瞠目结舌的我突然想起在所罗门通道里索伦格找不到日志时的情形,当时我就非常诧异一直被他贴身存放的日志怎么会不翼而飞,而当我们试图解救胡狼未果后,索伦格提及日志里剩下的线索和地宫内更多的秘密,似乎隐藏着他更大的意图。现在看来,这两个小细节已经初露端倪,基于索伦格刚才的描述,当时在河底石鱼入口和我们一同进入通道的应该是被调包的索伦格,但在眼皮底下大变活人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况且两个人毫发无差,难道说索伦格有个和他长得一摸一样的孪生兄弟?
正在我沉思之际,瓦申克突然转身,往地宫深处拔腿就跑。我让索伦格留在原地看护胡狼,然后一路紧随跑到地宫中央的内室前面,到达门槛附近时我们立住了脚步。
透过内室的门,我赫然看见有两个人在房间中央,相对而立。一个正是真假难辨、扑朔迷离的索伦格,另一人灰衣灰袍,用布巾裹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显得颇为神秘。
“你不再属于这个世界”,灰衣人说道:“你应该离开此地,回到你的宇宙。”
“难道这就是被遗弃者的宿命?”索伦格冷冷地回应道:“但只要拿到东西,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早已生无可恋。”
“世界的光充满天地,不是光遗弃了你,而是你躲在黑暗中,选择了远离”,灰衣人突然变得严词厉色,话语中带着呵斥:“你想要的东西不属于你。”
索伦格突然冷笑了两声,扬起了右手,只见他手中攥着一个像遥控器一样的黑色小盒子,当他的手开始下滑的一瞬间,拇指按在了侧边的按钮上。
“嘭!”猛然间巨大的爆破声惊雷一般在我们头顶上炸响,整个地宫剧烈地晃动起来,顶部和四周的墙壁似乎都摇摇欲坠,泥土碎屑仿佛瞬间被激活的飞甲,在昏黄的灯光中肆掠飞舞。
瓦申克和我急忙卧倒在地。在飞扬的尘土中,我看到索伦格桀骜的身影,纹丝未动,像一尊遗失了灵魂的雕像,任凭风吹雨打,只是脸上诡异的笑,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我已经在地宫上面的城堡里装满了炸药”,索伦格的眼中透出凶狠暴戾的光。“如果我再按几下按钮,今天就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这儿,而三危译典也将灰飞烟灭。”
他突然狂笑起来,脸上的肌肉因扭曲而变得有些狰狞,和我已然熟识的那个索伦格神态迥异,简直判若两人。一时间疑窦丛生,令我如坠云雾,而他所说的“三危译典”,更是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灰衣人和索伦格对立在飞尘中,无语相持,直到地宫内慢慢安静下来,最后陷入死一般的静寂,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正在我凝神屏息之际,索伦格在屋中跺起步来,他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十、九、八....”,他又扬起了右手,开始倒计时。
瓦申克突然从地面跃起,闪身跨入内室,“慢着!”他低喝一声,让索伦格和灰衣人都吃了一惊。
“我可以打开通道,让你拿到三危译典”,瓦申克说道:“但你必须将遥控器交给我们。”
“如果拿到东西,我会放过你们”,索伦格凶神恶煞般的目光扫过每个人:“但你们千万别使诈,否则这里将被夷为平地!”
“一言为定。”瓦申克盯着索伦格,显得镇定自若。他慢慢地走到内室的一角,然后停了下来。我也起身进入屋内,一探究竟。
瓦申克突然用力跺脚,踩了七八下之后,脚下的方石瞬间下陷,与此同时,“哐当”一声,内室的门自动关闭了。令人惊奇的是,内室四壁开始有水渗出,继而潺潺流淌,后来水流越来越大,变成几股激流往室内喷射,不一会儿功夫水已及腰。就在此时,水中传出一阵似乎机关转动的低沉撞击声,随后一个晶莹剔透的瓷柱突然冒出水面。
索伦格欣喜若狂地涉水移动到瓷柱旁边,他伸手在瓷柱上摩梭了一会儿,略微停顿观察了几秒后,双手合围,用力拔出了瓷柱顶端的盖头。他扔掉盖头,从瓷柱中掏出来一本厚厚的书册。
索伦格如获至宝,脸上掩饰不住激动。他取出防水包,小心翼翼地将书册装入,然后藏入怀中。
这时瓷柱突然回缩,室内的积水开始慢慢消退。索伦格转头望向瓦申克,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快打开出口通道!”
瓦申克的脸上带着难以琢磨的微笑,回答道:“先得等水排尽。”说完,他不紧不慢地踱到房间中央的石桌旁。
水慢慢排光了,露出了地面,与此同时,外面的小门也自动开启,看来整个内室是一个利用水力设计精巧的机关,真是神秘莫测。
正在此时,门口出现两个人影,索伦格搀扶着胡狼走了进来。胡狼双眼迷离,神情恍惚,显然刚才昏迷状态醒来,还未完全清醒。而索伦格进屋之后,突然瞥见室内有一个和自己一摸一样的人,一下子懵了,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但室内的索伦格并无丝毫惊诧,仿佛对眼前的一幕熟视无睹。他走到瓦申克身边,催促他打开出口通道。
瓦申克抓住石桌的边缘,弓起身用力前推。只听得“咔咔”几声,石桌竟然转动起来,大半圈之后石桌底下的一块方石开启,露出垂直往下黑黝黝的洞口。
“从这里就可以出去”,瓦申克示意索伦格。
“你在前面走,别耍诈!”索伦格扬了扬手中的遥控器。
瓦申克探身入洞,消失在黑暗里,索伦格和灰衣人紧随而入。我走回门边,检查胡狼的身体,确认并无大碍后,带着他和满脸疑惑的索伦格也进入通道。
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一会儿,我们慢慢看见了头顶的亮光,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久违的新鲜空气,让人精神为之一爽。渐渐地亮光越来越近,而脚下散落的雪花也越来越多,使得通道内湿滑不已。
当我们爬出洞口时,眼前出现一片银白的世界,让早已适应了黑暗环境的双眼一阵眩晕。环顾四周,厚厚的积雪铺满了山脊谷地,世界没了棱角,纯净得像一片虚空,仿佛我们刚从一个魔幻的黑暗世界进入了另一个白色的幻境,不知道哪个更真实。
借着周围的轮廓,我惊异地发现原来我们正站在博尔巴任城堡的废墟里,地宫的出口在主殿双楼之间的长廊附近,正好就是额尔德西老村长在地图里留下红色标记的位置。看来这里也被设计成一条单向的通道,只能从里面开启,从外面看并无丝毫蛛丝马迹,颇为隐蔽。
双眼很快适应了明亮的世界,在雪地里,我看见一个远去的背影,正在往前急奔。灰衣人似乎想起身追赶,但瓦申克伸手拦住了他。
“额尔德西,不用追他,真正的译典还在地宫里。”
昆古尔图克街角旅馆的餐厅里热气腾腾,酒肉飘香,旅馆老板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庆祝我们的回归。他对瓦申克毕恭毕敬,看得出瓦申克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透过窗户,我瞥见檐角那只在风中摇曳的电灯,昏黄的光映照在周围的积雪上,泛出金色的辉光。上次见过的那只孤鸟已然不在,只留下电灯孑孓的灵魂在不断舞动。
在地宫的遭遇可谓扑朔迷离,峰回路转,我心中诸多的谜团急待今晚一探究竟。瓦申克和额尔德西老村长正在餐馆的吧台促膝而谈,胡狼神志尚未完全恢复,坐在角落里发呆,索伦格一个人喝着闷酒,估计还在思忖着地宫内室那难以置信的一幕。
过了一会儿,瓦申克拿着酒杯走过来,在索伦格和我身边坐下。
“三危译典到底是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到。
瓦申克微笑着喝光手中的酒,满头的银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说来话长,这是一个久远的故事。”瓦申克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他望着前方,开始娓娓道来。
“当年我将塔娜从陷坑解救上来,安顿到家族农场修养,随后我就返回了地宫,准备一探究竟。但除了内室的珍宝和分散在四周的壁画,地宫内别无他物。”
“但我很快就发现这些壁画虽然看起来奇特怪异,却大有玄机。当我注视壁画上的图形时,它似乎蠕动起来,变幻出各种不同的形状与色彩。虽然我根本不明白这些图形的含义,但还是仔细浏览了地宫四周所有的壁画。渐渐地,这些蠕动的图形仿佛侵入了我的大脑,让我无法割舍。”
“我日以继夜地观察揣摩,除了偶尔回家探视家人与塔娜,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地宫度过。就这样日积月累,过了几年,壁画上的内容几乎占据了我的全身心,与我融为一体。虽然我还是无法明白壁画想要传递的信息,但我已确信无疑这些图形具有鲜活的生命,并相互纠缠影响。久而久之,我竟然悟出了部分图形之间的关联。这种关联完全不同于人类的时序性或是逻辑思维,而是一种彻底的颠覆与塌陷,时间轴根本不存在,一切都卷曲在空间里,未来就在当下;而因与果不再是前后,而是叠加在一起。”
瓦申克看了看听得如坠云雾的索伦格和我,叫旅馆老板拿来笔和纸,低头在纸上画了起来。
“打个简单的比方”,瓦申克说道:“我现在为一本名人传记画一份手绘笔记,将这位名人主要的人生经历从左到右按照年份一一绘制出来。小时候遭受的诘难,鞭策了少年时代的勤奋,继而造就了中年时期的突破,到最终成就伟业....”
瓦申克画满整整一页,放下笔,然后将纸举起来。
“你们看,这就是一份典型的人类思维图,从左到右,时序性与逻辑性贯穿始终。如果这位名人在儿时并没有遭遇苦难,到最后他不一定能功成名就。”
“但如果我们忘记时间这个概念,一切都平铺在空间里,如同这张纸上展示的内容,只需一瞥,一切尽收眼底”,瓦申克盯着索伦格和我的眼睛,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他要开始讲重点了。
“在这份手绘笔记上,人生图景一目了然。请注意,是图景,不是历程。如果大家从上往下看,人生的起点和终点同时出现在眼前,透过视网膜传递到大脑。当然,我们的大脑还是会将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形成拼图,再转换成从左到右的时序逻辑。”
瓦申克将纸放回桌面,倒满酒杯,继续说道:“人类具有超越逻辑性的视觉采集能力,但大脑的处理能力与模式尚非常局限。比如我们一眼可以看见世界万物,但我们的大脑就像功能单一的逻辑挖掘机,只能留存与处理非常有限的内容。”
还未等我搞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瓦申克突然将纸张从左到右紧紧地卷成一根香烟状的细棍,握在手中。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纸棍的一端,随着火苗窜起,不一会儿纸棍就被烧得越来越短。
“如果我们的思维能够贯穿卷曲的时空,就像火苗烧过纸棍一样,过去与未来,起点和终点叠加在一起,思维的重心变为宽度而不是线性,世界将大不一样。”瓦申克说着,另一只手捻起几颗散落在桌面的灰烬,“你们看,这些灰粒成团聚集在一起。就像我们回顾往昔所有的记忆,时间与逻辑性往往会变得模糊。”
我听得越来越迷糊,重要的事情果然都很难懂。
“后来我在护理塔娜时也意外发现,地宫陷坑中的致幻剂具有奇特的功能”,瓦申克继续讲道:“致幻剂侵入脑组织后,会完全破坏逻辑与时序性思维,当大脑试图重建思维模式时,在一段很短时间内,可能具有超越时空的能力。”
“扯远了,扯远了。”瓦申克拿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您是说,当时虽然不明白壁画上的内容,但您慢慢学会了壁画里隐含的全新思维能力?”索伦格问道。
“是的。当然,我只领会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瓦申克接着继续讲述起来:“当管窥到壁画的奇妙后,我慢慢陷入一种近乎痴迷的状态,忘寝废食,在地宫里加紧钻研。直到有一天,在我静思休息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些从未经历过的景象,但又那么历历在目。当时我并未注意,过了几天,我突然发现每天经历的情景竟然和当时脑海中的景象一摸一样。“
“这让我一时非常迷惑与恐惧,时间轴完全混乱了,我几乎难以分辨自己到底是处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但慢慢我就适应了,也许这是壁画赐予我的联通现在与未来的新能力。“
“就像七肢桶?”我不禁脱口而出。我突然想起特德·姜的小说《你一生的故事》,在故事里,外号叫“七肢桶”的外星生物光临地球,它们的语言(简称“七语”)与人类的线形语言完全不同,而是使用了同步并举的文字系统与思维模式,过去与未来同时呈现。如果掌握了“七语”的思维方式,就可以通晓未来。
地宫内的壁画看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小说中奇幻的情节竟然在现实世界里遇到,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显然瓦申克并没有听过七肢桶的故事,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讲道:“很快,另一件离奇的事情接踵而至。又有一天当我在钻研壁画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陌生人的影子,他就站在博尔巴任城堡废墟上,向我打听壁画的讯息。而后我脑中的图景断断续续,好像我和他一起在山林中搜寻什么,突然场景又跳到地宫,我们站在一本书册之前,低头讨论着....“
“我知道这是一种预示,于是每天到城堡守望。终于在第七天等到了他。”
索伦格和我张大了嘴巴,惊愕不已,都迫不及待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这个人显得神秘而睿智,他似乎很快就觉察出我的身份,而我也惊奇地发现他竟然掌握着许多我尚不知晓的壁画秘密,包括我先祖曾经发现神秘数字的那个山洞,但他似乎对地宫并不知情,而他此行的目的正是要找到壁画的具体位置。”
“我无法判断他最终的意图,所以掩饰了地宫的秘密,但我答应和他一起去找寻那个山洞。我们翻山越岭,风餐露宿,一个月后竟然真的找到了。因年代久远,山洞已经基本风化坍塌,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挖掘清理,才得以重新进入。神秘的数字已然甄灭,但我们挖出一块雕刻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石板,这块石板起初应该被深藏在洞底,先祖当年并没有发现。“
“当我们仔细察看石板上的文字时,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石板上竟然记录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什么秘密?关于壁画的吗?”索伦格急切地问道,一边给瓦申克斟上酒。
瓦申克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和以前判若两人,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托杯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石板上记录了一段发生在成吉思汗时代绝密的往事”,瓦申克的眼睛微微发红,他继续说道:“石板上的刻字分为三段,行文粗疏,字迹潦草,应该是作者匆匆而就,但又想保存久远,用刀在石板上快速刻制而成。”
“第一段作者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与遭遇。原来他来自关中一带,祖上是书画世家,博学识广,远近闻名。当成吉思汗的铁骑横扫中原大地时,他被蒙古军抓获,并辗转跋涉被押送到西伯利亚的一个秘密基地。在那里,他遇见了几百个和自己相同遭遇的达士通人,分别被蒙古军从中原各地搜寻押解而来。几百个人随后被分编成许多组别,送入一个巨大的地宫,地宫四壁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壁画,他们的任务就是破解这些壁画,找出构成壁画的基本要素与各自的含义,并破解其中的关联性与规律,最后将这些要素、含义与规律汇编成册。”
“听起来好像是让他们研究并编撰一本翻译壁画的词典兼语法书?”我好奇地问道。
“是的。他们起初的研究进展缓慢,但几百个人被迫日以继夜地工作,一年之后逐渐找到了线索,开始取得突破,此后的研究工作开始加速,壁画中的诸多谜团被一一破解,像拼图一样,直到所有的内容都被确证、汇总。当然,因为分组与隔离,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完整的汇总,除了一个人。”
“谁?”索伦格问道。
“成吉思汗”,瓦申克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当成吉思汗阅览后的当晚,蒙古兵蜂拥而入,将几百号人分别捆绑起来,一个不剩地带出了地宫。大家心情都非常激动,以为研究工作结束了,蒙古兵准备送所有人回故土。”
“但当队伍行进到一处隐蔽的山林时,蒙古兵不由分说,提起屠刀,向人群发起攻击。几百个人被绳索束缚,毫无还手之力,刹那间腥风血雨,层林尽染,几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索伦格和我听得目瞪口呆,唏嘘不已。
“到了凌晨,等蒙古兵离去后,奄奄一息的作者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忍着创口的剧痛,拼着最后一口气逃进深山,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将自己藏了起来。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而且不知道蒙古兵会不会发觉他的逃离,进山搜捕,如果那样他将插翅难飞,他在石板上匆匆记录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希望给后人留下线索。”
“石板上的第二段文字揭示了壁画的惊天秘密”,瓦申克继续讲道:“据石板记载,在前秦建元二年(公元366年〕,乐僔和尚云游到沙州敦煌,见三危山上金光万道,状有千佛,心有所悟,于是萌发开凿石窟供佛之心。当他选址三危山下的大泉河谷准备开凿石窟时,惊奇地发现很多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岩洞和岩画,这些岩画密密麻麻、五彩斑斓,但图案颇为怪异,无法解读。乐僔和尚认为这些可能只是某个远古游牧民族随意绘制而成,并未在意,他将遗留下来的岩洞群加以扩展,开始构造新的石窟,原来的岩画被新绘制的壁画完全覆盖。此后法良禅师等又继续在此建洞修禅,称为“漠高窟”(后改称莫高窟)。隋唐时期,随着丝绸之路的繁荣,莫高窟更是兴盛,有石窟千余个。”
“唐朝天宝年间安史之乱爆发后,唐军节节败退,洛阳、长安相继失守。危难时刻,远在西域的安西都护府驻军长途跋涉前往内地增援平叛,行军途中路过敦煌,在三危山下大泉河谷夜宿时意外发现了石窟内因壁画外涂层剥落而露出的内层岩画。军士中有一位精通西域各国语言风俗的参谋,他感知了岩画的奇异与神秘,似乎隐含了某种未卜先知的精妙。”
“安史之乱平定后,这位参谋因战功彪炳被留在了长安,有一次和宫内的侍卫喝酒时偶然提起了岩画的神奇,讯息后来传到了唐德宗李适耳中。其时正值唐朝自盛而衰的转折点,刚经历了战乱引起的生灵涂炭和家国之痛,神州大地万里萧条,人烟断绝。德宗对李唐的未来忧心忡忡,急切地想知道将来的发展图景,听说三危山下的岩画具有神奇的预言之效,他立即命人核查此事。”
“参谋带了一干人众急赴敦煌,初步的考察结果证实了参谋的判断,岩画的确具有某种神奇魔力。而他们也进一步发现岩画在大泉河谷连绵不绝,规模巨大。此时正值土蕃乘大唐虚弱之际大举进犯安西四镇,为了安全与保密,德宗命令将部分壁画揭取下来,送到一个绝密的地点进行破译,然后整理成书,以便日后利用此书来翻译大泉河谷里的所有壁画,最终得以窥视或掌控李唐的未来。德宗对于这个绝密地点的选址非常慎重,考虑到中原政局尚不稳定,他想到了北方回纥的原始密林。”
“当时,唐朝和回纥汗国情同手足,在安史之乱中曾经并肩作战,此后唐朝和回鹘开始频繁和亲联姻。德宗想到了因葛勒可汗去世从漠北返回长安多年的宁国公主。公主对德宗的想法非常支持,她甚至主动请缨,提出带队前往。”
“经过与回纥可汗仔细商议及周全的安排后,一支汇聚了大唐顶尖学士的队伍在宁国公主的带领下秘密跨越漠北,抵达了中西伯利亚南部叶尼塞河上游群山环绕的铁列霍勒湖。在回纥国王的协助下,他们修建了巨大的地宫以及位于湖心小岛上的城堡。“
“他们将带来的壁画拓展到地宫四周的墙上,研究工作随即展开。除了唐德宗、回纥可汗以及极少的亲信,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在如此偏僻遥远的蛮荒之地,竟然隐藏着如此重大的秘密。”
“壁画的研究工作在起初的几年里进展并不顺利,而且因为环境的艰苦,很多人相继生病离世。但剩下来的人坚守使命,日以继夜,逐渐取得了突破。这样与世隔绝一直坚持了二十几年,唐德宗和回纥可汗已经去世,城堡和地宫仿佛一艘失去组织、无人知晓的潜艇,流浪漂泊在黑暗深邃的海底。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所有的秘密与记忆都埋葬在了地下。”
“沉寂了四百年后,蒙古军队偶然发现了城堡废墟和与之连通的地宫。成吉思汗对这个发现非常重视,他亲临现场考察后立即决定修缮地宫,并重新启动壁画的研究。蒙古军受命从中原各地搜寻闻人学士,并押解到西伯利亚,关入地宫进行壁画破解。为了保密,城堡并未修葺,而且在地宫内设置了重重机关。”
“一开始几百个人都是被蒙古军胁迫的,但随着研究的深入,慢慢地所有人都全身心自发地投入其中,因为他们通过对壁画的破解,了解到了很多世界的真相,而且预视了部分未来的景象。随着研究工作接近尾声,出现了非常奇妙的事,有许多人都接受了上帝与耶稣的拯救。”
“壁画的研究终于完成了,所有破译出的图形要素、含义与规律都汇编成册,他们把这本册子叫做‘三危译典’。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第一段里所记载的,成吉思汗看到‘三危译典’后,立即下令将所有参与人员灭口,但作者侥幸逃脱,使得这些往事与壁画的秘密得以传世。”
“石板上的第三段文字记录了城堡与地宫的方位,显然就是博尔巴任城堡与我们刚去过的地宫。”
索伦格将酒杯都加满,三个人静默了片刻,我看到杯中的酒在微微颤动,泛起一阵涟漪。
“三危译典后来一直被保存在地宫吗?为什么成吉思汗不把它拿走?”索伦格问道。
“有可能成吉思汗看了三危译典后决定将它雪藏,或许译典揭示的秘密让他非常不安,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严守?”我转向瓦申克,继续说道:“成吉思汗在弥留之际嘱托您先祖世代守护城堡,这也说明他希望译典长埋地下,永远不为人知。”
瓦申克点了点头,继续讲道:“我们两人看完石板上的记载后,都长吁一口气,各自心中的谜团都解开许多。我知道不需要再对他隐藏地宫的秘密,两个人连夜出发,几天后回到城堡,进入了地宫,这一幕和以前我脑海中预示的图景完全吻合。”
“我知道祖传的神秘数字应该就是找到三危译典的密匙,事已至此,而且也有了预示,我就毫无保留地将数字告诉了他,希望和他一起探讨破解。没想到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悟出了数字中隐藏的玄机,我们触动内室的机关,在水中升起的瓷柱内找到了译典。”
“我心中一阵狂喜,马上伸手想去翻阅,他却立即阻止了我。‘时机未到”,他说道:’但我们先要保护好译典,以免落入觊觎者之手。‘‘觊觎者?你是说有其他人也在寻找译典吗?’我好奇地问道。
但他讳莫如深,不肯再吐露更多讯息。他再三叮嘱我千万别翻阅译典并保护好地宫,第二天就匆匆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仔细揣摩他所说的话,决定将译典转移到更隐蔽安全的地方保存。我想起了铜门前深邃的陷坑,那里无疑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绝佳隐蔽所。我带着铁镐和用防水袋包好的译典,借助登山绳下到陷坑中段,在峭壁上凿开了一个小洞,将译典放入封存。为了掩人耳目,我基于自己对壁画的研究,编撰了一本伪造的三危译典,放入瓷柱。”
“您后来伪装成导游,就是为了保护地宫?”索伦格问道。
瓦申克点了点头,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所以说,另外那个索伦格拿到的其实是假的三危译典?”我恍然大悟。一口酒下肚,我心中浮出更大的谜团,“那个一模一样的索伦格到底是谁?他是如何得知译典秘密的?而且他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抢走译典?”
“这个问题恐怕要问....”,瓦申克的目光转向吧台,但奇怪的是,吧台边的座椅上空无一人,额尔德西老村长竟然不知所踪。
就在此时,旅馆老板突然神色慌张地从楼上冲下来。
“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