼前的孙虎,心中暗暗惊奇,他自然也听了这人的故事,发现现金这孙虎和自己想象中确实有些不一样。
“这位兄弟说得在理,有什么事直说吧。”黄治宁出声回道。
孙虎暗暗点了点头,“俗世的产业,我们拿在手中已无用途,但我们需要一处安身之所。”
说到这里,孙虎看了一旁的童贵一眼,继续说道:“这处院子位置极佳,想来大人以及城中百姓,都不愿我们几个长久逗留于此。
衙门拿了钱家所有家产,帮着我们寻一合适的落脚之地,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黄治宁听见孙虎所言,心道若是这简单要求,倒是不为过,捻着胡须说道:“确实不过分,你们是想呆在北边的十里坡,还是想待在西边的五尺山?”
这十里坡和五尺山是城中百姓葬人之处,不论富户还是小民,都在那边寻得一处地界葬下亡故的亲人。
不同的是,各家富户圈建了陵园,一个个坟墓修整豪华气派,普通百姓则只是简单薄葬,常常卷上破席片挖个坑就埋了,甚至有些穷苦人家连席片都舍不得丢,单单挖坑把人给埋进去。
按着书上的说法,这两处都是上佳的聚阴之地,对于鬼物而言,是上佳的住处。
只是,这会不会让这几个越来越厉害……
没等黄治宁细想,孙虎便出声说道:“我们不去那两处地方。”
“不去?”黄治宁心中疑惑,“那你们想要去什么地方?”
“我们想要立一座庙。”孙虎定定看着黄治宁,认真说道。
黄治宁刚听到时,没反应过来,待他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说道:“不可能,你们何德何能……”
一旁的众人听了孙虎的要求,也有些觉得讶异,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钟浩和听微道长听了这话,也是直皱眉头。宣国对立庙之事管得宽松,但也不是说立就立的,尤其是在这县城里面,这干系可不小。
“黄大人,你莫急着回绝,且听我细说一番。”在尝试过香火的美妙滋味之后,孙虎就一直魂牵梦绕。
在下午与两位夫人商议时,按着说书里常见的说法,定下了这般计划,以庙宇作为容身之地,收集活人香火愿力。
想着两位夫人听到计划时的讶异神情,想着她们两个听到香火时的震惊表情,孙虎不由感到畅快,比起这两个小娘皮,自己还是有很多可以称道的地方。
“钱家的家产少说也有几千两银子,这还是在折价之后,统统都到了衙门手中,这些家产钱家不再追究,权当做钱家帮助衙门资助贫苦,抚恤幼孤。”孙虎直接做了钱家家产的主。
黄治宁讶异地听着孙虎所言,随即看向大夫人,见她迟疑点头,心中满是震惊,心道这钱家夫人似乎和这孙虎有一腿。
“只要黄大人帮忙通融上官,为我几个立庙,若是有了香火供奉,所获银两全部归衙门所有。”孙虎继续说道,眼睛却仔细观察黄治宁的神情。
果然,孙虎看到黄治宁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大悟之色。
黄治宁一直抱怨报愿寺收的香火钱多,他可是晓得那寺庙有多挣钱,单单做一场寻常法事,就能收好几两银子,比凤来楼的姑娘还挣钱。
“除此之外,待我几个修炼有成,必定在城中多行善事,维护县城安宁,相比于寻常人,我们在许多地方都胜过少许,比如缉捕毛贼,探查险地等等。”孙虎补充说道。
黄治宁听了这话,脸上倒是少了许多喜意,露出思索之色,立庙之事说来容易,但是真正操办起来会出现很多问题,尤其是这种能够为这种能够显化的鬼物立庙,更容易出现问题,比如灵异现世,祸乱人心,神祗自恃,危害人间等等。
在场的身影都静静等着,这立庙与否,此时只在黄治宁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