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今年六岁，称不上白，也完全和瘦搭不上边，普普通通的小娃娃，今天却头一遭感觉到自己的不同。
她要有弟弟了。
年仅六岁的李芙对一个未知新生命的性别完全没有概念，但她的好朋友河崽有一个弟弟，且加上奶奶每日耳濡目染，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认为那个还妈妈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也是弟弟。
这位“弟弟”出生当天，李芙至今都还有印象，因为那天她正倒在母亲的温柔乡里，听着故事。
迷迷糊糊间，不知怎么，她被从温暖的怀抱中抽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冷冰冰的怀抱——那甚至称不上怀抱。
这位大人一定没有抱过孩子，不然她肯定不会拎着她的领子把她甩在肩上。正是11月份，刚刚入冬，外头才下了一场小雪，这位邻居穿着带有金属拉链的皮革大衣，又硬又冷，把她脸压的生疼。
六岁的小娃娃感觉到这粗糙且不走心的怀抱，吭哧吭哧要往外躲。
“尼尼别闹，妈妈要去生弟弟了。”披着衣服站在走廊的奶奶看她一眼，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作安抚，而是挤进屋里，从黄漆的木柜里掏出一个大口袋，开始收拾衣服往里头装。
创面很混乱，李芙脑子也是一片混沌，可这个画面却始终清晰地留在她的脑海里，直至她长大成人了都还记得。
她并没有在屋内停留过久，而是被那个没抱过孩子的邻居带了出去，她趴在邻居大娘的肩膀上，胖乎乎的小手似乎是想抓住妈妈，不断朝那个躺在炕上的女人伸手。
临走前，李芙隐隐约约有听到妈妈叫她的乳名，她说：“尼尼别怕……”
李芙并没有怕，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小芙今天去大娘家住好不好。”虽然是疑问句，可这位大娘脚下的步子却没有丝毫犹豫，几个阔步就迈出了李芙家大门。
“可是我想要妈妈……”
六岁的李芙闻言有些不安——她今晚没听完妈妈讲的故事。
“没有妈妈我睡不了觉。”
那位大娘却并没有把她还给妈妈，而是悄咪咪在她耳边说：“大娘家有很多好吃的，明天大娘带你去副食店再买别的，所以去大娘家住，好不？”
李芙在零嘴方面一直被母亲把控的十分严格
“那好吧。”
李芙瘪瘪嘴，虽然听不到妈妈讲的故事会失眠，但零食的诱惑实在太大，她年纪还小，还是先遵从自己的欲望叭。
心里想开了，李芙就开始提要求了，“我今晚想看喜羊羊!”天黑了妈妈就不让她看电视了。
“行行行，你看到明天天亮都行。”大娘毫无原则，终于将小胖墩李芙抱进了自家屋内。
“耶!”
李芙小小的欢呼了一下，颇为熟练地打开了电视机，找到了那个百看不腻的频道。
“没有喜羊羊……”
打开了电视，可屏幕上却并没有那只挂着铃铛的小羊，大娘暗道不好，果不其然，李芙“哇”的一声嚎了出来，“我要喜羊羊!”
邻居大娘不知道如何哄小孩，她也并没有这个耐心，连忙拿零食堵住了李芙的嘴。
“这个时间喜羊羊已经睡觉了，小芙也可以睡觉，睡醒了就能看到喜羊羊了。”
李芙慢吞吞地咽下被塞到口中的锅巴，小脸涨红，不服气地辩解：“可是以前喜羊羊睡觉了我也能看到!”
“哎你这小孩，怎么死脑筋呢，今天没有喜羊羊，再咋呼大灰狼就来吃你了！”邻居大娘显然也不是个讲理的，索性拿出了吓唬孩子的万能一套。
不听话大灰狼就来吃你。
从小被吓过无数遍的李芙对此深信不疑，慌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不叫了，这个。”她又压低一度声音问大娘，“这个声音大灰狼能听到吗？”
邻居大娘满意地拍拍她的头，赞同道，“对，就是这个声音，大灰狼只吃夜晚声音大还不听话的小朋友。”
“哦。”
李芙委屈巴巴地坐在拼接海绵垫上，连吃东西的声音都放小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问大娘：“那妈妈会被吃吗？”
妈妈刚才发出了好大的声音……
大娘头也没抬，开始铺被，“不会，大灰狼只吃小孩，不过……”
她此刻抬起头，忽然笑了。
“不过如果大人的孩子不乖，大灰狼兴许会吃掉晚上赶路的孩子父母。”
“啊！”惊呼出声的李芙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连忙又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我不要妈妈被吃掉。”
“那你就乖乖听话。”
“……嗯。”
“明早再找喜羊羊。”
“……”
“嗯。”声音颤颤巍巍，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过在李芙心里当然还是妈妈比较重要，所以她现在还是乖乖睡觉吧。
免得妈妈被吃掉。
被子已经铺好了，大娘拿出自己的一件衣服，叠成一个小长方块放在另一铺被子的最上方，“你睡这吧。”
李芙听话地躺了下来，拉上被子，大娘在她躺下去的那一刻就拉灭了灯，此时屋内黑漆漆的，窗帘将屋外头的星光挡的严严实实，她大大地睁瞪着眼睛，黑暗中却什么都看不到。
她试着将手伸到眼前，依旧一抹黑。
她这才明白伸手不见五指的含义。
犹豫了一下，李芙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地问睡在身旁的大娘：“大娘你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大娘想也没想说不行。
临了还记得威胁她一顿，“老实睡觉，再说话大灰狼就来吃你了，不仅吃你，还吃你妈。”
“……哦。”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周，终于有一天，她推开幼儿园校车的车门，迎接她的身影从邻居大娘变成了爷爷。
“爷爷!”李芙和爷爷很亲，虽然爷爷老是在外打工，一年都不见得见到几回，但她喜欢爷爷就是比喜欢奶奶多。
“哎呦我的大孙子，爷爷想死你了。”李爷爷也是一副开心到笑出褶子的模样，两只手抱起李芙往上颠了颠，道“瘦了。”
“嘿。”李芙娇憨地笑了一声，将脑袋埋在爷爷脖颈处。
她被爷爷领回家，炕上躺着她的妈妈，还有一个用被裹着的小婴儿。
她知道，那是“弟弟”。
