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经历了许久的思索，黄治宁淡淡说了一声。
孙虎和两位夫人都轻轻松了一口气，钟浩和听微道长轻轻皱了下眉头，随后舒展开来，一旁的童贵等人只当看了个热闹。
“不过，有几点我需要言明。”黄治宁继续说道。
“黄大人请讲，若是可行，我等定当尽力而为。”孙虎脸上带着喜意，话却没有说满。
“其一，不得祸乱人心，大肆收敛钱财；其二，不得随意显化，为非作歹；其三，应当心怀善念，多行善事。”黄治宁看着眼前的三道身影，认真说道，“这是我暂且想到的，如果想到别的，还会告知于你们，所要求之事不会让你们难做。”
“大人所说必定遵从。”孙虎抱拳回道，他本以为这黄大人会故意为难他们，没想到所言要求并不苛刻，“黄大人，这修建庙宇一事就多多拜托你了。”
“可以，不过你们得出银子。”黄治宁听了这话，笑着回道，“这打点上官，征召劳力，都是要花银子的。”
“你！”大夫人一听这话，顿时炸了毛，这姓黄的把钱家家产都拿走了，这时候还想方设法找她们要钱。
“钱夫人莫急。”黄大人并不慌张，此时是对方有求于己，而且高人就在身边，他一点都不害怕，出声说道：“方才这位兄弟也说了，钱家家产一事不再计较，难不成现在又要反悔？
况且，我这些日子仔细核查钱家的账本，发现钱家漏了不少税赋，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这些没让你们补上都是好的，难不成还要我现在给你们银钱。”
众人看着黄治宁理直气壮说下这番话，一个个不由暗叹，这黄大人果真是敛财有道。
钟浩和听微道长也是惊讶的看着黄治宁，没想到他竟然能够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钱夫人应该还藏有不少私房钱，以后你们也很难用上了，不如这次就拿出来吧。”黄治宁继续说道。
大夫人恨恨地看着黄治宁，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吊起来狠狠揍一顿，或者让他陷入惊恐的梦魇之中，可是她知道此时不能这般。
只听她冷声说道：“修建庙宇的钱我们可以出，但是打点上官的钱我们不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郡城都有些门路，说上一句话就能把这事办了，休想从我这儿拿银钱。”
黄治宁轻叹一声，惆怅说道：“这门路也是要钱才能开的，罢了，这次就让你们沾些便宜，就按你所言。那修建庙宇的钱在哪里？现在就取来交与我吧。”
大夫人看了黄治宁一眼，又看了看他身旁的童贵，清声说道：“黄大人你了公务繁杂，你和上官知会立庙之事就好，这修建庙宇之事便不劳烦你了。”
“怎能不交给我？这立庙之事颇为关紧，当然是由我负责才好。”黄治宁正色说道，心中却是暗想，这庙宇于城中百姓并不关紧，只要不塌，修建得小点差点都无所谓，这其中的银钱若是用在其他地方，那才是为百姓谋福利。
“黄大人，这修建之事我们要托付给童家。”大夫人轻笑着说道。
大夫人自然不肯答应黄治宁的要求，她可是知晓这位县令大人的能耐，给出的银钱若是能有一半用于修建，她都要烧高香了，把钱给到县令大人手里，那岂不是把鱼放在猫跟前，白白送食。
黄治宁闻言看向身旁的童贵，童贵此时也是惊愕，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怎么突然就拦了这么一个大工程。
“唉，随你了。”黄治宁轻叹一口气，知道勉强不得，感情他今晚过来就是当个见证。
黄治宁意兴阑珊，空空跑了一趟，什么都没捞着，就连刚才所商议的钱家家产也早就落到他手里了，今晚只是定了个名分而已。
“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黄治宁摆了摆手，衙门里还有账目要核对，他也不想在这儿继续看糟心事，准备向众人告别。
大夫人与孙虎对视一眼，见孙虎摇头，随即对黄治宁说道：“黄大人慢走，这向上官通禀之事还劳你多费心，在此先谢过你了。”
“呵，光谢有什么用，还不如给我几个铜板。”黄治宁回了一句，随后和院中众人道别，在张平两位护院的陪同下，离开了院子。
“钱夫人，我问你一事。”方才黄治宁与孙虎和大夫人对话时，钟浩一直没有出声。
“哦？”大夫人诧异地看向近前的少年，刚才与他一番口角，心中还有许多不快，冷声回道：“有事直说。”
“若你此后逢着生前的仇人该当如何？”钟浩出声问道。
大夫人听了这话，看了看身旁的孙虎，随后轻轻眯眼，仔细看着钟浩，“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看看你现今是怎样的想法。”钟浩沉声回道。
大夫人闻言紧紧皱眉，摸不清眼前这少年的虚实，心中想着如何应付。
“这位夫人，莫想着隐瞒，我可是能看清你所言是真是假。”听微道长心中明了钟浩的想法，他也不能任由心怀恶念之人为祸一方，此时出声相助，眼中浮现淡淡金光，紧紧盯着大夫人的脸庞。
大夫人见着听微道长这幅模样，心中微微一跳，不知听微道长所言是否属实，但此时也不敢冒险，细细思量自己现今到底是如何想法。
她钱家遭了这般大难，要说不恨肯定不可能，她恨那个提刀入府的老头，恨那只肆意逞凶的恶虎，更恨身旁这个害她性命、肆意欺辱她的孙虎。
可是按着那姓黄的所言，以后不得行恶，而且阳世已尽，沦为阴魂，如今就算是恨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能找那提刀入府的老头报仇？找到了能否打过？现今若是开口说要报仇，身旁这道士或许就会立马出手，立庙之事更是无从谈起。
现今这幅处境，她虽说心中有恨，但也有庆幸，起码自己的儿子陪在身旁，起码自己有着清醒的意识。若是像老爷和二爷他们那般直接没了，也不知是入了轮回，还是魂飞魄散，那才是让她害怕的。
现今她已有了更好的路，能够立庙吸收香火，能够伴在儿子身旁，甚至能够成为一方神祗，她才不想轮回转世，更不想魂飞魄散。
比起以后的日子，以前的恩怨算不得什么……
“我恨，我恨那个伤我夫君的老头，我恨那个害我孩儿的恶虎，更恨身旁这个害我性命、毁我钱家的泥腿子……”大夫人眼中满是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
钟浩和听微道长见了这一幕，暗暗戒备，示意童贵等人后退。孙虎皱着眉头看向大夫人，心道她发什么疯，正准备出手止住她，免得她坏了大计，就听她低声继续说道：
“可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以前的那些事都无关紧要，我只想安稳地活着。是是非非都已明了，偌大钱家业已破灭，相比于以前的诸多仇怨，以后的日子更为重要。”
钟浩和听微道长听了这话，暗暗点头，若真是这样的想法那就还好。童贵及一众护院见着大夫人的前后转变，一个个心中称奇。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大夫人看着钟浩轻声问道。
钟浩稍稍思量，点了点头，出声说道：“被那黑豹害死的母子是我旧识，前来寻事的老头我也认识。此番你说了这话，暂且信你，若是日后为恶，我定灭不饶。”
说了这话，钟浩转身离去，又是一段话语落在院落中，“立一座庙容易，拆一座庙不难。”
待得钟浩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外，这处院子突然刮起怪风，这风来得怪异而迅猛，除却听微道长岿然不动，其余身影都被吹得摇摆。
眼看钱家两位夫人的身形都快维持不住，这怪风堪堪停了。童贵大口喘着粗气望着月门方向，心道这风难不成是那小哥招来的。
大夫人也是脸色难看，暗道这少年竟然有如此手段，怪不得方才敢说下那般狠话。二夫人心中惊慌，连忙躲到孙虎身后。
“我也先去了。”听微道长看了院中情形，迟疑少许，鬼是捉不了了，他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便向院外追去，想着和钟浩一同回客栈。
“道长……”童贵正准备招呼，却听孙虎出声说道：“童管家，且慢，咱们商议下立庙之事。”
童贵听了这话，面目瞬间愁苦，对着听微道长的背影，高声喊道：“道长，此行的银钱我明早送到客栈。”
听微道长闻言，稍稍顿步，点头之后，继续向院外走去。
“童管家，咱们到偏厅坐下商议吧。”孙虎出声说道。
童贵只得点头应是，带着一众护院随孙虎三位向偏厅所在的方位走去。
好一通商议，又取了大夫人给的银钱，直到夜深时，童贵才带着护院出了宅子，看着护院关门落锁，童贵一声长叹，心道又多了许多麻烦事，早知道就不该碰这宅子……
院落中，三道身影静静而立，二夫人轻语了一句，“总算能安稳下来了……”
孙虎在一旁笑了一下，他虽然早早做好了打算，这下终于尘埃落定，让他心中安稳大半。
“老爷，姐姐，若是没事，我先回去了。”二夫人出声说道。
孙虎和大夫人各自点头，二夫人得到应许，身影化作阴影，就此遁走。
“我去接成儿。”大夫人见二夫人离去，侧头对孙虎说道。
孙虎闻言，点了点头，同着大夫人一道向宅院深处的祠堂遁去。
少息之后，大夫人看着祠堂侧旁呆呆坐着的儿子，轻声唤道：“成儿。”
小少爷坐在椅子上，对耳边的呼唤毫无反应，依旧在喃喃喊着：“找黑豹……找黑豹……”
大夫人早已习惯，拉起儿子，准备离去，却被孙虎抓住手臂，“大夫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大夫人皱着眉头盯着孙虎，手臂试图挣脱孙虎的钳制。
“之前在院中时，你骂我泥腿子。”孙虎紧紧抓着大夫人的手臂，让她挣脱不得。
大夫人听了这话，默然不语。
“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大夫人了，还是瞧不起我么？”孙虎凑到近前，盯着大夫人，笑着说道。
大夫人眼中满是冷漠，看不出半点情绪。
“我是泥腿子，你是什么？烂泥？”孙虎慢慢抓住大夫人牵着小少爷的手，将她的手指一个个掰开，随后抓在手中。
大夫人听到孙虎所言，心中不由一痛，眼中闪过深沉恨意。
“哦，以后或许得称你平安娘娘了。”孙虎左手揽住大夫人冰凉的身躯，右手托住她光洁的下巴，吐气说道。
大夫人避过孙虎的眼睛，不忍地望向一旁的儿子，感受到孙虎的动作，她冷声说道：“这儿是钱家祠堂。”
“那不是更好……”孙虎没有停下动作，将大夫人用力搂入怀中，随后推倒在地。
大夫人躺在平整的地砖上，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身影，手中一道阴气挥出，落到坐在一旁的小少爷身上，将他的身影遮挡，将他的低语掩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