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跳下火车,一脸胡茬,眼中充满血丝,挂在脖子上的眼镜一晃一晃很醒目。他肯定又在晃荡的车厢里打着电筒看了一宿的书。
小宇跨步向前一把接过阿良手中的行李,掂了掂,笑着说道:“哎呀,半座图书馆都搬过来了?”
“小心小心”,阿良连忙伸手护着行李,“关于敦煌的孤本都带上了,价值连城啊!”
阿良痴迷于敦煌的历史文化,也是丝绸之路探险队的地质专家,一有闲暇就跑到欧洲探寻当年被斯坦因、希伯和和奥登堡从莫高窟藏经洞搜刮走的文物经卷。除了整天泡在大英博物馆和法国国家图书馆检视珍贵的史料,阿良也走遍了欧洲各地,搜寻到不少流落民间的敦煌古籍,大部分是不为人知的孤本。他甚至在法国机缘巧合地遇到了希伯和的后人。
“夏尔准备到中国来找我们。他刚去了趟罗马,找到了一些线索。”在老马的茶馆里,阿良一边翻着书一边兴奋地说道。
夏尔就是他在法国遇到的那位年轻人,从小就对先祖在东方的探险经历充满向往。在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毕业后,夏尔研究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莫高窟的藏品,并立志将自己的研究成果送回遥远的东方,弥补希伯和当年在东方文化上撕开的裂痕。两人在巴黎相遇后一见如故地聊起东西方文明交汇的中亚历史和丝绸之路的神秘往事,希望携手探索诸多的未解之谜。
“他和希伯和一样,聪明好学,通晓几国语言,中文说得倍儿溜。”阿良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正聊着,茶馆门口进来一个老者,小宇眼尖,起身挥手致意:“向导!”
茶馆的小二也急忙迎了上去,“裴老,欢迎光临!您好久没来啦。”
我也认出老人就是大海道遇到的向导老五,他看起来精神矍铄,面色已不像几天前那么憔悴。
老五就在我们隔壁桌坐了下来,马掌柜早已端着茶具过来斟上茶,陪坐在一边。
“我很久没出来,也不知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儿”,老五说道。
“太平得很呢”,马掌柜回应道:“现在人都不爱多事,喜欢自得其乐,就年轻人瞎折腾。“
“对了”,马掌柜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说道:“上次我去市场遇到裴三哥,两鬓斑白,整个人像老了十几岁。裴冀去世一年多了,他还无法释怀,你有机会开导开导你哥。”
老五捧着茶一言不发,暗自神伤。原来他竟然是裴老官的弟弟,一个排行老五,一个老三。裴冀烧炭自杀无疑让全家族蒙上了难以抚平的创伤。
马掌柜意识到自己触及了老五的痛处,连忙打住,提壶倒茶。门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摩托车引擎声,挟持着巨大的声浪呼啸而过,茶杯在桌上微微颤动起来。
“那些老外又来飙车了!”小二边说着边跑到门口观看。透过茶馆的窗户,我看见一辆辆摩托车飞驰而过,车手们的金发在风中飞舞跳跃,在阳光下非常醒目。
老五也禁不住扭过头观看,问道:“这些人哪儿来的?”
“听说他们是从巴黎出发,一路骑行穿越欧洲、中东、西亚,经过哈萨克斯坦进入中国,然后到了敦煌”,小二说道:“他们住在敦煌宾馆,有人看见他们经常在莫高窟附近活动,好像在考察什么。”
“文物大盗?”小宇来了精神。
“哈哈。莫高窟安保严密,盗贼即使进去了也无所遁形。听说老鼠跑动都会报警,只好搬家了”,小二笑着说道:“而且也没见过盗贼在大街上这么大摇大摆的。”
“这也未必”,阿良合上了书本,“莫高窟真正有价值的洞窟被发掘出来的只是凤毛麟角,大部分尚沉睡在崖壁河谷深处。”
老五望了望阿良,咽了一口茶。
“敦煌一带气候干燥,砂土砾石层较易挖掘而且具有很好的稳定性,适合开凿修窟。但河西走廊自古就是金戈铁马兵家必争之地,常常处于兵荒马乱的状态,修窟之人不会想不到”,阿良继续说道:“所以凡有重要藏品的洞穴,一定不会开放于风沙之中、暴露在广众之下,而是应该藏迹于隐蔽之所。”
“说得有道理”,马掌柜附和道:“藏经洞幽闭在第十七窟近八百年,如果不是王道士的雇工清除积沙时偶然发现,恐怕至今还无法重见天日。”他边说边给老五加上茶水,“老五您当年在地矿局工作时戈壁滩的每个旮旯都走遍了,有没有发现过什么藏宝洞之类的?”
老五端着茶杯端详了片刻,缓缓说道:“古墓倒是挖到过不少,有价值的文物都由地矿局上交国家了,但藏宝洞还真没碰到过。”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将茶杯慢慢放下来,若有所思地说道:“说起莫高窟,我以前倒是遇到过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情?”小宇兴致大发,靠了近来。
“一转眼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了”,老五望着窗外,思绪回到了过去。
“那年我随地矿局到鸣沙山东麓探矿,地点就在莫高窟附近不远。大伙儿忙碌了几周一无所获,陆陆续续搬离设备准备撤走。就在临行前的那个夜晚,我帐篷附近的地面突然塌方了,霎那间连帐篷带人就跌入了坍塌的深坑,估计是探矿钻机破坏了脆弱的砂土层所致。”
“我的身体往下直坠,心中暗叫不妙,这个陷坑足有七八米深,但奇怪的是我的身体落入坑底的时候感觉像触到了一片松软的雪地,几乎毫发无损。等我从帐篷中摸出手电点亮后才发现原来坑底积满一米多厚的粉尘,正是厚厚的粉尘提供了有效缓冲,看来下面的坑道历经久远,一直深藏在地底未见天日。”
“我举着手电探照四周,发现坑底一侧竟然有个地道,黑黢黢的延伸到深处,连手电的光也照不到底。我不假思索就沿着地道往前摸索,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越来越开阔,慢慢就出现了蜿蜒曲折大小不一的各种洞穴,令人诧异的是洞穴的四壁非常平整,好像人为雕琢过。我用手拂去表面的浮尘,在手电的光照下,墙上竟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各种记号与图案。”
我们围坐在茶桌前,凝神屏息,老五瞪大了眼睛,当时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他眼前,“我盯着墙上的图案,不一会儿就感到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似乎蠕动变幻起来,直到听到远处坑顶搜救人员的呼叫声....”
“这里的壁画和莫高窟的完全不同,不只是笔法,也包括颜料”,阿良一边小心翼翼地取样,一边拍照记录。“老黄,和西伯利亚那边的是不是一样?”他压低声音问道。
我微微颔首,转头望了望侯在洞穴入口处的老五,心中一阵狂喜,真可谓无巧不成书,眼前的图案和博尔巴任城堡地宫的壁画并无二致,多亏了老五的无心插柳,我们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远古壁画。
“老黄”,小宇向我挥手示意,等我走近,他指着屏幕上的画面,“你看!它已经飞了将近十分钟了。”
屏幕上播放的是机器蜻蜓在洞**不断穿梭实时传送回的画面,洞穴连绵不绝,像一个硕大的地底迷宫,深邃幽暗没有尽头,难道说整座山的底部都被掏空了,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浩大工程,远超莫高窟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