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身形魁梧,如铁塔般背对着我,立在塔娜和男子面前。他的肩上斜挎着一杆猎枪,在摇曳的灯光照射下,身影在墙壁上飘忽忐忑,像风中舞动的忍者。
“哥!”塔娜的眼中充满惊恐,她跨前一步,将男子护在身后。
黑影岿然不动,只是冷冷地说道:“额尔德西,我从北到南一路追踪你们到这里,今天你必须作出最后抉择。”
原来年轻男子的确是额尔德西,但我并没有惊愕,通过塔娜与他的交谈,我早已猜出十之八九。
额尔德西盯着黑影,他平静的目光中满是坚定。
“以牙还牙,只有报复无尽”,额尔德西说道:“没有饶恕,就没有自由。”
“我们可以和平相处,彼此原谅”,黑影回应道:“即使如针芒刺背,但我可以放下两家之间的仇恨。只是,你不能和塞耶克家族的任何人来往。”
“你原谅了别人,却没有宽恕自己”,额尔德西说道:“只有松开捆绑内心的负疚,倒空了所有的自以为义和骄傲,让过去成为过去,才能进入新的生命。”
黑影沉默了片刻,然后冷冷地回应道:“我的路,我自己走。”他一边说,一边取下肩上的猎枪,紧握在手中。
“瓦申克,爱是唯一的道路。”额尔德西上前一步,向黑影伸出手。
瓦申克迟疑了一下,接着后退了一步,举起手中的猎枪,将枪口指向额尔德西。
说时迟那时快,塔娜突然疾步向前冲向瓦申克,瓦申克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被扑倒在地。
塔娜快速起身,拉着还是一脸懵然的额尔德西往入口处的铜门冲去。
瓦申克从地上爬起来,我终于看清他的脸。“导游?”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分明就是年轻版的导游,面容轮廓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导游的银发和面前的满头黑发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旧相机胶片冲洗出的负片,经过时光的投影反转,呈现出往昔的模样。就在一瞬间,我突然变得迷惑不已,有点头晕目眩。过去、现在、与未来交织在一起,在脑子形成一幅奇怪的画面,画面中的景象缓缓蠕动,风云变幻,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塔娜和额尔德西冲到铜门边才发现门已经闭合了,塔娜手脚并用大力扒门,但铜门始终严合无缝,她着急地开始用脚猛踹。
我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冲上去阻止,但转瞬间,铜门附近的地面已经开始塌陷,铜门也猛然开启,门外的鹰型雕像滚落进来。
电光火石之间,塔娜用力将身边的额尔德西推向门外,而她自己被雕像砸中,往下坠去。
瓦申克飞奔向前,眼看着塔娜掉入陷坑却来不及伸手施救,他趴在坑口心急如焚地大声呼叫,但坑内没有丝毫回应。
额尔德西也急忙从铜门外转过身来,他的脚下就是黑黢黢的陷阱,但一时也无计可施。
两人对立在陷阱两边,瓦申克再次举起手中的猎枪,他的眼中满是惆怅与怒火。
猎枪喷出的火苗如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地宫,四周的壁画像是被突然激活了一般,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舞动起来,又慢慢归于平静。只有刺鼻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散。
额尔德西惊魂未定地望着铜门边沿巨大的陷坑和淅淅簌簌往下掉落的尘土,泪水在他眼眶打转。他伫立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所罗门通道内的黑暗中。
我突然有些头晕目眩,眼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却又似一场梦,恍惚间我发觉自己又回到了胡狼跌落的陷坑旁边,但奇怪的是索伦格并没有守在原地。我轻声呼唤索伦格,但四周一片静寂,了无人影,不知他去了何方。
我趴在陷坑边缘慢慢探下身,坑内除了一片黑寂,还是找不出任何施救胡狼的线索。我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沉香气息,好像是从坑底源源不断地飘上来,在空气中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我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喉音叹息声。“雕像?”我心中一惊,后背开始隐隐发凉。
我转过身,雕像在离我三四米远处停了下来,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他背叛了你们,为什么还要相救?”雕像竟然开口说话了。
我始料未及,不禁大吃一惊,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呆在原地。雕像凝视着我,往前走过来,显得咄咄逼人。
“爱是唯一的道路。”我脱口而出。
雕像似乎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它迟疑了片刻,伸手揭下了头上的面具。
“导游?!”我大吃一惊,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一时间无所适从,脑中尝试着将过往发生的各种景象编排成符合逻辑的电影胶片带,但多条线索混杂在一起,嘈杂无序,犹如将所有的胶片叠加成像,过去、现在、与未来纠缠互通,投影呈现在墙上,一同在眼前变幻。
导游的银发在灯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默默地走到陷阱边沿,从腰间取出一条动力绳,一头扎了一个大套圈,然后用力抛向铜门,“啪”的一声,套圈牢牢地固定在铜门上。
导游重新戴上面具,调整好安全带、铁锁、上升、下降器之后,身手矫捷地从洞口爬入陷阱,然后沿着陷阱壁匀速下降,慢慢隐入黑暗中。
我焦急地等待了半个多小时,随着洞口的沉香气息越来越浓郁,导游的面具再次映入眼帘,而胡狼的身体被绑在安全带上,也慢慢浮出洞口。我连忙伸手将他们拉出洞口,将昏迷中的胡狼移动到墙边,平躺下来。
“他的身体并无大碍,慢慢就会恢复过来。陷阱底部是一条暗河,河水减缓了坠落时的冲击。”导游一边说着,一边取下面具,褪下登山绳和护具。”但是陷阱里面有一种致幻剂,人吸入后轻则造成短暂失忆,重则会永久损伤脑组织。”
导游的话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看来建造地宫的人放置了沉香气息的致幻剂,闯入者一旦大量吸入,就会抹去脑中的记忆甚至使大脑功能损伤。
“一旦从铜门进入地宫,就无法原路返回”,导游继续说道:“如果猛力冲击铜门,机关就会开启,随着地陷和鹰型雕像的冲击,闯入者会跌入陷阱。如果没人施救,几乎无力回天;即使有人救助,陷阱底部大量的致幻剂也会抹去闯入者所有的记忆,甚至使大脑记忆功能永久失效。”
导游指着面具,补充道:“除非事先配有防毒面罩。”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导游下到陷坑救人,自己却毫发未损,没有受到致幻剂影响,原来他戴的面具竟然大有玄机。
“只有一个人曾经从这里返回”,导游说道:“你知道是谁。”
我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几乎脱口而出:“你是瓦申克?!”
瓦申克没有直接回答,他靠着墙边坐了下来,望着地宫深处缓缓地说道:“当你们查勘博尔巴任城堡的时候,我就猜出了你们的身份。”
“克孜勒HARAT‘S PUB的女歌手一定就是塔娜了。”我说道,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悬念。
“没错”,瓦申克回应道:“当年她跌入陷阱后我颇费周折才救起她,由于在坑底停留时间太长,吸入了大量迷幻剂,塔娜的脑部受损严重。不仅失去了所有往昔的记忆,她脑中的记忆功能也永久性失效了。”
瓦申克的声音有些哽咽,眼中噙着泪水,往日的痛苦时光涌上心头,难掩沉痛。
我也唏嘘不已,沉默良久才问道:“额尔德西知道后来的这些变故吗?”
“他不知道。我救回塔娜后,立即将她送到家族留下的一个偏僻农场修养,并封锁了消息,所有人都以为塔娜不幸遇难。额尔德西也来打探过消息,但一无所获,直到他最后离开图瓦。”
“我知道额尔德西一定会再回来”,瓦申克继续说道:“我在这里等了将近五十年,直到你们的出现。”
瓦申克不知道我对于额尔德西、塔娜和他的故事全因穿越而意外遇见得知,他一定以为额尔德西向我们这些后辈讲述了过往的经历。但瓦申克为什么坚信早已远走高飞,历经半个世纪杳无音信的额尔德西一定会再次回到这里呢?
正在我思忖纳闷间,前方所罗门通道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等我缓过神来,一个黑影倏然而至,立在铜门口迟疑了一下,随即跃过陷坑冲到我们面前。到了跟前我才发现原来是索伦格。
“终于找到你们了!”索伦格神色激动,兴奋不已。
我正想问他刚才去了哪儿,索伦格已经蹲下来,充满好奇地看着胡狼,急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答道:“多亏了瓦申克的援助,胡狼被救了上来,但还未恢复....”
索伦格似乎有点茫然无措,问道:“遇到什么危险了?”他注意到旁边的瓦申克,满脸诧异。
我怀疑索伦格也受到地宫内飘散的致幻剂的影响,思维开始有些模糊。但索伦格接着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灰衣人进来?”
“灰衣人?”我颇为诧异。
“你们潜入河底查看石鱼后,我在河滩等了许久也未见你们上岸”,索伦格说道:“后来河面出现了一个灰衣人,挥手示意我一起下潜。通过石鱼的机关后,我跟随他进入了通道。他在前面跑得飞快,我渐渐地落单了,直到刚才发现了你们。”
我认为一定是自己听错了,难道这也是致幻剂的影响?“你是说,你刚刚才从石鱼的机关进入通道,然后找到地宫?不是和我们一起,而是一个灰衣人?”我满腹狐疑地问道,也许索伦格只是开个玩笑?
“是啊。”索伦格回答道:“我也很诧异,但没看清那个灰衣人是谁。”
看着索伦格认真的面孔,我心中五味陈杂,脑内扑朔迷离,全身发冷,背上的汗毛霎那间一根根竖了起来。如果真如眼前的索伦格所述,那在所罗门通道和地宫里一直紧跟我们的索伦格又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